第二章 提拉米蘇是一種柔軟的暴風雪

(1)

考菁華大學的事,任重而道遠。

先到來的是長榮的校慶,今年的主題是“府學千年,新學百年”。

這個前身是府學,曆經幾百年發展成為如今蘇城排名第一的曆史名校,校慶必須盛大而隆重。

“許稚,你不是學過舞蹈嗎?這次校慶每個班都要出節目,要不你就代表我們班上去跳個舞吧?”文藝委員張靜坐到許稚前桌在做思想工作。

“我跳得不好。”許稚怕生,不太喜歡出風頭。

張靜盯著許稚這張臉,怎麽都不肯放棄:“我聽說二班是桑柔獨唱。我和你說你要不去參加,你那校花第一的排名肯定要被她擠下去。”

許稚低著頭想了想,突然問:“高二(1)班是什麽節目?”

張靜拿出手機翻了下:“情景話劇,咦?孟約居然也參加了。”

許稚立刻將腦袋湊過去,帖子裏發布的最新圖片上,孟約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背脊挺拔,糊到不行的圖都能感覺到他的帥氣。

許稚裝得若無其事,快速說:“我參加,但得大家一起。”

張靜眼珠子轉了幾圈:“行,那我們班女生一起排個舞蹈,你做領舞。”

下午課間活動的時候,一群女生留了下來。

女生們研究來研究去,打算跳個古風舞蹈。

容茸湊到許稚耳邊:“其實是張靜喜歡漢服,家裏不讓買,趁著這次機會能理所當然地買。”

許稚有點犯困,點了下頭。

長榮硬件極好,綜合樓的排練室就有五間。她正刷著朋友圈,看到沈嘉魚發了一條新動態。

【孟神帥不帥?(配圖是對著鏡子拍的孟約側影)】

許稚站起來跑了出去,剛拐進走廊,就看見孟約步伐很慢地從隔壁的排練室走出來。

周圍都是人,許稚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路過。

還差一步就要擦肩而過,她的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許稚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她目光停留在他手握住的地方。

她手腕處係了一根紅繩,襯得瑩白的肌膚刺眼又好看。而現在他骨節分明的手,帶著冰冷的溫度用這麽親密的方式包裹著她。

許稚胡思亂想,她猛烈跳動的脈搏,會不會提早泄露她喜歡孟約這個秘密。

“扣子。”他聲音很淡。

“啊?”許稚手忙腳亂最後才看到自己校服襯衫的扣子鬆了,正好是胸口的第三顆。

她臉爆紅,手捂住胸口,隻用餘光看了他一眼,就跑了。

沈嘉魚在排練室門口目睹了全過程。

他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許稚身材還真好。”

下一秒,“嘭”的一聲,他被猛地推到門上,他舉起雙手投降。

“OK,我什麽都沒看到。”

孟約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鬆開了桎梏的手。

沈嘉魚鬆了鬆領口:“力氣還真大。”

不對,是占有欲還真強,看一眼都不行。

(2)

因為這個小插曲,直到晚自習的預備鈴響,許稚的臉紅都沒緩過來。她趴在課桌上對著閱讀理解發呆,過了兩秒似乎想到什麽,又眯著眼在笑。

容茸正在做題,看見班長譚修被老師叫了出去,她伸頭和許稚咬耳朵:“肯定是競賽的事情。譚修的數學成績很好,王照一直指望他能成為第二個孟約,拿到保送名額。”

許稚“哦”了一聲,咬著筆在傻笑。容茸覺得她有點魔怔:“你又犯什麽病了?”

許稚臉一紅,遲疑了一下:“不告訴你。”

容茸很無語,努力把話題拉回來:“聽說孟約不太想去奧數國家隊,他們數學老師急死了。”說著,她想到另一件奇怪的事情,“這次菁華大學的保送名額本來是給孟約的,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最後給了於躍。”

許稚想到開學時在老餘辦公室的對話,又想到孟約和她說想考菁華大學,她有些不明白:“長榮隻有一個菁華大學的保送名額嗎?”

“對呀,而且還是因為孟約數學競賽國一才給的。”

她撐著下巴疑惑:“那為什麽最後給了於躍呀?”

容茸想了想:“於躍家蠻困難的,可能學校想照顧一下吧。”

這件事就被這麽一提,許稚轉頭就忘了。

第二天她去老餘辦公室聽訓,正好看見了於躍。他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戴著很厚的近視眼鏡,可能因為營養不良,整個人很瘦,顯得腦袋很大。

老餘看著許稚的英語卷子都要愁死了:“你單詞到底背了沒?”

許稚委屈:“背了呀。”

老餘就納悶了,許稚是從長榮初中的實驗班上來的,其他科目都不錯,物理差吧,但也能及格,難道真沒語言天賦?

隔壁桌,於躍正在和高二數學組組長王琴死磕數學競賽集訓的事情。

“老師,我也想去數學國家隊集訓。”

王琴猶豫了下,語氣婉轉:“於躍呀,老師知道你好學,也喜歡數學,但是現在你已經簽了保送,其實集訓對於你來說沒太大的幫助。而且集訓名單也下來了,沒有你。”

“我看通知上說可以旁聽的。”

王琴歎了口氣:“你的心情老師能夠理解,這次集訓在花城,需要自費,費用也不便宜。”

於躍臉一下子白了,王琴剛想要說什麽,他就連忙跑了出去。

有老師開口:“於躍這孩子感覺是和孟約杠上了。”

王琴搖頭:“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好好準備保送考試不好嗎?他各科目比較平均,之前參加競賽,成績就不是很好。”

老餘也停了下來歎氣:“不服氣吧。”

王琴作為數學組組長,有些偏心孟約:“他有什麽不服氣的,從高一到現在孟約雷打不動的第一,競賽國一,集訓隊點名要的人。就連菁華大學的保送名額本來也是人家孟約的,要不是孟約知道就隻有一個沒簽,不然哪能輪到他。”

老餘看了眼許稚:“你回去吧。”

“好的。”許稚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辦公室裏還在說——

“寒門學子不容易,孟約家條件太好了,長榮的空調、實驗室都是他家捐的,你讓別人怎麽想。”

“能怎麽想?成績還不夠嗎?”

