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師徒相見

在警廳。

一間最大的辦公室內,隻有兩大掌門人。鎮長押來他們之後,久久不見人影,還派了麵無表情的警員們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出。原本應該來處理此事的局長曲言蒙還在家中抱著女人呼呼大睡,任誰打電話都吵不醒。

而唯一能來見他們的人,還在回龍城的路上。

天色逐漸發亮,南陽豐坐在沙發上,再無睡意。他起身,自書櫃裏取出兩包用木竹包裹的深褐色藏茶深深一嗅,應該是存放了好幾年,散發出濃鬱香醇的氣息。他滿意地回到紅實木桌上煮茶,默歎這小子厲害,隔得老遠還能弄到高海拔地區生產的茶葉。

對麵的人雙臂交叉環抱著,正在閉目養神,但他的麵容還是有股很衝的殺氣。

“你說的出路,就是在這裏傻等?”池震天閉著眼睛發問。

“池老怪,我們這是在等誰?”南陽豐一問,對方立刻睜開眼,聽到他繼續說,“你弟子池秋河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他可是警察廳的大隊長,等他一到,誰還敢關押我們?”

“嗬!沒想到堂堂一掌門,會指望別人來救自己!別太期待了,這小子沒你們想象的那樣神武。區區一個隊長,還不能一手遮天。”池震天語氣中滿是嘲諷。

無論過了多久,隻要有人提及“池秋河”三字,他就覺得寒心。

二十多年前,池震天還在四海闖**,以天為屋頂,以地為床板,以林木為家居擺飾品,流浪到哪裏,就以何地為“家”。他一直沒有歸屬感,也沒有固定的住所。

還記得那個很奇妙的夜晚,灰藍的暮色之下,他途經龍城的某條小河,遇見大聲哭泣的棄嬰池秋河並將之收養,從此在這裏定居。說來也奇怪,平時遇到他的人,都會被那半臉的胡子嚇著,可這嬰孩一見他就不哭了。後來,他將這稱為眼緣。他們第一眼就互相喜歡了。

池秋河從小聰慧,很刻苦地習武,心術又正。最關鍵的是,在眾多弟子之中,他是最快領悟太極深意的那一個。練太極或練其他武功,光靠蠻勁和好勝心練不成最高境界。

當初為了不引起門派子弟的妒忌心,他特意保守著池秋河的太極拳將練到大成的秘密,而今對方卻辜負自己多年的栽培,突然中途停止。

因此,他一直不同意池秋河當什麽警察廳特聘的大隊長,認為弟子不習武,就是不務正業。可池秋河偏偏著魔一般,不顧他的反對,執意上任。自那以後,為了避開池秋河,他時不時進深山練武,一去就是好幾個月。

南陽豐聽說過他們師徒倆的事兒,頗為惋惜。他為對麵的人斟上一杯熱茶,道:“池老怪,兩年多了,你還不原諒徒弟?要是我徒弟當官了,我肯定高興。”

池震天冷哼一聲,接過茶杯,卻不接話。門派缺失了傳承人,絕門武功無人傳承,有什麽好高興的?這老家夥一落俗世,心也跟著吃葷了。

南陽豐似乎與他心有靈犀,笑道:“人都逃不過‘俗世’這個修羅場,在其中修行之人何嚐不厲害,也更為真實地活著,不是嗎?池老頭,你別太固執了。”

“你偷聽了?”池震天不由得一驚。

“誰偷聽你的心聲?你呢,就是活得太不務實了。”

南陽豐喝口茶,饒有興趣地問:“要不,咱們來比一場?倘若你的徒弟幫我們洗脫罪名,就算你輸了。你輸了的話,就把當年秘寶的詳細情況告訴我。”

“這是哪門子的比武?不比。”池震天顯然不想說。

“你騙不了我,二十多年前鬧得沸沸揚揚,死了那麽多人,你來龍城,也是為了秘寶吧。自從那以後,這座城就來了許多外地人。多年過去,大家還惦記著這件事。”

“這是你的想法。我沒那麽多時間浪費在這兒,恕不奉陪,我先走了。”

池震天放下茶盞迅速起身,一眨眼的工夫便來到門前。剛要開門,卻聽見“嘎吱”一聲,門被打開,迎麵而來的男子使他呆在原地。

“師父!”

