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黃魚腹

他在距離上港大學不遠的快捷酒店開了間房,然而走進房間,俞佳看到牆壁上居然掛著父親的大幅照片。

他以為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看,看的更加清楚,照片裏的父親身著白色長褂,笑容可掬的望著自己。

俞佳頓時明白過來,憤怒不已的返回服務台道:“於秋子呢?他人在哪兒?”

昏昏欲睡的客服渾身一震,表情莫名道:“於秋子?誰是於秋子?”

“別裝了,我知道他就在這裏。”

“你……我剛來這兒打工沒幾天,要不然我把經理找來,你問他?”

客服也就是個二十不到的小女孩,嚇得不輕,俞佳道:“行啊,我等著。”

很快夜班經理來了,他拍著胸脯打包票不知道於秋子是誰,至於牆壁上的照片,他很肯定的告訴俞佳,就是一副彩噴出來的畫紙,內容是幾種水果,僅此而已。

為了證明所言,他帶著俞佳回到房間,看過確認之後,他用手機拍下照片。

然而無論是牆上的彩畫,還是對方手機裏拍攝的圖片,在俞佳眼裏就是父親的照片。

但是從經理說話語氣和表情,俞佳可以肯定他說的不假,看來“意識入侵”的傳輸距離越來越遠了。

每增加一米的傳輸距離,意味著應用性能起碼增長一倍,儀器設備逐漸完善了。

除了“眼花”,俞佳沒有別的借口,好在賓館方也接受了他的說法,退出了房間。

關上門俞佳坐在**,覺得疲勞到了極點,連鞋都未脫,躺倒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覺得周圍不停震動起來。

地震了。這是俞佳的下意識反應,他睜開眼正打算從**起來……

卻忽然發現自己坐在一輛吉普車中,感受到的震動,是吉普車顛簸時產生的,而老師、李振秋分別坐在副駕駛和後座。

更加奇怪的是,駕駛員居然就是俞佳本人。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越野車停下了。

“這裏不是停車的地方,道路過於複雜,很有可能啟動不了了。”李振秋道。

此地是一片荒蕪的山區,一望無際的山路,地麵岩石高低不平、寸草不生,坑窪路麵積滿了雨水,藍天顯得十分高遠,數隻禿鷹張開翅膀在天上盤旋飛翔。

“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正在前往友誼峰的路上,不遠處就是了。”

俞佳順著老師手指方向望去,隻見遠處白雲皚皚,數處巨大的山川在雲霧中傲然挺立,即便距離很遠,也能看到山川表麵覆蓋著一層白玉般冰雪。

“我們現在阿爾泰山冰川的背麵,該處冰川的正麵區域,便道上有景色優美的喀納斯原始森林帶,僅僅隻是正反不同,景色便有天翻地覆的差異。”

“我、究竟是怎麽來的?”俞佳強忍著怒氣,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這是意識傳染的升級版,暫定名為‘意識屏蔽’,可利用儀器隔斷你的部分意識,對你的思想行為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怎麽沒有影響?我根本不記得這些天做過的事情,你把我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這和我們之前約定的研究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想多了,這麽做的目的不是為了控製你,這項技術隻是選擇有效記憶罷了,屏蔽意識時,你有自我思考的能力,行為做事與正常時的狀態無異,隻是眼中看到的情況被屏蔽,不會融入你的意識中。”

說罷於秋子取出隨身攜帶的便攜設備,鏈接電腦播放視頻,內容是俞佳意識屏蔽這些天的行為狀態。

入住賓館的第二天早上,俞佳見到於秋子時已經毫無記憶。

見到父親相片那一刻起,意識已經受到了幹擾。

不過從視屏中記錄的狀態看,俞佳的行為並沒有受到任何幹擾,無論是行動還是說話,沒有任何異常。

由於李振秋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所以三人開著越野車,從上港直到中蒙邊境,這一路開足了八天,八天中俞佳完全按照正常的作息時間趕路、休息,包括交流時狀態,都與之前無異。

“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簡而言之,人的意識來自於神經的化學變化,隻要找到控製這一變化的手段,就能對人精神狀態實施有效控製,當然這有個前提,必須能夠破解實驗人的腦電波序列,以目前所掌握的技術,我手上隻有父親的腦電波序列,而你隻是因為類似,所以能夠對於你的部分意識產生作用。”

“所以遲早有一天,你們能夠徹底控製我的思想?”

“理論上具備這種可能,但我們不可能得到你實際的腦電波序列,所以也不可能通過這種技術,對於你實施完全控製。”

“你能得到父親的腦電波序列,自然也能得到我的。”

“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能有多複雜?”

“與其在這兒浪費時間,不如盡快趕往友誼峰,真像就在你麵前,何必還由人說?”

車子繼續上路,俞佳卻發現“意識屏蔽”消失後,他的駕駛技術倒退許多,在複雜的山路繼續“起航後”,連方向盤都把不住。

李振秋道:“還是我來吧,這麽顛過去我可受不了。”

兩人換了座兒,車子果然平穩了許多,俞佳遲疑良久,還是問道:“這些天你就潛伏在我身邊?”