……

許稚低著頭轉身,差點兒撞到了於躍。她瞪大眼睛,有些手足無措,辦公室裏的聲音不算小,他不會都聽到了吧?

“那個……同學。”

於躍一怔,臉色蒼白,過了兩秒,麵無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快步回班。

沈嘉魚從後麵走來,目睹了這一切,捉住許稚:“於躍那人一直陰陽怪氣的,你別當真。”

許稚點頭,她好奇地多瞅了幾眼。

於躍坐下來拿出卷子開始刷題,偶爾有人去問他題目,他也不理人。不知為何,她覺得情況不太好。她雖然不關注高二,但也聽說於躍成績優異,每次都能穩定在前三,因為有孟約這樣的神人在,所以難免被掩蓋了光芒。

不會出什麽事吧?

沈嘉魚問:“出什麽事啊?”

預備鈴響了,許稚搖了搖頭,飛快地往樓下跑。

沈嘉魚叫她:“這就走了啊?不等等孟約嗎?”

她沒聽見,悶著頭腳步很快地往樓下跑,被身旁快速跑過的同學撞了下,左腳一崴,距離平地還有三個台階,她心想完了完了,肯定要摔成狗吃屎了。

風吹來,忽然她身體一輕,好像在空中停滯兩秒。許稚閉著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睜開。

孟約?

他正好和她反方向,從樓下往上。

他手很涼,身上還有汗,領帶塞在左胸口的口袋裏。

許稚蒙了,直到孟約將她放下來,才反應過來。

她連忙轉身,叫住那個背影:“你剛剛抱我了?”

他回頭,麵無表情,目光落在她身上。

許稚咬著唇,眸光閃爍,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麽,跳躍性極大地問:“你喜歡吃草莓大福嗎?”她惦記著校外新開的甜品店。

孟約遲疑地頓了下,第二遍上課鈴又響了,少女的臉噌一下紅了,也不等他回答就急急忙忙跑走。

孟約遲到了一分鍾,趕在老師進教室的前一秒坐在了座位上。同桌的男生,遞上一包餐巾紙小聲問他:“剛剛去打球了?”

孟約接過紙巾,“嗯”了一聲,擦完汗,他低頭卷著襯衫袖子。

沈嘉魚趁著老師在黑板上寫字,身體靠前,在孟約耳邊說:“剛剛許稚來我們班了,好像是找你的。”

孟約分心沒聽清:“誰?”

沈嘉魚笑出聲:“許稚啊,我發現你們倆真的挺沒緣分的。”

孟約皺眉:“滾。”

沈嘉魚也不生氣,繼續八卦:“她好像又被老餘叫去辦公室聽訓的,順便路過下咱班,但於躍也不知怎麽回事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好像被嚇到了。”

孟約若有所思地看了於躍一眼。

這節課的第十分鍾,許稚正在發呆。就在她昏昏欲睡要癱倒的時候,她收到了孟約主動發來的第一條微信。

【孟約:不喜歡。】

許稚“啊”了一聲,把前麵的同學嚇到。

“沒事,沒事。”

前桌女同學莫名其妙:“那你叫什麽呀?”

許稚眼睛亮晶晶的,俯身貼到她耳邊,悄悄地說:“孟約給我發信息了。”

前桌女同學冷漠地回她個:“哦。”

“你都不激動的嗎?”

見過世麵的女同學顯然不把許稚放在眼裏:“嗯,昨天孟約還跟我表白了呢,你信嗎?”

許稚:“……”

課上了一半,孟約才收到少女的消息。

【許稚:那你喜歡什麽呀?】

【孟約:不喜歡甜的。】

【許稚:那完了,你得適應。】

【孟約:?】

【許稚:我很甜的。】

孟約手指一頓,三秒後,許稚急急忙忙又撤回消息。

【許稚:我是說,我喜歡甜的。】

【孟約:哦。】

聊天的氣氛好像被帶入了尷尬的氛圍裏,五分鍾後——

【許稚:我看了天氣預報,今天有80%的可能性下雨,我沒帶傘,反正我們順路,晚自習下課的時間也一樣……可以一起回家嗎?】

高二(1)班這節是生物課,內容是《減數分裂和受精作用》。講台上的女老師正在講解男女的生殖係統,含蓄地滲透著性教育。教室裏,男生在起哄,女生羞紅了臉。

孟約在走神,窗外的陽光明媚,天藍雲白,絲毫沒有下雨的跡象。他忽然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個字。

【孟約:好。】

(3)

晚自習下課鈴響,安靜的教室開始**,有同學在抱怨外麵的天氣。

“什麽鬼天氣,感覺要下雨。”

“我沒帶傘怎麽辦啊?”

……

孟約叫住沈嘉魚:“你住宿對吧?”

沈嘉魚急著回宿舍打遊戲:“對呀,怎麽了?”

孟約指了下他手裏的傘:“傘給我。”

沈嘉魚看了眼窗外烏雲密布的天:“不是吧,兄弟。你忍心讓我淋雨回宿舍嗎?”

孟約無比殘忍:“忍心。”

許稚早早就等在了校門口,她踮著腳跳來跳去,有些藏不住心裏的小雀躍。保安大叔見她奇怪,在重點觀察著她。雨還沒落下來,風裏夾著雨絲一點點在預告,其實她書包裏藏了一把傘。

過一會兒,校門口的人變得多了起來,她仰著頭東張西望,一下子就看見了孟約。他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好像與芸芸眾生格格不入。許稚跑過去,剛想叫他,就看見了他身旁的桑柔正亦步亦趨跟著他。

她腳步停了下來,期待了整個晚自習的心,忽然酸了。

“許稚。”

是孟約在叫她。

她垂頭喪氣地抬眼看他,發現桑柔已經不見蹤影。

晚上十點,雨勢轉大,他們撐著傘走到公交車站,女孩的頭發被雨水打得濕漉漉的。

孟約發現了許稚的不對勁,剛想問就聽見許稚猶豫又帶著不確定的聲音——

“孟約。”

