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未說完的情話,等她回來

01

再次回到古鎮,麥萌有種親切感,尤其是看到老早就等在門口的江爺爺,她更是覺得古鎮跟繁華嘈雜的都市比起來更讓人留戀。

江爺爺看到麥萌這次回來已經戴上了祖傳的墨玉鐲子,一向嚴肅的老臉上竟笑成一朵花,笑得麥萌莫名其妙,笑得江珩很不習慣。

賣糕點的大媽和江爺爺家附近的小朋友對麥萌這個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的姑娘喜歡得很,經常見到她就往她手裏塞糕點或者是糖,麥萌在古鎮過得如魚得水,人見人愛。可惜,麥媽媽的一通電話,像晴天霹靂一樣,劈得她暈頭轉向。

麥媽媽閑著沒事去翻明德大學校園網首頁,無意間看到了之前學校公布的出國交流誌願者審核通過的最終名單,氣得在電話裏大發雷霆,高音分貝震耳欲聾,連一旁隔開幾米遠做木匠的江爺爺聽後都為之一驚。

用江珩的話說,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糾結怎麽逃避麥媽媽的盛怒,還不如趕緊回去老實地給麥媽媽承認錯誤。雖然江爺爺還想多留麥萌和江珩住幾天,但他很理解做父母的心,不想讓麥媽媽擔心上火,安慰麥萌的同時也催促著她快回家。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麥萌似乎別無他路。帶著大包小包吃的,急匆匆地告別江爺爺,她和江珩踏上了回程。

“江珩。”小臉愁得擰巴成一團衛生紙似的,麥萌欲哭無淚,向江珩求助,“我媽一生氣就喜歡用擀麵杖打我,嗚嗚嗚,我該怎麽辦啊啊啊!”

“活該。”江珩敲了下麥萌的頭,話說得公正,“出國這麽大的事情,你不讓他們知道,他們打你也應該。”

“可是我媽一動手就會抄擀麵杖打我,我會死的啊!”麥萌說著說著,眼淚真掉出來了,“你不知道,我媽到現在為止打斷了五根擀麵杖了!每次我挨完打都要懷疑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江珩從小到大是大家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隻見過其他孩子經曆父母“男女雙打”的份兒,自己從來沒挨過打罵,故而不太理解麥萌這種對挨打的恐懼。

他斟酌片刻,問她:“你媽要打你時你第一反應是什麽?”

麥萌不假思索:“當然是跑啊!要不然我還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動?”

“等會兒我送你,你媽要是打你,你別跑。”江珩想了想,分析道,“你生挨著,讓她打幾下出氣,打得多疼都別吱聲。等她撒完氣,也就好了。”

麥萌瞅著江珩,疑惑道:“你確定?”

江珩笑了笑:“不確定,不過可以試一試。”

麥萌“嗚”一聲,嚷嚷著江珩見死不救耍她玩。

江珩喜歡看麥萌急得跳腳的樣子,抿著嘴笑而不語。

麥萌憤憤地拿著眼睛瞪江珩,忽然眼睛一亮:“江珩,你還想不想見我爸媽?”

麥媽媽一直奉行“家醜不可外揚”的家庭準則,所以要打就關起門打,絕不在外人麵前對麥萌動粗,以至於這麽多年過去了,除了麥爸爸和麥萌之外,沒人看到麥媽媽私底下彪悍的一麵。

麥媽媽和麥爸爸一心想讓麥萌帶男朋友回家,如果把江珩帶回去,那她是不是完成曆史任務的同時,也能避免挨打了?

江珩眼神沉了沉,踩了下刹車,打了半圈方向盤,將車停在一旁的綠化帶,意味深長道:“你確定?”

麥萌猛地點頭:“我見過你爺爺和媽媽,也該早一些帶你見我爸媽的。”

猜到麥萌的用意,江珩“哦”了聲。盡管沒直接回複,他卻啟動車子,把車開往不遠處的一家禮品店。

麥萌悄悄拍拍胸口,舒了口氣。

02

麥萌的家住在教職工小區裏,當江珩的車停在小區門口時,不少正在納涼閑聊的退休老職工抻著脖子看了過來。

看到一個長得清秀、身材挺拔修長的小夥子和麥萌一塊兒從車上走了下來,有好奇的大媽驚訝地“咦”了聲。

“萌萌,帶男朋友回來了啊?”

“喲,萌萌,這小夥長得真精神!是男朋友吧?”

