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無邊和尚

池秋河暗鬆一口氣,隨他走去。

寺廟內部不算特別大,進門就是香客祈福的寶殿,後院的偏廳是僧人們居住的屋子,再跨出一扇圓形拱門,即是一座被一池殘荷包圍的亭子。

順著這條路下坡幾分鍾,便見一棟被柵欄圍住的、極像古時保留下來的木屋。

推開柵欄,能看見門牌上寫著“清歡”二字。小院裏設有下棋喝茶的石桌、石板凳和幾株不知名的樹,其中有棵粗壯的古樹旁即是那口古井。屍體已被打撈上來,受害者脖子拴著斷掉的麻繩,與古樹上的繩索一模一樣,極像上吊自縊而死。

池秋河徑直走向木屋。牆壁上沒有任何可疑痕跡,他倒出香爐中的灰燼,檢查角落摔壞的木桌椅,再搜遍臥室的石炕和一隻空甕,仍沒有發現絲毫線索。

“報案人在哪裏?把人帶過來。”他走出木屋。

很快,紀時祤帶來了一個渾身髒亂、衣服破舊、拄著拐杖的跛腳男人。

月光下,池秋河環顧四周的竹林和古樹,閉眼聽了幾秒蟲鳴。

他睜開眼,問道:“如此隱蔽的地方,尋常人都難以發現,而你的腳……上山一定很不方便。你怎會來這裏?又是怎麽知道這裏的?”

麵對如此犀利的問題,乞丐不敢隱瞞:“有人告訴我的。”

“是誰?為何告訴你?”

“天機閣之前的說書先生,自稱紅人的家夥。這家夥……這家夥騙了我!”

白風光本是一介算命先生,能幫天下所有人算準未來的運勢,包括生、老、病、死、愛情、富貴等等。但他唯獨算不出自己的命格。因泄露太多天機,導致家破人亡,終日鬱鬱寡歡,承受不住對未來的恐懼而精神崩潰過一次。因為這個緣故,從此他改行當說書先生。

半個月之前的雨夜,白風光撐著傘,在回家必經的小巷中,遇到無處躲雨的乞丐。

他順手抓住從自己身邊跑過的乞丐,看了一眼對方的手掌,對乞丐說,隻要冬至那晚去龍城廟後山找一所木屋,從此就有地方睡覺。

“我當時覺得他有毛病,睡覺而已。對我們來說,哪裏不能睡,何必跑那麽遠?我之所以答應,是因為他給我算了一卦,超級靈驗。”

乞丐求的是富貴卦。

他按照白風光的指示,去西郊區那座無人敢去的趙家古宅,在一座枯井底端找到了值錢的古董,當了一筆錢。當晚,他守在天機閣附近,纏著白風光再幫他算一卦。

“等等,我有個疑問,既然說書先生知道井底藏著寶物,為何他不自己拿走?”

“他說,作為天生的算命師,不可平白無故獲取錢財,否則會瞎眼斷指。”

池秋河冷笑一聲,這可不符合白風光的作風。這家夥為了玲瓏圖害死了施筱敏是鐵定的事實。他開始懷疑,乞丐在說謊。

乞丐沒有察覺到他的神情,繼續回憶著之後發生的事情。

白風光無法擺脫乞丐的糾纏,又幫他算了一卦,再度提出冬至的夜晚,前往廟宇附近的那座木屋,挖枯井底端藏的寶物,可一生富貴無憂。還小聲透露,寶物有可能是玲瓏圖。

“白風光為了玲瓏圖而殺人,他怎麽可能把這種機會讓給你?其次,他如果有推演命格的能力,能算出半個月後發生的事情,那他怎麽不知道自己要死了?”

池秋河覺得荒謬,世上有此能力者,少之又少。

街上掌一把算命幡旗的算命佬多不勝數,但要論算得靈驗的,恐怕沒有,不過是騙人的把戲。或許第一次在古宅撿到的錢財,就是白風光自己丟進枯井的,是為引乞丐上鉤。

“誰知道,反正他幫我算的都靈驗,我也沒想太多,以為是天注定,就信了。”

“這麽說,你第二次遇到他的時間,正是他屍體被發現在倉庫的時候。你確定自己遇到的人是白風光?”

乞丐被池秋河一問,背上不禁冒冷汗,遇到的不是他本人,難不成是鬼?

他連忙搖搖頭,十分堅定地說:“我敢肯定,我看到的一定是說書先生,他的打扮和身材都和平時一樣,臉也是那張臉,不可能有第二個。”

池秋河揚起了嘴角,這世界無奇不有,沒準兒有人偽裝白風光,估計鬧這麽一出,既讓人發現了屍體,又利用了玲瓏圖來掀起江湖風雨,可謂兩全其美。

“反正我是按照他的指示,懷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來找的。結果一看嚇一跳,井底那張模糊的臉啊,就像爬滿了白蛆,慘白地浮在水麵上。”

乞丐想起那畫麵,還會犯嘔。不止是他,在這種荒無人煙,靜謐得瘮人的地方,見慣屍體的警察都忍不住打寒顫,不敢多看屍體。

“既然你是尋玲瓏圖而來,那你應該找到了吧?”池秋河開始觀察對方。

乞丐拚命搖頭:“找什麽呀,我當時哪還記得玲瓏圖,拖著這隻廢腳就往寺廟跑。幸好方丈聽到了我的求救聲,打開後門收留我,這事方丈可以為我作證。”

“此話當真?跑去寺廟的路上可有見到其他人?”池秋河留意到,乞丐很是急切。

“我用性命擔保,絕對是真話。你的手下也搜過我了,真的沒有。路上我光顧著跑了,眼前一片黑漆,能看見啥?”乞丐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一個勁地為自己擺脫嫌疑。

言語間,池秋河看見一位穿袈裟的老和尚,帶領三個約莫十五歲的小和尚來到麵前。他讓紀時祤先帶走乞丐,讓小和尚們在一旁等待,待會兒分別提問他們。

不經意間,他的目光瞟向枯井,看見南頌雪趕來了。她遠遠地朝他點頭,聽紀時祤講述現場情況,然後放下法醫箱,蹲下身揭開屍體上的黑布。

和尚應有五十歲了,長著白胡子的嘴角微微上揚,朝他施了一禮:“我是龍城廟的方丈,法號無邊。昨夜,我的確聽到了施主求救,與幾位弟子聯合幫助了他。”

池秋河回了禮,問道:“方丈,當時你是否還看到了其他人?”

“沒有。”方丈想了一下,補充道,“不過,貧僧關門時看見後山的竹林搖晃了幾下,當時特別安靜,也沒有風,但顧及求救的施主就沒有多留意。”

“昨夜十一點之前,你一直在廟裏嗎?有人能作證?”池秋河邊記錄邊問。

“山上冷,晚上鮮少香客。因此,我們平時十點左右就歇息了。你說的那個時間,大家都已經入睡。另外,我與幾位弟子的臥室不在同一處,恐怕難以找人幫我作證。”方丈淡然自若,沒有絲毫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