他低頭看她。

“你是不是喜歡長得高的女生啊?”她仔細琢磨了下,感覺桑柔隻有比自己長得高這一個優點。她心裏一急,又仰著頭連忙說,“那我從今天開始多喝牛奶,我還小還會長高的。”

孟約沒說話,眼底有些細碎的笑意。

許稚突然就臉紅了,手指蜷縮在一起,然後掩耳盜鈴地說道:“我可沒喜歡你哦。”

“我知道。”

許稚定定愣住一秒,而後低頭撇了下嘴巴,心想你知道什麽呀。

公交站附近有一條小吃街,一家甜品店正在做活動,穿著玩偶裝的店員很敬業地在給他們分試吃的蛋糕。

許稚突然跑進雨裏,孟約腳步一頓,下一秒,嘴裏就被塞進了一個草莓味的奶油球。

他眼眸裏閃過瞬間的驚訝,目光還在她身上。倒春寒還沒過去,氣溫升升降降摸不著頭緒,少女的校服濕了一半,白色的衣領貼在瑩白細膩的鎖骨上。

許稚仰著頭,手指拉了下他的衣角:“你吃了,我就原諒你。”

其實她也知道孟約根本沒有什麽過錯,隻是想知道自己喜歡的那個人能為自己妥協到什麽地步。

孟約眼眸幽深盯著那一截露在衣服外的脖頸,喉結一動,甜得發膩的奶油從喉嚨滑進胃裏。

他微微皺眉,目光看見許稚有些緊張的臉。雨徹底大了,傘不夠大,他已經將傘的三分之二舉在她頭頂,還是讓雨滴落在了她眼角。

許稚眨了下眼睛,嘴角含笑,眼眸仿佛被水浸泡,讓人移不開眼。

目光對視似乎隻有一秒,他就移開。

好像也並不難吃?

“甜不甜?”許稚問。

他舌尖抵過牙齒,表情突然變得認真。

“甜。”

很甜。

(4)

4月18日這天,天氣陰晴。長榮迎來了府學990年,新學120周年校慶的日子。

下午兩點,大禮堂正在舉行往屆校友座談會,所有教室都空****的。

容茸頂著舞台妝,穿著漢服裙,站在高二(1)班門口東張西望:“許稚,你好了沒?”

許稚正拿著卷子,躡手躡腳地往孟約的書包裏塞:“快了快了,你不要急。”

容茸都要急死了,本來下午就不上課,活動那麽多,總有人有事回班級,萬一被抓到,她們倆簡直說不清。

孟約的書桌很整齊,書桌裏有很多雜書,許稚好不容易離這麽近,舍不得走。

“快點快點,有人來了。”

許稚連忙往外跑,不小心撞到了孟約的桌子,他桌肚裏的書都掉了下來。

容茸在門口拚命叫她:“許稚,許稚!”

“知道了。”許稚低著頭看著手裏的書——《算法競賽 入門經典》《算法藝術與信息學競賽》。她手忙腳亂地將書塞進去,就快速跑出去。

容茸不明白她剛剛的行為:“你幹嗎把你做了一半的卷子塞到孟約的書包裏呀?”

許稚在想之前容茸說孟約入選數學國家隊的事情,可他現在在看的明明是信息學競賽的書。難道孟約還想參加信息學奧賽?

容茸見許稚沒理她,拽了許稚一下。

許稚連忙收回目光,仰起頭,有些得意:“你不懂,我這是戰略性布局。”

“哦?”

“我塞進去的其實是我的物理和英語作業,我把會做的題都做好了,沒寫的都是不會的。”她這樣就能有借口找孟約,還可以順勢讓他幫忙輔導她學習。

容茸瞪大眼睛:“許稚,你不會是想讓孟約幫你代寫作業吧?”

許稚瞪了她一眼,想了想,算了,這種小手段還是不要告訴她為好。

這天校園裏到處都拉著紅色的橫幅,根據簽名牆統計,光簽名就有四千,怕是實際有超過一萬名校友回校。

許稚看見孟約戴著誌願者的袖章正站在校園裏指引,人來人往間,他忽然抬起頭,好像在人山人海裏模糊地與她對視了一眼。

她腳步一頓,忽然說:“我突然肚子疼,你先去吧。”說完,也不等容茸回答就快速往樓下跑。

快要接近孟約時,許稚拿出手機對著前置攝像頭仔細看了遍,確定十分完美才準備去打招呼。

忽然,眼前有個人影一晃,剛剛還在眼前的孟約就不見了。

許稚歪著頭疑惑:“人呢?”

她在原地轉了個圈,才發現是於躍叫走了孟約。可能是女生的第六感,她下意識就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們倆停在小花園的角落裏,樹影幢幢,兩個穿著校服的少年,看起來莫名有點浪漫。

許稚拍掉自己腦子裏的奇怪思想,還想再靠近一些,下一秒——

於躍的聲音格外冷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高尚啊,菁華大學的保送名額都讓給我?”

孟約站在那兒,沒說話。

於躍情緒激動起來:“你以為學校為什麽要把名額給你啊?還不是因為你家有錢,你真以為你那麽了不起啊?菁華大學的保送名額本來就是我的。”於躍的表情變得扭曲,話越說越難聽。

許稚手指攥在手心,心裏似乎有火焰在翻騰,她臉繃得緊緊的。

“你要是沒了你家,還算什麽!孟約,你就是不如我!”

許稚忍無可忍,猛地從草叢裏站了出來,在兩個人驚訝的眼神中擋在孟約身前。她氣焰很高,偏軟的聲音此刻格外嚴肅:“你哪次考過孟約了?他哪裏不如你了?你不會覺得他考第一,都是因為他家裏有錢吧?那你心胸未免也太狹隘了吧。”

許稚今天穿著淡粉色的漢服,與平日裏的素麵朝天不同,張靜不僅幫她化了個精致的妝,還在她額頭上貼了個紅色花瓣一樣的圖案,好像真是穿越千年而來的古代少女。

這地方是於躍找的,他顯然沒料到會有人來,被嚇了一大跳。聽到許稚的話,他氣得臉色發白,眼裏充血,格外可怕。在要和許稚錯身而過時,許稚叫住了他。

“自卑不可怕,可怕的是用自卑來綁架自己和別人。”許稚看著於躍,聲音很輕。長榮好看的女孩不在少數,許稚能成為校花是因為她身上有種幹淨又羞怯的小白花的柔弱無辜感。哪怕是於躍這樣的書呆子,也聽過她的大名,也曾幻想過和她見麵時的情景。

於躍氣急攻心,推了她一下:“你懂什麽!”

