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米羅西餐廳在天南市頗有名氣,它的最大特色在於注重客戶的私密性,大廳的座位均相隔較遠,中間更有各種盆栽綠植做隔斷,吃完飯去結賬才發現鄰座是熟人的事情時有發生。

文西小魯跟田萬鑫坐在靠角落的桌子,已吃完正餐正用著水果點心,服務員也清楚這個時候客人都會聊點事情,撤走多餘的盤子後,遠遠走開。

“上次在粱誌堅辦公室,田老師被嚇到了吧?”小魯笑著說。

田萬鑫用手指推了推眼鏡,神情中有些尷尬,“我確實沒想到,老梁會用這麽極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沒有想到,那玻璃居然會碎裂,我現在在辦公室都不敢靠近窗戶,心裏有陰影了。”

小魯連忙解釋,“國家有強製規定,所有大廈的高空落地玻璃都是鋼化夾層的,這一點田老師無需擔心,至於粱誌堅辦公室的窗戶玻璃,是一家裝修公司接到了電話,去更換粱誌堅辦公室的玻璃,公司是正規公司,他們手中又有喜洋洋開具的放行條,保安也就沒多加留意。但喜洋洋的行政部門卻不承認開過放行條……總之,這都是凶手的套路。”

田萬鑫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小魯笑了笑,“起初我們以為藏紅花裏被人下了迷幻藥之類的東西,後來拿回去檢查,卻並沒有,差一點田老師你就是嫌疑人了呢?”

田萬鑫臉色微微一變,“怎麽說?”

“如果藏紅花真有問題,可是你帶給粱誌堅的。”

“不不不,那是老孫托我捎給老梁的。”田萬鑫慌忙解釋。

“不管怎樣都經過你的手了。”文西笑著說:“當然,現在說這個也沒意義。”

“那你們找我又是為了何事?”田萬鑫狐疑地問。

文西輕咳一聲,緩緩說:“馬飛鳴、王耀東、周振飛、粱誌堅、孫青雲這五人委托你理財,並在你手中放了大量的股票,對不對?”

田萬鑫微一沉吟,“這些原本都是商業秘密,不過呢,我的五個委托人已經死了四個,這事頗為蹊蹺,同時,我也想知道誰是凶手,所以,你們有什麽問題盡管問,能說的我一定說……他們五個確實委托我在管理股票。”

文西跟小魯對視了一眼,然後,小魯沉聲道:“昨天,孫青雲也死了。”

田萬鑫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孫青雲……他也死了?”

文西點頭,“現在凶手已經集齊了五枚戒指,接下來他應該會聯係你拋出手中股票,從昨天到今天,有沒有人聯係你?”

田萬鑫搖頭,“不是拋出股票,而是將股票還給銀行,再按照市值來多退少補。按照約定,他得拿這五枚戒指先去銀行,用戒指以及密碼開啟一個保險櫃,拿出其中一個憑證,然後銀行方麵也有一個憑證,隻有這兩個憑證合在一起,我才會交還股票。”

“這麽複雜?”小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如此巨大一筆財富,再複雜都有人願意去執行。”田萬鑫自嘲地笑。

“如果有人拿憑證給你,你能不能拖上兩天?”文西問。

“這個……愛莫能助。”田萬鑫緩緩搖頭,“除非你們能下行政命令,這筆錢是贓款需要凍結。”

文西鬱悶不已,凶手的財產確實可以凍結,但沒聽說過凍結被害人財產的,轉而問道:“那你能告訴我們,他們委托的是哪一家銀行不?”

“天南市建設銀行。”田萬鑫頓了頓,補充道:“是分行,不是支行。在益田路建設大廈。”

文西沉吟片刻,“如果我們去找銀行,要他們別給凶手黃金,銀行會答應不?”

田萬鑫緩緩搖頭,“還是剛才那句話,除非你們能下行政命令。”

……

與此同時,在天南市的江北區的吉祥新村,葉勝男跟小羅正在小區的一個角落,跟那個地頭蛇牛哥在交談。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小羅拿了張A4紙遞到牛哥麵前,紙上打印了刀疤青年大軍的頭像。

“阿SIR,這吉祥新村裏有好幾千人,我哪能記住這麽多?”牛哥雙手環抱胸前,一條腿誇張地抖動著,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裏的架勢。

“這麽明顯的一條刀疤,你居然說沒印象?”小羅語氣不善,“你這個老大是怎麽當的?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一下?”

“怎麽,還想打人?”牛哥色厲內茬地瞪著小羅,“光天化日的,沒有王法了嗎?沒有法律了嗎?”

小羅冷笑了一聲,“你確定不認識?”

牛哥瞥了旁邊兩個小弟一眼,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認識!”

小羅當即就要翻臉,葉勝男卻是豎起手掌勸住,衝著牛哥旁邊的兩個小弟說:“你們倆都滾開點,不然我崩了你家老大。”

小弟還是那紅發青年跟黃發青年,兩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後紅發青年拉著黃發青年就走。

遠處,傳來黃發青年的低聲怒吼,“你怎麽這麽不講義氣?”

紅發青年罵道:“你個沙雕,知道個屁,老大是拉不下麵子,誰特麽的能跟警察作對?”

隱約聽到兩人的對話,牛哥老臉微微一紅,旋即大聲道:“我說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直到小弟轉過樓房看不到人了,他的語氣頓時一變,低聲快速地說:“大軍就在4棟的702房。”

葉勝男兩人哭笑不得地往4棟走去,乘坐電梯上了7樓,葉勝男跟小羅打了個手勢,兩人都是拔出手槍。

大軍的身手比文西差不了多少,沒有槍的話,他倆加起來都不一定是對手。

敲了兩下,裏頭門開,大軍出現在防盜門後方。

兩人手中的槍瞬間對準了大軍的頭。葉勝男更是厲聲喝道:“開門!”