年輕男子一襲白長衫,左側有一朵紅蓮刺繡,一直延伸到腋下,不刻意的微微褶皺麵料和工藝皆屬上等,在日光中透著一絲古舊又不失清雅。若是再配一把折扇,更顯他翩翩風度。但他手上捧著的,是幾本舊舊的古籍。

池震天定定地看他,兩年沒見,這小子一點都沒變,為師倒是老了不少。

“師父,您近來身體可好?我之前去武館沒見著您,沒想到您一出山,就來看我了。”池秋河那張對誰都神色淡漠的臉,居然一直在笑。

“我倒不想來。”池震天被他推進辦公室,重新坐在沙發上。

這時,池秋河才看見還有一人,便衝南陽豐點點頭,再將古籍放在辦公桌上。

南陽豐一直在觀察他倆,池老怪比徒弟還傲嬌,明明很高興,卻故作一臉不情願。但他可不想看他們鬧別扭,問道:“小池,案件進展如何?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還不行。我來的路上聽說了,但眼下有點難辦。南師父,你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請說一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定要如實相告,不可漏掉任何細節。”

“這件事說來話長啊,但我敢保證,人絕對不是我和你師父殺的。”

池秋河微微皺眉,往年龍城的安魂所也會收到很多具屍體,有自尋短見的,有被謀殺的,還有很多死因不明的,但大部分都因無人認領或無人報案,加上法律不健全,警方遇到破不了的案子,就會擅自處理屍體。可金師傅不是小人物,在來的路上,他接到上頭的指令,命他在兩周內抓到凶手破案。

“臭小子,像鎮長一樣拖著我們不放,難道你也懷疑我們殺了人?我養你這麽多年,為人如何你最清楚,當了大隊長就不認師父了?”池震天拍案怒道。

兩師徒一年內避而不見,時間的力量使誤會越來越深。這時池震天爆發,大抵是憋這股氣很久了。南陽豐默默喝口茶,到底是別人的家事,不便插手。

“師父哪兒的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秋河走到哪裏都不敢忘恩。現下有人想害你們,我自然要找出正確的線索,為你們平反。而且金師傅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份特殊,但我現在還不能說。”池秋河耐心解釋,眼神堅定。

兩位師父聽到最後一句,張張嘴想問,卻沒發出聲。

真正為自己著想的人,才會理解自己的難處。

池秋河拿出紙筆,聽兩位掌門人詳述當晚的情況,期間多次提問細節之處。

這宗案子的凶手可能是有備而來,清楚金師傅每天回家的街道。這說明對方要麽是當地人,要麽已經蹲在此地觀察已久,就等一個時間伺機殺害。並且,他算準兩大門派的掌門人聽完戲會尾隨金師傅。令人疑惑的是,他為何選用雷火門的飛刀殺人?

“小池,我雷火門的人隨你調查,若是真的查出了誰,我第一個打斷他的狗腿!”

“多謝南師父諒解,但目前您暫時不能離開警廳,還要接受我進一步審問。不過,師父等小師妹辦完保釋手續就能回武館了。”池秋河剛說完,門口就冒出一個人頭來。

“嘿,師父、師兄!”調皮清脆的聲音引起大家的注意。

進來的是一個妙齡女子,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眼眸澄澈明朗,一頭自然卷紮著長辮子搭在兩肩,隱約露出旗袍右肩的蝴蝶花刺繡,腳上穿著手工製作的繡花布鞋。清新脫俗的裝扮,分外討人喜歡。

“師兄,你交給我的任務已經辦妥啦。”池遇跑上前挽著池震天的手臂,衝他的冷臉傻傻一笑,“師父,您有沒有傷著?”

“你說呢?”池震天看著那張可愛的臉,語氣溫和不少。

太極門以前不收女弟子,高冷的池震天之所以破例,是因為已故的妻子。妻子生前喜歡買胭脂,常光臨已故父親留下一間胭脂鋪的池遇那兒。一來二去,兩人關係極好。師娘沒有孩子,一直想要個女兒,恰好聽說池遇想學武,就讓池震天破例收下了。

池遇腦瓜子靈活,學習能力極高,樣樣武技爐火純青,加上她的性格好,這一待,就是十年,打破了所有人的觀點——她不會堅持太久。

對此她說,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從相遇、相識再到長久相處,沒有緣分作為前提,是不會發生的。真正熱愛一件事,是會堅持做下去的,哪怕途中遇到障礙暫要間斷,但這個念想會紮根於心底,會再找機會靠近和實現。

實際上,誰都知道,她的緣分指的是池秋河。

“我師父武功高超,誰能傷著您?”池遇傻笑兩聲,“師父,現在回武館吧?”

池震天點點頭,耗一晚上,他也疲憊了,便起身離開辦公室。

池秋河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後,看見有個人沒跟上來,回頭問沙發上的池遇:“小師妹,你不送師父回武館?”

“不用送了吧,師父又不是小孩兒,自己知道回去的。”池震天一聽,搖頭笑了笑,這丫頭的小心思太明顯了。他擺擺手,表示自己一人能回去。

可是,池秋河沒那麽好說服,這是辦公之地,哪是她想待就待的地方。他一邊解釋,一邊拉著池遇追上師父,然後回來關緊辦公室的門。時間緊迫,他的任務還沒完成。

“南師父,您如實回答我,當年秘寶的傳聞是否真如金師傅所言?”

很久以前,他經常去後山練武,認識了一位“世外高人”。對方常與他說秘寶的傳聞。他之所以進警廳,也與那人的提示有關。他按照提示,翻過警廳一些案卷,可惜當年文庫失火,有關秘寶的資料全被燒光,隻有老一輩的江湖人士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