小花園裏隻剩下了許稚和孟約。已經到了黃昏,天空變成漂亮的玫瑰色。她站在那兒有些局促,因為剛剛被於躍推了下,她下意識主動拉住了孟約的手。

她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心跳有些快。而他的目光一直不動聲色地落在她身上,讓她的臉控製不住地泛紅。空氣裏充滿花香,好像把氧氣都驅散了,讓她呼吸都艱難起來。

“我其實是故意的。我聽見你們在說話,但我不想再聽下去了。”許稚極力平複著心跳,大著膽子仰頭看他,“你明明每次都考第一的,看起來也很聰明的樣子,但怎麽這麽笨,他那麽說你,你都一句不反駁呢?”

他沒回答,烏黑的眼眸裏有落日的餘暉,答非所問:“你跟著我來的?”

許稚被戳穿臉更紅了點,頭先搖了搖,下一秒,又點了點,落在肩上的發絲,纏在了他指尖。

許稚沒發現,孟約卻看見了,還有兩人還沒鬆開的手。

少女真的被氣到了,一直憤憤不平:“你不後悔嗎?”

“嗯?”

“就——”許稚小聲地說,“不用參加高考就能上菁華大學。”

孟約突然笑了,眼眸裏充滿驕傲和不可一世:“你覺得我考不上?”

她搖頭著急地表示:“你當然能考上。”

怕自己表現得不夠誠懇,她還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說完,她又開始緊張,暗暗罵自己表現衝動,怎麽能質疑學霸?

因為孟約沒說話,讓安靜的氣氛蒙上一層曖昧。少女的身心都放在他身上,餘光小心翼翼地注意著風吹草動。許稚看著他校服襯衫的扣子,覺得自己好像沾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忽然就麵紅耳赤。

孟約盯著她,雙眸漸漸閃爍。

“許稚,我抵抗不了**。”他語氣很淡。

許稚不明白:“保送名額是**嗎?那你為什麽要讓?”

他鬆開她的手,靠在背後的牆上,眼睛習慣性地微眯。

少女站在那兒,穿著合身的漢服,腰被勒到細小,仿佛一手就能掌握。她臉頰粉紅,眼眸被晚霞染上一層曖昧的紅。她呼吸很慢,花香都沒那麽惑人。

孟約突然心口一動,心尖更癢。

什麽是**?

孟約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正在淪陷。

(5)

“你去哪裏了?”晚會進行了十分鍾,孟約才到後台。沈嘉魚正在側舞台入迷地看著晚會主持人,“藝術班的路儀,聽說準備考中戲北電,真不錯。”

“我明天去花城。”

沈嘉魚轉頭,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訝:“你真去集訓隊啊?你爸媽都逼你去上托福班了,明顯不想讓你在國內啊。就算你要上國內的學校,現在還不是都讓你選,你何必去集訓隊啊?”

孟約在想什麽,沒回他。

禮堂裏的燈突然暗了下來,路儀介紹完節目,從台上走下來,目光看到了孟約,眼眸亮了。

沈嘉魚泄了氣,推了一把身邊的孟約:“唉,有你在身邊,我這輩子都引起不了女孩的注意。”

同一時間,許稚正站在化妝間的鏡子前,看著自己。

左看看,右看看,過了兩秒,她耷拉著腦袋,自我否定:“是不是因為最近老下雨,所以我都變得不好看了。”

張靜路過正好聽見了,手下不留情地拍了下她腦袋,將手機塞給她:“長榮女神,你的偷拍照朋友圈都轉瘋了。你說這些話,會讓我控製不住想揍你,覺得你是故意在炫耀。”

許稚看著屏幕上,果然很多男生都在轉發,但孟約沒轉發呀,不僅沒轉發,看見她都沒表現出驚豔。

“我一定沒有魅力了。”

張靜:“……”

鬧哄哄的許稚她們終於要上台了,也不知道節目單怎麽排的,孟約他們班的話劇,就在她後麵。

許稚在候場的時候,還在不高興。她和容茸抱怨:“我辛辛苦苦練了兩個星期,孟約都看不見我的柔軟身姿,這不白練了嗎?”

容茸正在回憶舞步,被她一打岔,又忘了一拍:“咱能不要一天天隻想著孟約嗎?”

“那想什麽呀?

“你可是領舞,你都記牢了沒?”

許稚鼓了下嘴巴:“早記牢了。”她現在祈禱著,台下能有人錄視頻,她好分享給孟約看。

音樂聲響了,台下坐著上千人,模模糊糊,都是不認識的麵孔。多愁善感的許稚十分盡職地將舞跳完,下台時,正麵碰到了在做準備的高二(1)班。不知哪個男生叫了下她名字,她下意識地抬頭。就像老電影裏演的那樣,昏暗中,世間萬物都成了陪襯,她眼裏隻看到孟約。

他換了演出服,瘦高挺拔的身姿將西裝襯得挺括。四周嘈雜,但許稚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她想孟約這人生來就是來吸引她的,不然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鼻息,他的所有為什麽都是照著她的喜好長的。

在最接近孟約的那瞬間,許稚趁著昏暗,偷偷摸摸捏住他的胳膊,超級小聲地說:“好帥。”

孟約腳步一頓,猛地抓住她。他眼睛很亮,捉住了她眼眸裏藏得很深的小秘密。

旁邊有人發現了他們的異常:“許稚,你在幹嗎?”

她著急地想收回自己的手,用氣聲開始求饒:“孟約哥……”

舞台上已經報幕結束,演員開始上台,孟約目光很淡,她頭頂似乎有一聲很輕的笑,但隻有一個音符。許稚心跳難挨,突然他手忽然很重地捏了她一下:“叫哥幹嗎?”