被那麽多人關注,麥萌不太好意思,向好似“圍觀”馬戲團表演的叔叔阿姨等訕訕地打了個招呼。

江珩是頭一次見麥萌的父母,禮數不能少,他手裏大包小包拎著不少的禮品盒,也禮貌性地對人們點點頭,然後跟著麥萌往10號樓2單元走。

理論上講,當著江珩的麵,麥媽媽就是再生氣,也不好發作。可是麥萌也不知道江珩這個擋箭牌是否好用,因此離著家門越近,她腳下的步子越慢。

“至於那麽怕嗎?”到了電梯口,麥萌磨磨蹭蹭不敢按樓層的樣子,讓江珩看了心裏也不由得變得緊張起來。雖然他跟著付教授參加過國際會議,然而見女朋友家長這種事情卻是平生第一次。

他深呼吸,把禮物騰到另一隻手,替麥萌按了“8”。

麥萌借機抱著江珩的胳膊,小腦袋在他的肩膀上亂蹭,矯情地哀號:“江珩,我媽能不能同意我出國就靠你了。請你一定要說服我媽,小女子願以身相許,報答公子救命之恩。”

“嗯,這話等我從你媽手下活下來再說。”江珩臉上雲淡風輕,掌心已經有冒汗的跡象了。

“不會的不會的,看在你這麽高顏值的份兒上,我媽也會留你半條命的!”麥萌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豎起三根手指鄭重保證。

江珩輕哼:“鬼才信你。”

麥萌想也不想接話道:“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鬼。”

兩人鬥幾句嘴的工夫,“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站在東戶801的門前,麥萌跟要下地獄一般,悲壯地看向江珩:“準備好了嗎?”

見江珩點頭,她用力地敲了敲門,大喊了一聲“媽,給我開門”後,就縮在了江珩身後。

麥萌剛喊完,麥媽媽就像是早已潛伏在門後似的,“砰”地從裏麵打開了門。

果不其然,一根擀麵杖揮舞在半空中,朝著江珩的肩膀就要落下。

好在江珩眼疾手快,拉著麥萌往旁邊跳開,險險地躲了過去。

麥媽媽氣不過,張口就要罵麥萌“小沒良心的”,定睛一看,旁邊還站著個男孩,硬生生地把後麵的話給咽下去了。

江珩見麥媽媽探究的眼神跟X光一樣秒射了過來,立即放下手裏的大小盒子,恭敬地喊了句“阿姨好”。

個頭不矮,皮膚挺白,五官端正,氣度不凡。麥媽媽的眼睛亮得跟一千瓦的電燈泡,灼灼逼人。她連忙轉身喊廚房裏做飯的麥爸爸出來:“老麥,快過來,麥萌這個小兔崽子帶男朋友回來了!”

對於麥媽媽每次拿著擀麵杖和麥萌的小打小鬧,麥爸爸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大不了麥媽媽打得狠了,他事後給麥萌找點藥膏往身上抹抹。母女之間的戰爭,他從不摻和。

這也是為什麽麥萌常年生活在被麥媽媽“**威”恐嚇之下的原因了,因為她的老爸無條件站在麥媽媽的陣營。

“人呢,人在哪兒呢?”不過麥爸爸一聽麥萌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激動得連手裏的菜刀都忘記放下就出來了。

麥媽媽中等個子,燙著當下時興的卷發,皮膚保養得根本看不出是五十幾歲的人,一雙大眼睛跟麥萌神似。麥爸爸身形保持得也不錯,沒有中年大叔的油膩大肚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文質彬彬,腰上係著圍裙,一身居家好男人的裝扮。

江珩瞅著拿著擀麵杖的麥媽媽和握著菜刀的麥爸爸,頭皮發麻,對麥爸爸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道:“叔叔好,我是江珩,麥萌的……男朋友。”

“男朋友”這三個字,聽在麥爸爸和麥媽媽耳朵裏,比中了一百萬還高興。麥爸爸舉著菜刀,熱情地將江珩往屋內請:“小江,快進來,快進來!”

“爸……爸爸爸,你嚇死人了,先把刀放下!”麥爸爸的菜刀隨著他手臂擺動的姿勢一上一下,嚇得麥萌心也七上八下,擔心一個不小心她的男朋友就沒了。

“死丫頭,你帶男朋友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麥媽媽的注意力現在雖然被江珩吸引住,但並不代表她忘記了麥萌隱瞞出國的事情,“你的賬,我待會兒再跟你算!”她點了一下麥萌的腦門,招呼江珩坐下,轉身去廚房給江珩洗水果去了。

麥萌家三室兩廳,裝修屬於傳統的中國風,家具多以紅木為主,幹淨整潔,充滿古色古香的氣息。客廳的電視牆後上方掛著“家和萬事興”的十字繡,沙發上方則是三人笑得幸福的全家福。

