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友誼峰
回到實驗室,俞佳陷入了沉思中,友誼峰對他而言,是一處“真相之地”,關於父親和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隱藏在那座神秘的山峰中,隻等自己去揭開所有謎底,不過高山上的無人區,危險的地理環境也必須考慮到,別“壯誌未酬身先死”,那就不劃算了。
很快天亮了,實驗室的工作人員陸續到來,於秋子見到他問道:“昨晚沒睡嗎?我看你臉色很差。”
“失眠了,也不知道為什麽?”
“這段時間你要休息好,身體對於科研工作者很重要。”
“老師,昨天您說有大動作,能透露一些消息嗎?”
“哦,我準備盡快前往友誼峰,你有個心理準備,但對誰都別說了,保密。”
俞佳疑竇頓生,兩方人都要去友誼峰,是巧合還是各有所圖?
見他猶豫著不吭聲,於秋子道:“怎麽,你不想去?”
“當然想去。”
“嗯,這幾天好好休息,當地環境惡劣,需要有個好身體。”
“老師,咱們為什麽去友誼峰?”
“那裏才是項目的終點,意識傳染的最後一步所在。”
老師走後,俞佳陷入了思忖,娜娜此舉,難道是意欲圖謀“意識傳染”的成果?
俞佳沒有將這一判斷告訴老師,畢竟隻是瞎猜,他也不想最愛的女人和自己親哥哥發生衝突。
當天下午,於秋子抽空開了個會,交代一些工作,這說明他已經再為離開做準備,到了傍晚於秋子對俞佳道:“跟我出去見個人。”
“誰?”
“沒有對你說過,倒不是刻意隱瞞,而是我覺得沒必要,是咱們這個項目的投資人。”
俞佳愣住了。
直到老師走出很遠,他才回過神趕緊跟去。
晚飯是在“東湖人家河鮮館”定的包廂,最大的包廂裏隻有師徒二人,於秋子靜靜坐著,慢悠悠的喝著茶水,一直過了個把鍾頭,點菜的服務員進來了幾次,對方卻仍未到場。
俞佳急了道:“老師,這些人是不是耍我們?”
“耐心點,晚上也沒別的事兒了。”話音未落,門被人推開,吳明義走了進來。
他辦事的行頭就是得體的西裝,容貌雖然偏女性化,但動作聲音都很正常。
俞佳並不奇怪,他早已知道吳家是“先鋒實驗室”的資助者。
於秋子示意他去點菜,看來到場的隻有吳明義了。
俞佳不想錯漏兩人之間任何交談的話語,拿著菜單胡亂點了一通回到包廂,就聽吳明義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得仔細考慮以後的合作是否還有必要。”
兩人之前的交談估計並不順暢,俞佳坐上桌,假裝和吳明義不認識,於秋子做了介紹後道:“俞佳,我們的項目能夠繼續,和吳總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所以他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吳明義擺了擺手道:“無非就是一點錢而已,和二位的貢獻付出相比,不足一提。”
“吳總,我相信你你能明白這一課題的價值,錢沒了可以再賺,這次可是足以改變世界的。”於秋子道。
俞佳的印象裏,老師很少說這種大話,看來今天是真有圖謀了。
“我相信,不過七億美元的報價確實超過了我們的支付能力。”
俞佳暗中倒抽了一口冷氣,老師居然要近五十億的資金量,是不是瘋了?
“說真的,七個億的價格確實不低,但這就是我的報價,少一分都不行。”
老師的語氣不是談判,近乎於威脅,吳明義沉默片刻道:“於教授,我感覺你今天不是來談事兒的,而是來攪局的。”
這就要崩了,俞佳趕緊道:“吳總,你別誤會,科研項目確實比較燒錢。”
“這個項目從開始到現在,已經花掉了近十個億,於教授,憑良心,我們對你的支持不算小吧?”
於秋子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道:“投資的錢,來路正嗎?”
“正也好、邪也罷,這些錢既然能夠在市麵上流通,就說明沒有任何問題,咱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沒必要做那種過河拆橋的小人事兒吧?”
吳明義話說的雖然不好聽,但是實話,連俞佳都覺得老師這招過於齷齪了。
“當然不需要,我隻是讓你明白一個道理,我確實接受了你的資助,也隻是讓你的髒錢有個明白的出處而已,相比你爸爸那些洗錢手段,我替你漂白的額度是他的多少倍?”說罷,於秋子穩穩端起茶杯淺酌一口。
俞佳實在忍不住了,道:“我插一句嘴,咱們科研的經費,都是從地下錢莊過來的?”
“你以為呢?這年頭有誰願意把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交給你們揮霍?一個科研項目需要的資金起碼數十億記,而且有極大的概率半途荒廢。”
“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就應該知道沒吃虧,相比於你洗白的錢,這點投入算什麽?”
俞佳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這兩人毫無顧忌將一切犯罪行為暴露出來,這並非信任自己,而是把自己當成了“自己人”。
俞佳從沒有想過老師會做違法的事,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參與到犯罪中去,腦子亂成一團,以至於兩人後麵的對話都沒去聽。
等他再回過神來,兩人已停止爭論,各自靜坐不語,氣氛不免尷尬,俞佳道:“我說一句,行嗎?”