“啊?”

孟約又笑:“叫得倒是甜。”

許稚臉更燙,他們倆磨蹭的時間太長,被人發現不對勁。

“孟約,你和許稚在幹什麽呀?”他們班男生在起哄。

孟約不著痕跡地鬆開了她的手,神色未變地走了。

容茸從前麵走回來,看著她:“怎麽了嗎?”

許稚搖搖頭,可心都要跳出來了。

剛剛,他……他說:“你就是喜歡我吧,一直都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喘息和呼吸像是還貼在耳邊,他聲音很涼,語氣很冰,可偏偏就能讓她整個人都燒起來。

容茸看著許稚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像煮熟的蝦子。

“怎麽了嗎?”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呀?”

許稚捂著臉,趴在牆上,很崩潰:“知道我喜歡他了。”

(6)

許稚挺崩潰的,晚上沒上自習,她早早就回家,趴在**和兩隻狗互訴衷腸。

“你們倆也都成年了,是不是也想談戀愛啊?”她忽然想到孟約也養了一隻狗,她對比了下別人家的邊牧和自己家的馬爾濟斯的體形,又歎了口氣,“你們倆也太不爭氣了,長這麽小,很難找對象的。”

妞妞和點點似乎被說找不到對象,還不高興地叫了下。

孟約正整理行李,沈嘉魚在跟他打電話:“你去多久啊?”

“一個月。”孟約打開書包,在第二個夾層裏看見了兩張卷子。

沈嘉魚突然看到什麽,笑了起來:“剛剛許稚給我發微信,挺逗的,說她卷子在你那兒,讓我幫忙拿一下。”

孟約拿出卷子看了看,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你說她卷子怎麽會在你那兒?”沈嘉魚想到什麽,故意說,“你看到朋友圈許稚跳舞那視頻沒?校內都轉瘋了,一群男的在下麵說許稚是小仙女下凡呢。”

試卷上空白很多,就算是寫了的題正確率也不高。

沈嘉魚在那邊說了半天,才發現孟約一直沒搭理他。

“你怎麽想的啊?”

“嗯?”

“一個清純甜美的許稚,一個明豔大氣的桑柔,你選哪個啊?”

“掛了。”

孟約拿著手機坐了下來,將錯題都畫了出來,還拿著鉛筆寫了解析。每隔幾分鍾,他看一眼手機。晚上在學校,他說那句話有些急了,小姑娘估計被嚇到了。

他撐著下巴,在等她什麽時候主動找他。過了半小時,手機還是很平靜,他放下手裏的筆,看著手機屏幕,忽然笑了。

“真有骨氣啊。”

夜裏十一點,突然下起了雨,孟約撐著傘站在校門口,沈嘉魚避開宿管阿姨和巡邏的保安大叔,從宿舍跑過來。

“我明天早上的飛機,來不及回校,這是許稚的卷子。”孟約將試卷放在塑料文件夾裏遞給他。

沈嘉魚無語地接過卷子:“有必要非要大晚上送來。”他還就想不通了,“她卷子怎麽會在你那兒啊?”

孟約嘴角有個很淡的笑容:“我怎麽知道?”他低頭看了眼時間,“我走了。”

沈嘉魚回到宿舍很好奇地將文件夾打開看了眼:“哦,我看到了什麽!”

本來用鉛筆寫在卷子上的錯題,被孟約擦了,他將所有解析寫到了A4上。字跡很工整,一點兒都不像他平時的潦草。而許稚沒寫完的那些題,也都被填滿了,還是模仿的許稚的筆跡。

沈嘉魚突然有些好奇孟約到底怎麽想的,他問舍友:“你覺得孟約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高冷男神,在線冷漠。”

“那你說孟約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啊?”

還有一周期中考,舍友從題海裏探出頭:“你覺得學神的世界裏有愛情這麽膚淺的東西嗎?”

那就對了呀!這就是沈嘉魚納悶的點。孟約這個人看似好相處,其實非常冷漠,怎麽可能做出默默幫人訂正錯題這種這麽卑微的小事呢。

他手機振動了下,是許稚。

【Fish學長,睡了嗎?我卷子的事情搞定了嗎?我明天要交(大哭)。】

(7)

第二天,許稚起了個大早,從六點半就開始轟炸沈嘉魚。

她困得直打哈欠,站在男生宿舍樓樓下,來來往往的男生都在有意無意地看她。兩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樣傳遞了文件,許稚拿到,轉身就跑。下了一晚上的雨,地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水窪,她不小心踩到,濺到裙子上。

走進班級,已經開始早讀,老餘和她前後腳到教室,見她神色慌張,還多看了她一眼。

許稚拿出卷子,剛準備轉身問容茸要卷子抄,就看見所有的空白都被填滿。因為動作太快,文件夾裏還飄出兩張紙落在腳邊。

收作業的譚修路過,幫她撿了起來:“許稚,這是你的補課老師幫你整理的嗎?可以借我看看嗎?”

許稚連忙搶過來,飛快地看了眼,慌裏慌張地拒絕:“不行。”

整個早讀,她都心不在焉,思緒怎麽都逃不開孟約的氣息範圍。手下還壓著錯題解析,剛剛課代表收卷子的時候,她差點兒都舍不得交。

教室外的長廊裏,時不時有人走來走去,太陽出來得晚,卻格外刺眼。她趴在桌上眯著眼,有點慌張,有點悸動,更多的是說不出的感覺。輕飄飄得像空氣中的氣泡,她想,一定要將它保護好。

孟約知道她喜歡他。

那她可不可以誤會,他也喜歡自己呀?