麥爸爸一邊給江珩泡茶,一邊說他來還帶那麽多東西太客氣了。

江珩坐得筆直端正,雙手接過茶杯。他注意到書架上掛著的毛筆字,不著痕跡地挑開話題,與麥爸爸隨意聊了起來。

麥爸爸性格溫和幽默,很健談,兩三分鍾後江珩就收放自如了。

麥媽媽端著果盤回來,坐在一旁時不時地打量著江珩,言談舉止得體,近距離看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幾個檔次。再看看正往嘴裏塞水果的吃貨麥萌,麥媽媽越看越上火:“麥萌,別光吃,去廚房看著點火!”

剛瞪完麥萌,麥媽媽的臉在眨眼之間陰雨轉晴,眉開眼笑地把果盤往江珩手邊推了推:“小江,聽說你比麥萌高一屆,以後有什麽打算?”

江珩先謝過麥媽媽的水果,視線飄過躲在廚房門後悄悄偷聽的麥萌,沉聲道:“阿姨,我老師是國內有名的考古專家,我有幸保送研究生了,繼續跟他研究考古。”

“保送啊,真厲害,厲害!”麥爸爸和麥媽媽聽後,讚賞地點點頭。

接下來,麥爸爸跟江珩了解一些考古的相關工作跟發展前景後,麥媽媽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詢問了他的家裏人。一番交流後,她更覺得江珩完美得無可挑剔。

真應了那句老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啊,對了!”麥爸爸忽然想到什麽,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們萌萌是要出國的,這個事情你肯定也是知道的吧?以後你們兩個人……”

“我都沒同意,她出的哪門子國?”麥媽媽當即拉下臉來,沒了剛才的和顏悅色,“你看電視上那些新聞,要不這發生暴亂,要不那槍擊的!國外那麽亂,哪比得上咱們國家好?”

“當個老師,感情談得差不多了就結婚,女孩子安安穩穩不好嗎,幹嗎非得……”

“媽,你能不能……”麥萌沉不住氣了,本想打斷麥媽媽的喋喋不休,卻被麥媽媽一聲獅子吼給吼回去了,隻能繼續憋屈地待在廚房裏看火。

煤氣灶上,藍色的火苗“呲呲”燒著,偶爾有幾簇從鍋底鑽了出來,像極了麥萌現在敢怒不敢言的心情。

她拿起菜板上的一根黃瓜,“哢嚓哢嚓”地用力咬著,歪頭看著正和麥爸麥媽談笑風生、逗得二老開懷大笑的江珩,鬱悶地嘟起了嘴。

“汪汪!”趴在角落裏睡醒了的小狗豆豆撲騰著兩條小短腿,對麥萌搖了搖尾巴,她才感到自己在家裏還是有一絲溫暖的。

03

江珩的魅力和光環,可能是與生俱來的。不到二十分鍾的閑聊,他就成功受到了麥爸爸和麥媽媽的五顆星一致好評。

麥媽媽嫁給麥爸爸這麽多年,下廚房的次數寥寥可數。一來是因為麥媽媽擔心廚房的油氣傷害皮膚,二來麥爸爸寵她,自願承擔起家中所有洗衣做飯的家務。然而今天江珩來了後,麥媽媽竟破天荒主動要求跟麥爸爸一起下廚房,做她最拿手的那道“紅燜大蝦”,這簡直讓麥萌對江珩羨慕嫉妒恨。

老夫妻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兩個小情侶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還有隻白狗在他們二人中間蹭來蹭去。

麥萌看著豆豆伸出舌頭討好地舔江珩的手,頓生一股深深的頹敗感。

“江珩,你的魅力已經到了連狗都不放過的地步了嗎?真是太可怕了!”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江珩輕笑:“放心,我不會影響你在家裏的地位。哄你爸媽開心了,等會兒才能搞定你出國的事情呀!”跟給豆豆順毛的動作一樣,他溫柔的手插入麥萌的長發中,趁著麥爸爸和麥媽媽背對著他們的工夫,快速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然後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了。

他挽起袖子,對麥媽麥爸說:“叔叔,阿姨,我來吧!”