“保護你是我的責任。”

“難道老師沒有對你說過,我是不需要保護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於秋子眉頭微皺道。

“既然您和吳家人有往來,我怎麽會有危險?這個不難推測對嗎?”

“哦,你誤會我們之間的合作了。”於秋子取出手機,放在空調出風口上道:“這款手機的屏幕其實是來自於它最大的競爭對手,二者在生意上一直有交集,但二者之間也存在激烈的競爭,互相之間恨不能立刻致對方於死地,這就是合作或鬥爭的本質,存在於各個領域。”

“您的意思是,兩方既有合作,吳明義也要殺死我?”

“當然,對方的暗殺計劃也有可能是裝裝樣子,不過你曾親身經曆了一場暗殺,你覺得對方像是假裝嗎?”

俞佳仔細回想那天發生的種種,越發覺得突如其來的暗殺絕不止是“裝樣子”,如果不是李振秋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幹掉殺手,自己會有怎樣的後果,沒人知道。

或許老師的話不可信,可吳明義的話就一定可行嗎?

何必去追求沒有真相的真相,不如閉眼睡覺來得實惠。想到這兒,俞佳靠著椅背閉上了眼。

車子一路顛簸,沿著山脈直到山腳下,隻見暗灰色的山路被一層厚厚的冰雪覆蓋,由此延伸,四麵八方全是一片茫茫白色。

俞佳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壯觀的雪山景色,下意識就要開門下車,李振秋道:“你不要命了?這裏的氣溫是非常低的,可不比車裏開著暖氣,出去就能給你凍上。”

他從車位下取出一個裝備包,道:“換吧。”

打開包裹,裏麵有三件加絨的衝鋒衣,每人兩雙又厚又軟的毛線襪,一雙大號登山鞋,俞佳全部穿上,喘氣都覺得困難。

汽車熄了火兒,溫度頓時就降了下去,三人又分別帶上防光眩暈的墨鏡,和帽子,這才出了車子。

雖然外麵陽光強烈,但氣溫冷到極點,俞佳一吸氣,隻覺得寒氣猶如利劍,直刺入體內,嗆得他連連咳嗽。

“任何環境的改變,都需要慢慢適應,這裏的氣候可不比上港,時而幹燥、時而潮濕,唯一不變的就是堪比急凍室低溫。”於秋子杵著拐杖小聲道。

“這麽惡劣的環境,人是否可以長時間生活都兩說,還能在這裏開展科研活動?”

“正是因為環境惡劣,才更加值得研究。”說罷於秋子當先向前走去。

“老師,您當心腳下。”李振秋緊隨而去。

踏上冰川之路,俞佳心裏不免有些打鼓,問:“老師,憑咱們三個,能上得了這麽高的雪山?”

“上不了也得上,這是我們於家的根本,如今已到了成功的邊緣,一步、隻差最後一步。”他又對俞佳道:“你和父親的意識高度相容,這個項目關鍵就在於得到父親研究資料,俞佳,拜托你了。”

俞佳即盼望也不安,道:“明白,這也是我的使命。”

山腳下的路並不算難走,以GPS定位後,三人朝既定方向走去,此時正值秋季,友誼峰雖然寒冷,但還沒到起“白毛風”的時候,白天的山路並不算難走。

三人在中午時停下腳步,補充了一些速熱食品,之後繼續前進,再轉過一道山腳,隻見龐大的山體,其中一截向內坍塌,形成一道斷層,就像是從圓形蛋糕中切下一塊。

豁口仿佛是一處巨大城堡的入口,走入其中光線頓時變的昏暗,於秋子取出一根狼牙手電,點亮後朝深處走去。

三人渺小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沒,一直走到裂穀盡頭,於秋子站在一塊抵在石壁,形如飛來峰的巨大石塊前,他用手輕輕撥開石塊上的白雪,露出一塊區域,石頭成暗紫色,表麵布滿了奇怪的紋路。

“快二十年了,爸,我又回來了,這次和小佳一起,他也長大了,像極了你年輕的時候。”於秋子語氣仿佛夢囈。

默然半晌,他摘下口罩道:舉起手中的拐杖,輕輕一點杖頭。

隨著“喀喇”一聲輕響,巨大的石塊底部緩緩扭動,露出一人高低的橢圓形洞口。

“這……”俞佳大吃一驚。

“你不會真以為我們要爬山上去吧?實驗室至少在海拔兩千米以上的高度,憑咱們三個,全撂在這裏也不夠。”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實驗室還在?”

“這種地方,除了搞科研的人,還有誰會來?”於秋子拍了拍洞口,彎腰進入。

這是一處在山體中掏出的路,修建的難度可想而知,穿過狹窄的路口,空間突然變的廣闊,出現了一處巨大的山洞空間。

“我們現在‘黃魚腹’中,這是父親起的名字。‘黃魚腹’是天然形成的洞穴,也是實驗室的入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