如果他喜歡她的話,那她就勉為其難承認一下。

早操結束,許稚垂著腦袋東張西望。

容茸最近很是留意籃球校隊的程錦和。

“別找孟約了,他去花城數學國家集訓隊了。”

許稚轉頭瞪她:“我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容茸無辜地打開微博:“他自己發的。”

許稚一下子像被霜打的茄子,連忙去關注了孟約,關注完,等了好久,孟約都沒關注她。

難道是他沒空玩手機嗎?還是他沒發現她關注他了?許稚看著頭像上自己的照片,用手指戳了戳:“壞。”

就這樣悶悶不樂了一上午,下午顧一翎來找她都愛搭不理的。

“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這周六我們一起複習好不好?”自從上次告白失敗後,顧一翎就很少來找許稚了。因為校慶那段舞蹈,許稚又成為長榮頭條,讓他危機感特別重。

許稚皺著眉不想去,顧一翎轉著眼睛,看向容茸,突然說:“程錦和也去。”

容茸立馬回答:“去,我和許稚都去。”

許稚看了眼容茸,容茸和她咬耳朵:“你忘記你要考菁華大學了嗎?”

許稚撇著嘴:“可你們成績都沒我好,和你們一起補課也沒用啊。”

容茸:“……”

顧一翎:“……”

可能是許稚的這句話打擊到了顧一翎,周六許稚和容茸到約定好的甜品店時發現,班長譚修、程錦和與二班的桑柔都在。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容茸覺得顧一翎真的蠢。

“你這輩子都別想獲得許稚的青睞了。”

顧一翎不知所以地瞪了她一眼。

許稚不情不願地坐下來,鋪開卷子就開始寫。

桑柔真的是不省心,故意湊過來問:“許稚,聽說你英語怎麽考都不及格呀?”

許稚抿著唇,戰鬥力格外強:“反正總分比你高就行了。”

桑柔消停了。中途沈嘉魚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他們在這兒,也跑了過來。桑柔嘰嘰喳喳在和他說話,話題故意圍繞著孟約。

“沈嘉魚,孟約有喜歡的女生嗎?”

“我怎麽知道?”

桑柔可愛地笑了下:“你怎麽會不知道呢?那你知道孟約喜歡什麽樣的嗎?就是類型。”

沈嘉魚從手機遊戲裏分出一隻手指向許稚:“喏。”

“那是謠言。”桑柔連忙反駁,她還扯了下許稚的手臂,“你是當事人,你說說呢?”

許稚厚著臉皮,理所當然地回答:“他就是喜歡我呀。”說完,她忍不住跑去店外。

陽光有些刺眼,許稚鬼迷心竅地就按下了孟約的通話。她心裏很煩躁,覺得這一切就是孟約的錯,世界這麽大,**這麽多,他還一點兒都不安分。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起來。

“孟約。”

“嗯。”

“你在忙嗎?”她聽說集訓隊的課程特別重,有刷不完的題。

“忙。”他聲音有點啞,感覺很疲憊。

許稚心頭突然澀澀的,蘇城距離花城大約有一千五百公裏,隻是幾天沒有見,她都覺得思念很重,看不見他的日子格外難挨。萬一,如果以後他不去菁華大學,去了國外的名校,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交了個金發碧眼的美女,她要怎麽辦?

小姑娘的聲音立馬又急了起來:“孟約,你不準早戀。”

對方沉默了片刻。

她沒聽到回複,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那頭好像有人在叫孟約的名字,他含糊地應了一聲,似乎走到了更安靜點的地方:“你腦子裏是不是隻有戀愛?”

“不是。”

“嗯?”

“還有你。”說話的速度比腦子還快,許稚差點兒咬到舌頭,慌慌張張地想解釋什麽,等她想胡亂說些什麽時,發現他已經掛了。

完了完了,孟約一定覺得她是個腦子裏隻知道戀愛的白癡了。

(8)

這次期中考試,許稚異常認真,名次前進了一百名。開家長會時,曹女士還受到了重點表揚。而考得好的獎勵就是,許稚可以歡歡喜喜度過五一小長假。

晚上,她遛狗時,接到了沈嘉魚的電話。

“孟約出事了。”

沈嘉魚打這通電話來的時候,長榮已經鬧翻天了。王琴先是接到集訓隊電話,說孟約因為打架鬥毆可能要被集訓隊開除,而且對方還向她暗示孟約可能談戀愛了。

王琴說了半天,才勉強將開除這事按了下來。她先找沈嘉魚了解了下,孟約談戀愛的可能性有多大。沈嘉魚當然說絕對不可能啊,轉頭卻將電話打給了許稚。

許稚牽著狗,愣在原地,怯怯地問:“孟約,真的有女朋友了嗎?”

“現在的重點是孟約要被集訓隊開除。”沈嘉魚停頓了下,“許稚,如果他真的被集訓隊開除了,他就參加不了7月的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你知道他有多愛數學嗎?去年CMO那麽多人參賽,他是唯一的滿分。”

許稚有些慌了:“那你找我幹什麽?”

沈嘉魚沉默了幾秒,嘖了一聲:“也是,我打給你幹嗎?”說完,他就將電話給掛了。

許稚在原地站了五分鍾,打開班級群,果然孟約的事情已經傳開了,還有幾個女生還在吃醋羨慕著——

“聽說孟約是為了集訓隊的一個女生打架的。”

“孟約不會喜歡她吧?”

“不要啊啊啊,我情願孟約和許稚在一起,好歹內部解決,我也不願意他被外校的女生搶走。”

有人神通廣大地去翻了整個集訓隊的名單,然後將幾個女孩子的照片都找了出來,一個個猜。

容茸在和許稚私聊:“小稚子,你還好嗎?”

許稚一點兒都不好,她跑回家,和曹女士說想去花城找堂哥玩。

她和堂哥之間關係本就不錯,曹女士也沒多想,給她訂了第二天的機票。

許稚收拾完行李,躺在**,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啞著嗓子和容茸在哭訴:“我真的好難受啊。”

“別難受啦。我看了照片,樂音沒你好看。”

許稚吸了吸鼻子,哭勢不減:“我感覺我真的配不上孟約,嗚嗚嗚嗚嗚……為什麽他這麽優秀?”