“噢喲,哪裏有讓你第一次來就下廚的道理!你快出去坐著吧!”麥媽媽趕緊擺手,作勢要把江珩推出去。

“阿姨,我會做的不多。”見盆子裏放著剛洗幹淨的排骨,江珩笑笑,“麥萌說叔叔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我前幾天在網上看著教程學了下,剛好今天有機會,我給她做一下試試,也讓叔叔這個大師給點評點評。哪兒不好的,我以後好改進。”

江珩一方麵不著痕跡地吹捧了麥爸爸,另一方麵還間接地表明了麥萌在他心裏的地位。這話說得高明,也說到了麥媽媽心坎裏去了,直呼江珩這孩子太有心了。

兩個人的廚房大小剛好,再多一個人難免擁擠。麥媽媽離開之前給麥爸爸使了個眼色,隨後就揪著麥萌的耳朵去了臥室。

雖然江珩說不怎麽會做飯,可他一拿起菜刀那架勢就不像是個新手。將排骨和蔥薑蒜切成片後,他在鍋裏放了幾小勺油,又將冰糖放進去用小火煮開,直至煮成焦糖色。再將排骨放入鍋裏,仔細地翻炒,很快空氣裏彌漫出一股誘人的香氣。

麥爸爸在一旁悄悄觀察著江珩熟練的動作,覺得小夥子穩重又謙虛,進退有分寸,沒忍住在心裏又偷偷給他多打了幾分。

江珩雖然注意力放在做菜上,但他會適當問一下火候是不是大了,時間是不是到了之類的,也不至於讓麥爸爸在邊上幹站著。

兩個男人在廚房裏相處得其樂融融時,麥媽媽和麥萌母女二人在主臥裏卻爭論得麵紅耳赤。

在當了幾十年老師的麥媽媽麵前,二十多歲的麥萌還是跟個小學生一樣。她兩手背在身後,委屈地小聲抗爭:“媽,姥姥當初覺得教師工資少又累,不讚成你做老師,你不還是沒聽她的?為什麽我現在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你就不同意?”

“你是要離開我們去國外!那麽老遠的地方,我跟你爸爸又不能跟著,這怎麽能一樣!”麥媽媽態度堅決,絲毫不退讓,“明天你就回學校給老師說,不去誌願服務了。”

“媽!”麥萌一聽,急得變了音,“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通過誌願者選拔嗎?出國將中國的文化發揚出去一直是我的夢想,我必須……”

“國內也有這種機構,你不必非得出國才能證明你的價值。”麥媽媽的耐心用盡,剛好麥爸爸也敲門提醒飯快好了,她不再跟麥萌廢話,起身離開了臥室。

麥萌吸了吸鼻子,把奪眶而出的眼淚憋了回去。

麥媽媽做的紅燜大蝦和虎皮青椒,麥爸爸做的魚香茄子、幹煸豆角、蒜香雞翅、香菇魚丸、辣子雞,再加上江珩做的糖醋排骨和紫菜蛋花湯,湊齊了八菜一湯。滿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可麥萌卻無精打采,悶悶不樂。

“小江,你嚐嚐我做的這個蝦,好吃我下次再給你做。”麥媽媽有意忽略掉麥萌,不斷地給江珩夾菜,殷勤熱情的樣子連麥爸爸都看不下去了,也一個勁地讓麥萌多吃點。

怎麽說都是帶男朋友回家吃的第一次飯,麥萌就是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在飯桌上拉臉。她強顏歡笑,默默低頭往嘴裏塞著,味同嚼蠟。

江珩從麥萌一出臥室就敏銳地覺察到她情緒的低落,再看麥媽媽一個正眼都沒瞧過她,便猜到了母女兩人剛才必定談崩了。他不禁在心裏歎了口氣,將手伸到桌下,偷偷地給麥萌發了個信息。

手機嗡嗡振動了一下,麥萌低頭看了眼,然後看向江珩。江珩挑了挑眉,示意她好好吃飯。

麥萌歪歪頭,眨巴兩下眼睛,貌似在詢問。得到江珩的點頭後,她表情也不似剛才那樣垂頭喪氣,吃飯也變得大口起來。

麥爸爸和麥媽媽注意到麥萌瞬間恢複了生機,默契地對視一眼,隨即把視線又投在江珩身上。江珩神態自然,對他們笑笑,很有眼色地起身給二老盛湯。

飯後,江珩再次展現了模範好男友的勤快,承擔起刷碗的家務。盡管麥爸麥媽攔著,但還是拗不過他的堅持,也隻能不好意思地隨他去了。

廚房裏肯定也少不了麥萌。

她跟在江珩身後,像隻圍著糖塊亂轉的小螞蟻:“江珩,你打算怎麽搞定我媽啊?”