“來了啊。”大軍咳嗽著,滿臉不以為然地將防盜門打開。

“舉起手來!”小羅吼道。

大軍卻是恍若未聞,轉身往裏走,“進來的時候記得把門關上。”

葉勝男跟小羅對視一眼,先後進屋,四下掃視,並無其他人在。大軍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廳沙發,衝葉勝男揚了揚下巴,“麻煩,把門關上。”

雖然不知道大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葉勝男終究還是反手關上了門,從腰畔取出手銬扔在大軍麵前的茶幾上,厲聲道:“大軍,你不要玩花樣,不然……”

“不然你就開槍嘛。”大軍絲毫不以為意,神情極其坦然,“隨便你咯,開槍我現在死,不開槍我也活不了半年,不差這麽點時間。”

頓時記起這家夥是肺癌晚期,葉勝男頓時有些鬱悶,不知道如何是好,對方都已擺明不在乎生死了,還有什麽能嚇到他的?

想了想,招呼小羅收起槍,“是誰請你去殺孫青雲的。”

大軍淡淡一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聽他的語氣,似乎真知道是誰。

不等葉勝男回答,大軍接著說,“他能給我一百萬安置妻兒,了結我死前心願,你覺得我會出賣他?”

“馬飛鳴王耀東他們就沒妻兒了?”小羅大聲道。

“王耀東幾個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死有餘辜。”大軍冷然一笑,“沒錯,他們是有妻兒,而且妻兒也都是無辜的,但現在,他們的妻兒並沒有受到傷害,還是照樣能過花天酒地的生活。”

葉勝男頓時啞然,轉而惱羞成怒:“你到底說不說?別以為你得了絕症我就拿你沒辦法,你的妻兒呢?難道我就不能找你妻兒的麻煩?”

大軍大怒,“身為警察,居然說這種話,對得起你頭上的國徽嗎?”

就連小羅,也是訝然地望了葉勝男一眼。

葉勝男卻隻是冷笑。

大聲咒罵了兩句,大軍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我已經暗示過你們,你們自己聽不懂就不能怪我。”

葉勝男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少來這一套,直接說是誰!”

大軍歎息了一聲,手從沙發坐墊下一掏,竟然掏出一條細細長長的鐵鏈,每一格鏈條的兩側都有尖刺突出。

葉勝男對這條鐵鏈可是記憶猶新,現在脖子上都還有被戳出來的血孔,當即手槍揚起對準大軍的頭,厲聲道:“放下!”

大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手一揚,鐵鏈直接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住手!”葉勝男知道大軍要做什麽了,槍口轉而指向大軍的手臂,希望能開槍阻止。

大軍手一扯,鐵鏈頓時一緊,鋸齒般的鐵鏈瞬間將大軍的咽喉劃出了一道極深的血槽,鮮血飛濺而出,牆壁上,沙發上,葉勝男跟小羅的身上,全是滾燙殷紅的鮮血。

片刻後,大軍的身體才後仰倒在沙發靠背上,雙眼兀自瞪著,似乎在說,人死債滅。

葉勝男頹然垂下槍,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小羅,給江隊打電話。”

小羅打完電話,沉默了好一會,突然問道:“葉隊,你真的會去找大軍妻兒的麻煩嗎?”

葉勝男猛然回頭,一把揪住小羅的衣領,怒吼:“我那隻是嚇唬他的,這點底線我還是有的。”

小羅慌忙點頭。

葉勝男好一會才鬆開小羅的衣領,看著大軍的屍體,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

等到江隊長跟文西等人趕到,已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聽葉勝男說完事情經過,文西有些黯然,輕咳一聲,“他說,他已經暗示過我們誰是凶手?”

葉勝男皺眉點頭,“他確實這麽說過,可我實在想不出他說的哪句話裏頭有暗示。”

小羅更是將大軍所說的話從頭到尾的重複了一遍:“來了啊……進來的時候記得把門關上……麻煩,把門關上……不然你就開槍嘛……隨便你咯,開槍我現在死,不開槍我也活不了半年,不差這麽點時間……”

文西走到門口,前後左右的觀察裏外兩道門,“他說了兩遍把門關上,莫非這門上有什麽暗示?”

一番尋找,除了小孩用蠟筆的塗鴉,並無其他異常。而塗鴉畫的則是一個不知道是豬還是狗又或者是人的動物,小孩子的思維,你根本無法想象。

門上應該沒有什麽暗示。

江隊濃眉緊蹙,“他說那人出一百萬給他安置妻兒,難道是想說這個人很有錢?然後他又說王耀東這幾個人死有餘辜,他們的妻兒仍然可以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莫非,他在暗示凶手是王耀東他們的妻子或者兒子?她們中間會不會有人不忿自己丈夫被害,認為孫青雲就是凶手,然後請大軍去殺人報仇。”

這個推測還真有些道理,能夠出50萬買凶殺人的,身家肯定不會差,而王耀東等人的遺孀,都是有錢的主。

文西搖頭,“不對,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的動機就隻是為了報仇,可大軍卻分明奔著戒指而來。”

“搞不好,這位妻子就是知道了戒指的秘密,才策劃出一連串的謀殺。”小魯語出驚人。

“那她豈不是連自己丈夫都殺?”小羅愕然。

“如果這位妻子在外麵有人了,買凶殺自己丈夫也不是沒可能。”江隊長歎了一口氣,“我做刑警這麽多年,夫妻反目買凶殺人甚至親自下手的案件,見得多了,一點都不奇怪。”

這麽一說,眾人都是默然。人性,還真有這麽惡!

十來秒後,文西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或許,大軍暗示的是另外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