人和人之間總是有差距,在許稚心裏,孟約的班級在五樓,她的班級在二樓是差距;他次次考第一穩坐冠軍,而她永遠在下麵仰望,也是差距。而現在突然出現一個人,可以和他並肩,和他一起在他擅長喜歡的領域裏攜手同行,讓她嫉妒都嫉妒不起來了。

小姑娘哭了一夜,一大早還起來趕了飛機。少女的敏感心思,喜歡的人總比天大,再難過也希望他好。

許景在花城上大學,今年大三,今天一早接到電話聽說許稚要來花城玩。他當時正在實驗室裏,手忙腳亂就往機場趕。

小姑娘早就到了,穿著件寬鬆的嫩綠色衛衣,仰頭看他的時候,眼尾紅紅,他一下子就愧疚起來。

“小稚子,對不起啊,路上堵車,哥哥真的不是故意遲到的。”

許稚是整個家族裏年紀最小的,再加上上麵幾個都是哥哥,平日裏大家都對她很寵。

許景推著她的行李箱,帶她上車。他最近在忙課題,五一這幾天怕是都抽不出空來陪她。

“小稚子,晚上怕不怕,哥哥一會兒在你酒店房間旁邊也訂一間房陪你好不好?”

許稚搖搖頭,聲音軟軟小小地說:“不用了,我有同學在花城,就在華附,我和他玩就行了。哥哥你忙就不用陪我了。”

華附是名校,許景稍稍放了點心。許景也真的很忙,將她送到酒店,就往學校趕,還不忘囑咐她:“有事一定要給哥哥打電話,聽見了嗎?”

“知道啦。”

他剛走,許稚就帶上自己的所有積蓄,攔了出租車往華附去。

這是許稚長這麽大,第一次一個人出這麽遠的遠門,也是第一次一個人坐飛機。她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看著手機屏幕上孟約的號碼,不知該打不該打。

司機大叔從後視鏡裏看她:“小姑娘也是集訓隊的嗎?”

“啊?”

“華附都放假了,現在去的都是集訓隊的。”司機大叔似乎認定了她是學霸,一直在說華附這個學校有多厲害,集訓隊的學生又有多牛。

終於到了。

許稚站在校門口,進不去。5月的花城又落雨又悶熱,天色慢慢沉了下來,她沒帶傘找個屋簷蹲下。容茸給她發了好多信息,她來不及看。

【容茸:你瘋啦?】

【許稚:我是來找我哥玩的,和孟約沒關係。】

【容茸:你當我傻啊。】

許稚悶著頭,今天是五一勞動節,法定節假日,連高三都不上課。透過門縫看到校園空****的,她甚至在想,或許孟約也出去玩了吧,是不是和那個叫樂音的女孩在一起呢?

雨下得更大了些,衛衣濕嗒嗒地黏在身上,她偶然抬頭突然怔住。

真的隻是匆匆一眼,孟約走在人群的最後麵,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身邊有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遠處有車燈閃爍,一半光圈一半陰影中,許稚看見了他眼中閃過的不可置信。

下一秒,她捏在手中的手機開始振動。

屏幕上,閃爍著孟約的名字。

許稚突然不想接,沒有什麽比親眼看到他們站在一起,撐著同一把傘更讓她難過。

校門被打開,孟約跑過來,直接將許稚扯起來。

下個瞬間,他帶著怒氣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你怎麽來了?”

空氣很熱,她手心不知是汗還是雨水,特別濕。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始終平靜不下來。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孟約,白色的長袖,黑色的五分褲,空氣中有隻屬於他的味道。

“我……我……”她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進度條似乎還停留在那通沒打完的通話裏,“我不早戀。”

他皺著眉,臉色很不好:“你專門來告訴我這個的?”

“不是。”許稚突然哭了,“我期中考進步了一百名呢。”

孟約眸色變得奇怪起來:“嗯?”

她哭得更傷心,聲音哽咽,斷斷續續似乎有說不盡的委屈:“我……在好好學習,你……你別談戀愛。”

毫不相幹的兩件事,孟約居然笑了。

許稚膽大妄為地繼續任性:“你……你也別喜歡別人。”

(9)

酒店孟約的房間裏,許稚正在洗澡,孟約和樂音還有幾個集訓隊的同學在隔壁房間。

“孟約,那是誰啊?”有個八卦的男同學問,“夠漂亮的。”

樂音偷偷觀察著孟約,從半小時前,孟約就一直皺著眉,似乎很不高興。

孟約沒回答這個問題,正在看外賣:“你們去吃吧,我不去了。”

男同學發出了然的笑:“哎喲,放假了女孩專門來看你,是不是很激動啊?”

樂音沒忍住:“行了,別亂說了。”

“我說錯了嗎?”

……

五分鍾後,他們終於吵吵鬧鬧出了門。

等外賣的時候,孟約給沈嘉魚打了個電話。

“你說許稚去花城了?我就打了個電話,她這麽猛?”

孟約的眉頭皺起:“你又亂說什麽話了?”

沈嘉魚把和許稚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擠對他:“聽說你衝冠一怒為樂音,真的假的啊?”

“別掛啊,你打算怎麽辦啊?”

孟約沒說話,窗外氣勢洶洶的那場雨,已經停了。太陽不知何時又冒了出來,葉子被洗刷得翠綠,少女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出現在眼前。

她在雨裏羞怯地看著他,細小的身體,微微發抖,卻勇敢地拉著他,說著斷斷續續的話。

從來都不慌不亂、鎮定自若的孟約,突然有些手忙腳亂,像是早就規劃的人生,被誰打破了平衡。

“許稚啊……”

“許稚。”

許稚穿著孟約的衣服,打開房間的門。她頭發沒擦幹,轉身的時候,有水滴落在他身上,還有些溫熱。

孟約有瞬間微怔。

她睜大眼睛,臉頰被熱氣氳得粉紅,心虛地解釋:“我來找我哥哥的,知道你在花城,就順便來看看你。”她攥了下手指,“畢竟我們也是同學,對不對?”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酒店是集訓隊統一訂的,孟約補了差價,一個人住。房間並不大,這個季節最潮,空氣裏除了空調的味道,還有些黴味。她不敢抬頭看他,總覺得自己腦子壞了,才不管不顧地跑過來,萬一……

難挨的安靜中,他說:“我沒有談戀愛。”

“啊?”她下意識地抬頭。

孟約抿了下唇,漆黑的眼眸裏,有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從裏麵看到自己,後知後覺地明白,他在說樂音的事情。

“那你還幫她打架。”甚至為了她差點兒被集訓隊開除。

“她在外麵被人搶劫,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他聲音有些低,許稚還聽出了點無奈的感覺。

小女孩的心思藏不住,對方隻是說了兩句話,剛剛還沉落在海底的心又跳躍起來。

“那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

許稚笑了,她低頭看著身上的長袖T恤。孟約很高,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正好到膝蓋。細細聞的話,還有他特有的冰涼薄荷味。不知是不是酒店裏的冷氣不好,她全身都熱熱的,心更為滾燙,然後耳尖、脖子、臉頰……都緋紅起來。

許稚偷偷看他,從眼睛到鼻子,從鎖骨到手臂……她想離他再近點。

少年看了她一眼,見她滿臉通紅,問:“怎麽了?”