江珩在信息上說這件事情包在他身上,讓麥萌放寬心,如果他搞不定任憑她處置。

在麥萌心裏,江珩是無所不能的。隻是她很好奇,江珩會用什麽法子說服她媽,畢竟她媽這個人軟硬不吃。

江珩笑著將碗裏的水瀝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媽這麽深明大義的人,不會不同意的。”

麥萌“嘁”了一聲,不滿江珩賣關子。她拽著他的胳膊,不死心地詢問:“江珩,你就告訴我一下吧?”

江珩扒拉開麥萌的手:“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他深邃的眸子閃閃發亮,帶著俏皮又帶著故作深沉。

麥萌瞧著江珩賣關子,“嘁”了聲,做了個鬼臉作勢要離開廚房。

江珩笑了笑,將碗筷放好。

04

牆上的時鍾“嘀嗒嘀嗒”靜靜地走著,田園風的窗簾被風吹得微微飄動,除了洗手間裏的洗衣機“嗡嗡”運轉著,安靜的客廳裏隻有麥萌一人。

坐在沙發上,麥萌戳著手指頭盯著書房的門,小臉糾結。

三個人在裏麵才談了兩三分鍾,她就有種時間漫長又煎熬的感覺。她也不知道麥爸麥媽跟江珩都談了什麽,談得是不是順利。

猶豫了會兒,麥萌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向書房,將耳朵貼在了門上。裏麵的說話聲不大,她屏住氣,也聽不真切。

她靈機一動,幹脆從自己房間的窗戶翻到跟書房相連接的小陽台,躲在窗戶底下偷聽。

陽台上放了許多盆栽,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但因為空間有限,所以麥萌隻能屈膝蹲著。

書房的窗戶半開半掩,傳出江珩的說話聲來:“阿姨,麥萌能成長為一個樂觀善良的女孩子,這離不開您和叔叔的悉心教導和精心嗬護。當我最初得知麥萌有出國想法時,我心裏也是不讚同的。畢竟女孩子出門在外的,安全是個大問題。”

麥萌一聽,心“噌”地揪了起來。

溜須拍馬,江珩這是叛變了?

果然,麥媽媽像是見到了友軍,立馬接話:“可不是?這丫頭一心要往國外跑,說什麽為了文化輸出,我看她就是心大了,翅膀硬了!每次回來都嫌棄我嘮叨,也不想想除了親生的爹媽,外人誰能嘮叨她?”

麥爸爸也附和:“小江,我跟你阿姨也看出來了,萌萌聽你的話,所以還得拜托你抽空替我們勸一下萌萌。”

聽到這裏,麥萌扶著牆的“爪子”憤憤撓牆。

江珩要是敢策反,她就敢來個大義滅“男友”!

“叔叔,阿姨。”江珩頓了頓,正式對麥媽麥爸開啟了“攻心”模式,“世界上最愛子女的人就是父母,麥萌不是不懂得感恩的女孩。叔叔空閑時喜歡寫毛筆字,她就四處找那種耐老化、防蟲防蛀的宣紙。阿姨睡眠不好,她也用心地給您買了助眠的香薰。在外麵旅遊,她看到什麽東西也會第一時間想到你們,嘴邊也總是掛著你們。可以說,她對你們的愛跟你們對她是一樣的,都不善表露卻喜歡深沉內斂地藏在心裏。”

注意著麥爸麥媽動容的神態,江珩放低了聲音:“我能感覺到她真的很愛很愛你們。”

突如其來的煽情,讓麥萌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江珩是在以退為進?

麥萌納悶時,書房裏沒了動靜,熟悉的日語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同步的,還有江珩堅定有力的翻譯。

“中國文化講究以人為本,敬愛天地,自立立人,這也是今天我們越來越重視文物保護的原因之一。至於這位先生說中國沒有保留多少傳統文化的觀點,人性發生改變,請恕我不能讚同……我們願意跟我們所傳承的傳統文化一樣,以友好包容的心與世界各國一起為文化保護和發展做出貢獻!”

話音剛落,視頻裏的掌聲也隨之響起。

最後的畫麵,是日本專家對麥萌豎起大拇指和麥萌勝利比“V”的笑臉。

“多大的人在父母麵前都是孩子,可是人總要長大的,我們不能一直將她當風箏一樣拽在手裏。”收好手機,江珩坐直身子,深呼吸,“叔叔阿姨,不在你們身邊的麥萌,她努力勤奮,自信獨立。她可以幫著老師帶留學生,可以課外做日語老師的兼職,也可以跟著我老師做日語翻譯直接跟日本考古專家進行對話。每一件事情,隻要她認真去做,都會出色地完成。所以請你們相信,她可以照顧好自己。”