於秋子道:“你有什麽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吧。”
“老師,多年前您告訴我,做人和做學問一樣,要堂堂正正,這話我一直記在心裏,可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您早就忘了。”
說罷他又對吳明義道:“吳總,不管你投資項目的動機如何,確實幫了我的父親,使得他畢生心血可以延續,感謝你的付出,但我並不認為自己願意接受來路不正的錢。”
吳明義嗬嗬一笑:“沒想到,世上還真有正人君子存在。”
於秋子道:“俞佳,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人必須對現實低頭,這些錢沒有一分花在我的身上,全是為了項目付出……”
“老師,您沒必要對我解釋,隻要這錢您拿的心安理得,我無話可說。”
吳明義倒了一杯紅酒起身道:“我提議,咱們碰一杯,過去的事兒就不提了,咱們重新開始。”
於秋子微一沉吟,端起酒杯道:“父親曾說:爭論,永遠不可能說明道理,因為我們不可能被對方說動,隻要堅信自己做的事兒正確,就一直堅持下去,就算結果不如預期,至少沒有遺憾。”
“是的,為了沒有遺憾,幹杯。”
然而俞佳並沒有起身,也沒有端酒杯,他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老師的行為,令他心碎,榜樣,就此崩塌了。
“怎麽了?”吳明義問道。
“二位做事我肯定配合,這杯酒還是算了。”說罷俞佳起身離開了包廂。
他走在夜色中的馬路上,空氣中充滿了燒烤的氣味,這是他近段時間第一次不擔心會有人暗殺自己。
“對我失望了?”於秋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哦,不至於,隻是曾經我一直將您當神看待,現在想,是我的標準太無理。”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凡人,其實我早就明白了。”
“既然您心知肚明,為什麽還要用搜神理論忽悠人?”
“因為咱們的父親是神,將要繼承一切的是你,俞佳,我沒有欺騙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老師,您知道吳明義給的是髒錢,為什麽還要?”
“錢是髒的,但事業是光輝的,二者並不矛盾,對嗎?”
“是,英雄不問出處。”俞佳冷笑著回應。
“俞佳,如果你有解決資金的辦法,就告訴我,我立刻換了吳明義,如果沒有,我隻能這麽辦?”
“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他們?這些人恨不能立刻就將金融蛀蟲繩之於法,你這麽做,恰恰是將父親的計劃推到懸崖邊上。”俞佳盡量壓抑憤怒的情緒。
“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於秋子平靜的回應道:“當你選擇成神,就會站在世界的對立麵,因為每個人都是一座地獄,神卻是天堂,俞佳,咱們這個家族生來就擔負著天大的使命,何必在意一點小節?孰對孰錯,交由曆史評判更加客觀,而非眼前這點小事。”
“老師,咱倆對於神的理解不太一樣,如果可以,以後別再把神和咱們的科研理論相提並論了,不管您怎麽看,在我看來二者根本沒有聯係。”
“好,如果我的言論讓你感到不適,我道歉,從此我不會再提‘神’這個字。”
俞佳繼續往前走,於秋子又道:“吳明義同意了七億美元的投資。”
“哦,恭喜您。”俞佳隨口答道。
“準備吧,一個禮拜之內,我們要去友誼峰了。”
俞佳停住了腳步,“吳明義也約我去友誼峰。”
事情到這份上,俞佳也沒必要隱瞞了,這兩人都是為了利益,毫無底線退讓的,所以必然隻會妥協,不會發生爭執。
於秋子似乎已經知道對方的要求,並不覺得意外道:“對方花了這麽大代價,總是有所圖謀的,我能理解。”
“我該怎麽辦?究竟跟誰混?”
“俞佳,你是整個項目的核心,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對你,沒人使用手段,去友誼峰也是雙方一致做出的決定,隻是資金問題沒有解決,今天解決了核心問題,接下來就是行動了。”
“你知道吳明義沒有退路,所以狠狠敲了他一筆對嗎?”
於秋子明顯楞了一下,才道:“我無兒無女,年輕的時候尚且沒有貪財之心,到了六十歲的年紀,我要錢為什麽?”
俞佳麵無表情的望著“導師”,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坐車走吧,我送你。”
“不需要,也沒危險了,憋屈了許多天,我想透透氣。”
雖然心中諸多不滿,但理智去想,近期前往友誼峰,對他而言其實是最好的選擇,因為王明勝委托的任務無法完成,劉世軍的問詢也不能如實告知,自己的人生似乎隻剩下“逃避”一條路可走。
去了友誼峰,一切質詢、要求都將煙消雲散,如果那裏適合生活,幹脆就不回來了。
轉念又想,俞佳心中隱約還是有些奇怪,如果自己所經曆的的一切暗殺行動如吳明義所言,就是做樣子給別人看,何至於到如此地步,自己親身盡力的幾次暗殺,造成了數人死亡,這肯定不是“來虛的”。
俞佳想問吳明義真像究竟如何?人已經轉身,想想又覺得沒必要,自己的餘生或許都將在人跡罕至的無人區中度過,又何必計較這些曾經發生的事情?
當晚他也沒有回實驗室,而是回到租住的房子,將屋子打掃的幹幹淨淨,聯係房東退了房子,收拾完隨身物品,領著皮箱離開了。
雖然不是自己的房子,可自打畢業就住在這裏,俞佳已經下意識將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如今離開,心裏多少有些難受。
也算是“一個時代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