許稚囫圇地搖頭,心裏想怎麽能告訴你呢。

安靜了幾分鍾,許稚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那這次就勉強原諒你了。”

孟約看著手機,嘴角勾了下,然後說:“隨便你。”

(10)

“你吃飯,吃完我送你回去。”

孟約點了幾個清淡的粥和點心,許稚咬著筷子偷偷看他:“我不能留下來嗎?”

他動作停了下來,低眸看她。

“我哥哥很忙……我一個人在酒店……”她聲音更輕了些,睫毛因為緊張而不停地輕眨,“我害怕。”

“你不是一個人住嗎?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她舉起四根手指,單純無辜地對著他發誓。

孟約不說話。

氣氛又安靜起來。

她牙齒細細地咬著唇,一抬頭就撞進他的眼眸裏,心差點兒跳出來。

“不……不行嗎?”

“不行。”他拆著一次性的餐具包裝袋,一點兒機會都不給她,“想都不要想。”

許稚歎氣:“你怎麽這樣啊?”

他緩緩看向她。

他們倆本就離得很近,窩在一張很小的圓桌上吃飯,動作稍微不注意都能碰到對方。他喉結微動:“這次英語考了多少?”

“80分。”

“120分的卷子你考80分?”

“及格了的。”

孟約又不說話了。

許稚覺得他可能生氣了,可又覺得他這樣不好。

“有沒有人說你很喜歡冷戰?”

他看向她的眼睛,許稚彎著眼睛,笑嘻嘻地說:“你這樣以後夫妻相處很容易出問題的,情感關係裏,冷暴力是最糟糕的。”

“嗯?”

她夾了個蝦餃:“你不能仗著你長得帥就為所欲為,畢竟你就算長得再好看,時間長了也會看膩的。”

孟約放下筷子:“膩?”

“對呀。”她吞下蝦餃,空了一天的胃,終於舒服起來,再抬頭,發現那個人近在眼前,近到好像睫毛都能蹭到他的肌膚……

“那怎麽辦?”他聲音很低,仿佛隻有呼吸。

許稚怔怔看著他,想後退又退不了,心跳仿佛都聽不見,隻有眼前這個殺傷力極大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頭發被水汽壓得有些塌,眼睛到眼尾才開了個小小的叉……更要命的是,他的體溫和他的氣息肆意發散。她咬住嘴唇,怕自己沒出息尖叫出聲。

“女生都是不講道理的,隻要哄哄她,沒什麽解決不了的。”說話間,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突然,一米之外,正在充電的許稚的手機振動起來。

孟約和許稚對視一眼。

許稚連忙接起電話。

“喂。”

“哥哥,我在和同學一起吃飯。”

“嗯,我吃完飯就回酒店,你不要擔心。”

“好,拜拜。”

掛了電話,她看向孟約。

他鎮定得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在喝粥。

許稚坐下來,好像才想起來正事一樣:“集訓隊那邊怎麽辦?”

“沒事。”

“真的沒事嗎?”她真的擔心。

他笑起來,沒了中午時在校門口的眉眼憂愁:“當然。”

晚上七點,孟約就將許稚送回酒店。

許稚不滿意地看著他,卻沒撒嬌成功。她無所事事地躺在**刷著消息,到了晚上十點,她開始害怕了。

她膽小,怕黑、怕鬼,更怕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給孟約發微信。

等了五分鍾,孟約居然沒回!

許稚開始絕望地數羊,又過了五分鍾,視頻通話的聲音響了起來——是孟約!

許稚手忙腳亂地照了下鏡子,才按了同意。視頻的另一邊的孟約似乎才洗過澡,頭發還是濕的。

他將手機放在一邊,眯著眼看了眼:“害怕?”

“嗯。”

孟約擦完頭發,拿著手機躺到了**:“那今晚視頻就不關,你害怕就叫一聲。”

許稚愣了下,下一秒捂著被子偷偷笑,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她將要和孟約視頻通話一整晚……那是不是孟約睡覺什麽樣她都能看見?

“那你可不可以不關燈,我想看著你。”

他皺了下眉,許稚看著他為難,剛想說算了,就見他點了下頭。

許稚心裏更甜,她將音量開到最大,哪怕孟約那邊的一點點聲響都不能放過。

此刻的許稚隻覺得自己被幸福包圍。

很多年後,她才知道,孟約的睡眠質量很不好,有一點兒光亮都睡不著。

那一夜,她離家千裏,膽小嬌氣,而他就在屏幕的另一邊,一夜未眠。

送許稚回酒店後,王琴給孟約打了個電話,說了很多,一半都是讓他不要在這種關鍵時候談戀愛什麽的。

“孟約,老師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知道什麽時候做什麽樣的事情。這次集訓隊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做得對。學校這邊會努力溝通,不會讓你開除的。但是……你今年才十七歲,你知道老師這麽說為什麽吧?”

孟約沒說話。

王琴歎息一聲:“現在的喜歡都不算數,以後世界很大,遇到的人更多,你會後悔的。”

回想著老師的話,孟約看著屏幕裏少女的睡顏,靜靜地在想,她會不會後悔。

少女翻了個身,嘴巴吧唧了一下。

他想在女孩的枕頭下放一顆糖,讓她整個夢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