麥爸爸和麥媽媽盯著屏幕看,心情複雜。

他們的麥萌,那個記憶裏喜歡撒嬌的小姑娘化著精致的妝容,娃娃臉多了份成熟,的確在不知不覺中從一棵需要他們時刻盯緊照顧的小樹,長成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了。她對發揚傳統文化的執著和熱情,像凡·高畫的向日葵一般熱烈而奔放,任是風雨也無法阻止它追尋太陽。

“小江,有同學跟麥萌一起去泰國嗎?誌願者住的地方條件怎麽樣?還有啊……”

態度鬆動的麥爸爸問了不少問題,江珩耐著心一一回答,順便時不時看兩眼坐在一旁一聲不吭的麥媽媽。

出行可選擇的工具有公交車、通通車、出租車等,見麵禮需雙手合十抬到額頭與胸口之間,不踩門檻不摸人頭部,當地人偏愛紅色、黃色、藍色,忌諱褐色,飲食以糯米為主……

近二十多分鍾,江珩像一本百科全書,幾乎解決了麥爸爸和麥媽媽擔心的衣食住行、安全保障、工作強度等所有方麵。

麥萌眼睛泛酸,心情比內心掙紮的麥媽媽輕鬆不了多少。

當時填寫誌願表前,她還害怕江珩會反對或者兩人會因為出國一事分手,但事實並非她所想。江珩無條件尊重她的選擇,在她誌願審核通過後表現得比她還開心。

現在想來,她隻知道他尊重她的選擇卻不知他從未說出口的不舍和私底下為她默默做的功課。

假若她真的是一隻風箏,江珩哪天要是為了成全她飛往更高遠的天空而舍了他手中牽著她的線,她也會回到他身邊。

因為在這偌大的世界,隻有他才是最懂她的男孩。

他懂她的堅持,懂她的倔強,也懂她的脆弱和小脾氣。

“麥萌的夢想,其實比我的夢想更遠大,也更需要勇氣。我們是她最親近信任的人,也應該堅定不移地信任她,毫不猶豫地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為她堅實的後盾和溫暖的港灣。”江珩的聲音似一陣清風般柔和輕緩,一點點吹平了麥萌心湖上**起的波紋。

她靜靜地聽著,撇撇嘴,忍住要落下的眼淚。

還說人家不擅長表達感情,他不也一樣嗎?做了那麽多也不會邀功,真是個傻子!

麥爸爸推了推麥媽媽的胳膊,小聲道:“淑芬,我覺得小江說得對,萌萌是大人了,咱們不能抓著她一輩子,得放手了。”

江珩見麥爸爸被說動了,而原本吃了秤砣鐵了心反對麥萌做誌願者的麥媽媽也一副找不出理由反駁的表情,心知答應麥萌的任務搞定了。說了這麽久,口幹舌燥,他抿了抿唇,看向麥媽媽。

麥媽媽張了張嘴,重重地歎氣:“我們從沒指望麥萌能賺多少錢、在社會上有多大能耐,我們隻想她平安健康。既然她下定了決心,那我和她爸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這意思,就是徹底妥協了。

麥萌激動得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可一抬頭撞到了頭頂開著的半扇窗戶,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氣,一手捂著頭,一手捂著嘴急忙蹲好。

麥爸麥媽麵朝著窗戶早已看到了麥萌腦袋上一閃而過的丸子頭,等江珩轉頭的時候窗外什麽也沒有。

江珩這麽好的孩子,麥爸爸和麥媽媽真的喜歡得不得了,可異地戀又是個大問題,這一點讓他們很不放心。

麥爸爸清了清嗓子,又拋出飯前的問題:“小江,你對和萌萌的未來有什麽打算?”

麥媽媽點頭,眼睛直直地望著江珩:“你真的能等我們萌萌一年?”

“叔叔阿姨,這是我奶奶留下來的傳家鐲子。”江珩從口袋裏掏出墨玉鐲子,遞上前,“麥萌平時冒冒失失的,你們先替她保管,等她從國外回來我們就結婚。”

鐲子?麥萌的腦袋裏出現了兩個大問號。

因為怕這麽貴重的東西磕了碰了,所以她戴了沒幾天就收起來了。江珩是什麽時候拿走的?哼,這人太狡猾了,她要收回說他是傻子的話!

麥爸爸是個識貨的,隻看鐲子一眼就知道並非凡品。他愣愣地看看麥媽媽,不知該不該收。

八字還沒一撇,這才第一次見麵就談結婚,未免跳躍得也太大了吧?

麥媽媽沉默了會兒,將鐲子推回,表情也同樣嚴肅鄭重:“阿姨信得過你的人品,不過以後的路是你們倆一起走,這鐲子等一年後你自己親自給她吧。我還是那句話,隻要她開心幸福,我和她爸就知足了。”

麥萌吸了吸鼻子,心裏湧起一陣酸楚。

她想,一定是麥媽媽平日對她“嚴苛”慣了,要不然這麽尋常的話,她聽了怎麽會像是女孩子出嫁前要揮別父母似的?

“哎,我這一嘮嗑就忘記了時間,我得去看看衣服洗得怎麽樣了。”

聽到麥媽媽起身離開的聲音,麥萌貓著腰,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踩著陽台的欄杆越到自己房間去。

誰知,她一條腿剛跨上欄杆,酥酥麻麻的感覺就從腳底板傳遍全身。

不敢大幅度地做動作,麥萌欲哭無淚,隻能小心翼翼地挪動著。

“麥萌?”

後背一僵,麥萌轉身,對上了無奈微笑的江珩。她弱弱地揮了揮“爪子”,可憐巴巴:“小哥哥,我腿麻了,下不來了。”

江珩難得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走過去把她從欄杆上抱了下來。

麥萌“嘿嘿”笑了兩聲,在江珩的臉上親了一口。

她的男朋友啊,就是翻個白眼也帥得飛上天。

人生能得一江珩,真是勝卻人間無數!

05

9月17日那天,麥萌是上午十點的飛機,可麥爸爸和麥媽媽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在將前一天晚上檢查了好幾遍的行李箱又審核了一遍後,老兩口坐在客廳沙發上大眼瞪小眼,默默不語,滿心悵然地等著麥萌起床。

雖然如願以償,但怎麽說都是離家一年,麥萌的心再大,也不能沒有丁點不舍的。前半夜她輾轉反側,後半夜才勉強睡著。吃過飯,江珩就像是掐著點似的過來了。

麥萌的行李箱一大一小,大的裝了滿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小的是麥爸爸給她準備的零食。江珩將行李箱放在車後備廂,發動車子載著一家三口開往機場。

窗外的天空湛藍,涼爽的風迎麵撲來,街邊的樹木街景快速後退,像極了從指間流淌過去的日子,一去不回。

麥萌坐在副駕駛座上,麥媽麥爸坐在後座上。一向愛嘮叨的麥媽媽很反常,沉默不語,反而是麥爸爸不停嘴地囑咐那些讓麥萌聽了耳朵起繭子的話。

要是擱在以前,麥萌在耳朵經曆了嘮叨的“洗禮”超過五分鍾,就會嚷嚷著不要聽了,今天倒是很乖巧,不管麥爸爸說什麽她都好脾氣地應著。

反光鏡裏能看到左後方麥媽媽的臉,她眼下的黑眼圈很明顯,臉色不似前幾日那般紅潤有光澤,憔悴不少。

偷偷地瞧著麥媽媽,麥萌的眼圈紅了。

小時候會盼望著長大,長大以後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現實與想象不符,長大在獲得一定自由的同時,也會麵臨更多的選擇,會有更多的迷茫。擁有的也越來越多,然而快樂卻不再容易獲得。而麥萌在終於掙脫了父母的“束縛”的這一刻,並未感到輕鬆和自在。

“丫頭,你怎麽不說話了?”麥爸爸跟麥萌說著說著,得不到回應,疑惑地抬手從後麵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麥媽媽也抬頭,與麥萌的視線對上,愣了一下,坐車上這麽長時間總算開口了:“好了好了,你說的這些小江那天早就說過了,消停點吧!”

麥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昨晚沒睡好,要不睡會兒?”

“不用,一會兒就到機場了。”麥媽媽眼睛直視前方,搖頭。

從一上車江珩就察覺到麥萌的情緒,猜到她離家不舍,握著她的手捏了捏。

麥萌轉臉,眨了眨眼睛:“我沒事。”

下了車,江珩拉著行李箱,麥萌和麥爸麥媽走前麵,剛進了大廳,幾個人影就撲了過來。

“萌萌,我們八點多就來了,夠意思吧!”王紅楠一手鉤著麥萌的脖子,長長了的頭發梳成了短馬尾,瞧著總算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顧嬌嬌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順便甩了下黑長直的頭發:“你還有三十五分鍾登機,待會兒安檢的人可能有點多,你得快點了。”

麥萌輕哼,佯裝不滿:“嬌姐,你要一年見不到我,這麽急著催我走,難道就不會想我嗎?”

顧嬌嬌推了推遮住半張臉的墨鏡:“跟你這個迷糊蛋待了四年,見不到你不知道有多清靜呢!”

“好了,你就是嘴硬。”一旁的張曉笑著推了一下顧嬌嬌,揭穿道,“也不知道是誰昨晚上給我打電話憶往昔舍友歲月,矯情地哭了好久呢!眼睛哭腫了吧?”

“誰哭了,別胡說。”顧嬌嬌一如既往地傲嬌,沉默了幾秒,從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你上次不是說手表壞了嗎,這是T家最新出的。”

王紅楠也不再多說廢話,將一個隻有煎蛋大小的卡通小雞塞進麥萌手裏:“哈哈,這個是我挑選了一周,最爆款的防狼噴霧。你把它當鑰匙扣掛包上就行,以防萬一。”

望了一眼已經開始排起長隊的人流,張曉言簡意賅:“我把咱們以前出去玩,參加活動,還有聚餐的各種照片都打印出來做了影集,你想我們了就看看它。”

每一份禮物都充滿了貼心和細膩,麥萌看著自己手裏的幾個盒子,不舍的傷感像開封後的百年老酒,越發濃烈。她扁扁嘴,一臉要哭的樣子,抱著顧嬌嬌的胳膊不撒手:“嗚嗚嗚,你們怎麽這麽好……”

“對了,瀨戶洋讓我把這封信給你。”顧嬌嬌推了麥萌幾下沒推開,遞給她一封信,聲音聽起來也有點喑啞,“這小子說什麽感冒了,我看他就是怕見了你哭鼻子。”

“是哦,他連打針都怕!”麥萌想到瀨戶洋某些有失男子漢氣概的糗事,不禁笑了起來。

“航班7C8703的乘客請抓緊時間排隊安檢,安檢過的乘客請及時登機……”廣播提示音響了起來,麥萌臉上的笑容一頓,垂下眸子,“我得進去了。”

王紅楠拍了拍麥萌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一年也就三百六十五天,眨眼就過去啦!等你回來,我的頭發也長了!”

一提到頭發,麥萌忽然想到什麽,恍然大悟:“你是和那個跟你之前一起實習的男生交往了?嘖嘖,怪不得連打扮都女人了,你們……”

“行了行了,快走吧!”王紅楠羞赧地打斷麥萌的話,推著麥萌往前走。

幾個姑娘又嘻嘻哈哈地打趣了幾句,隨著前麵安檢的人一個個進去,大家也都安靜了。

她張嘴剛喊出江珩的名字,就帶著哭腔,最後咬著唇,用力地抱緊江珩:“我要走了。”

很能理解麥萌的情緒,江珩盡管同樣不舍,但還是輕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悄悄在她耳邊低語:“我在你行李箱裏也放了一封信,到了之後再看。”

“寫的什麽?”麥萌一愣,剛要仰起小臉,又被江珩給按回懷裏。

“我愛你。”

三個字,聽在麥萌耳中像極了一塊丟在水裏的鈉發生了化學反應,“砰”的一聲,震擊著她的耳膜。

當真正愛上一個人時,所有的開心、驚喜、難過、失落等滋味都會因他而嚐遍。說不出心裏有多激動,麥萌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打濕了江珩的襯衣。

麥爸麥媽見兩人難舍難分也難過,可時間緊急,也隻好提醒麥萌要安檢了。

“我會想你們的。”麥萌吸吸鼻子,對大家揮了揮手,一步三回頭地進入了安檢口。

飛機起飛的時候,江珩站在了落地窗戶前。他看著機身緩緩在跑道上前行,隨即徐徐上升,緊緊抿起了唇。

顧嬌嬌摘下墨鏡,果然露出了比兔子還紅的眼睛:“你既然舍不得,為什麽還支持她出國?你這麽喜歡她,不應該是把她留身邊嗎?”

飛機起飛,漸漸在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也消失在了江珩的視線裏。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正因為我喜歡她,才放她走。”

喜歡一朵花,看到了會想要摘掉她占為己有。

可若是愛她,則是想著如何悉心澆水施肥,延長她的花期,讓她盛開得更加絢爛。

他對麥萌的感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超越了單純的喜歡,如同心牆蔓延開了綠蘿,雖然不會開出美麗的花朵,卻四季不敗。

因為愛,所以他願意讓她去追尋她向往的天空。

因為愛,所以他堅定地等待她在實現理想後更圓滿地回來。

顧嬌嬌意外地看了江珩一眼,半晌才幽幽道:“萌萌,沒看錯人。”

江珩笑:“我也一樣。”

他喜歡的姑娘啊,世間獨一無二。

除了“我愛你”之外,他想跟她說的話太多太多了。那些未說完的情話,等她回來,他一定要擁她入懷,盡數說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