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命若草芥
陸沉送栗子到了白宅。臨下車前,給了她一部手機。
“有事給我打電話。記住,小心一點,不要表現出來你知道很多事情。”陸沉擔憂地叮囑。
“我知道的。”栗子點了點頭。“你也小心。”
“放心,知道你喜歡吃醋。我會為你守身如玉的。”陸沉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美得你!”栗子笑了,舉起小拳頭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陸沉看她笑了,心頭便放鬆些。這偌大的宅子,不知道裏麵會發生什麽,但是有些事,隻能由她自己去解決。他目送著那個單薄的背影,仿佛行走在扭曲的莫比烏斯上的一個小米粒,渺小又倔強。
栗子到家後,發現劉依娜耳朵貼在書房的門口聽著什麽。她聽得太投入,以至於有人回來她都沒發現。栗子輕手輕腳地也走過去。裏麵的對話不偏不倚地傳出來了。
“我隻是幫她,有些東西,忘記對她來說最好。”
“閉嘴!一切都是因為你造成的!四年前,你答應我決不再碰麻醉記憶的事情,我才同意離開這個家,還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你現在不僅麵向無辜的人,還對我的女兒下手。白堂武,你還是不是人?”
“淑娟,無憑無據,你何必如此詆毀我。小遙的事,我也很抱歉。當年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有戀童癖,要不然我也不會把小遙送過去。麻醉她的記憶,也是為了治愈她的自閉症,讓她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白堂武,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自欺欺人。你敢說你沒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小遙的記憶,控製她,利用她排擠栗子?你一直痛恨栗子的生母洛洛為白堂文生下了女兒,為此不惜讓兩個女兒互相傷害!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自私的人,在你的眼裏,永遠都隻有你自己!”
巨大的嘭地一聲,從書櫃裏傳來。
正在說話的兩個人嚇了一跳,齊齊噤聲看著書櫃,之間底部的櫃門從裏麵開了,一個長發披肩的人從裏麵爬了出來,她的額頭上,還有一個新磕出來的大包。
“小……小遙!”嚴淑娟的臉色頓時煞白,她察覺到由於自己剛才過於激動,把苦心隱瞞十幾年的秘密抖落了出來;而讓她心更痛的是,小遙這披頭散發的樣子,像極了十幾年前她從M先生處被帶回來的樣子。
“小遙,你,你怎麽躲在櫃子了?!”白堂武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質問。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惱羞成怒。
白小妖不說話,一項愛美的她卻散亂著頭發,眼神呆滯地往外走。嚴淑娟想拉著她,她卻不知從哪裏來的依據巨大的力氣,把嚴淑娟推到在地上,同時又發泄似的把白堂武說桌上的東西胡亂一堆。那一盆山茶應聲落地,白瓷花盆碎了一地,嬌嫩的山茶花摔在地上,沾滿了土,不再皎潔。
“你發什麽瘋!”白堂武生氣地吼道,心疼地去撿那株山茶。
白小妖卻完全不理會,隻是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打開門,看見屋外同樣震驚的栗子和劉依娜。
“白小妖……”栗子驀地覺得,一項跋扈的白小妖,此刻如同被暴雨**過的櫻花樹,殘紅一地。她伸手想去拉住她,卻被她一把甩開。她追問,“你去哪兒啊?”
白小妖依然不說話,隻是往外走。
“小栗,你快抓住她,別讓她跑出去。”嚴淑娟驚慌失措地追出來。
栗子和劉依娜連忙拽住白小妖,但是白小妖拚命的掙紮,想要逃離。
“白小妖!”栗子喊了一聲,她的眼淚掉了下來,“你冷靜點!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改變不了,你要相信,還有美好的未來。”
白小妖轉過來,嘴巴囁嚅著,卻說不出來一句話。她拚命地搖頭,似乎不願意相信,身體卻沒有再反抗。
栗子與劉依娜一起把白小妖架著回到房中。
嚴淑娟眼睛紅紅地,想要跟上去,卻止住了腳步。許久,她回頭,看到白堂武跪在地上收拾那一盆山茶。她徹底心如死灰。遠遠地,她拋下一句話,“白堂武,事已至此,你好自為之,如果你還恣意妄為,我不會放過你。”
白堂武楞了一下,看了嚴淑娟遠去的背影,又接著收拾那一盆山茶,結果被藏在土裏的一個瓷片劃傷了手,他看著汩汩流出的血,喃喃地說,“上天的懲罰,要開始了嗎?”
白小妖側躺在**,麵對著牆,背對著坐在床邊的栗子。
栗子看著她的樣子,心裏五味雜陳。
“白小妖,我知道你沒睡,我也知道你很痛苦。如果用感同身受這個詞,你一定會笑我虛偽。其實我自己也知道,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種事。但是此刻,我也一樣地很難受。
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很羨慕你,覺得爸爸媽媽都寵著你,而我,連接近他們的機會都沒有。前幾天爸爸故技重施,又要把我送走。發燒到快40度,那天我覺得自己要掛在飛機上。後來海關不放行,我趁機逃走,躺在無人冰冷地機場座椅上,連一條流浪狗都不如。但是我終究沒死了,如今又活生生地在這裏。
我一直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不是親生的,自怨自艾好久。可是為什麽,你也要被這樣對待呢?我們是不是命不好?為什麽別人家的父母都像帝企鵝那樣愛護自己孩子,而我們的父母,都視孩子為草芥,為累贅呢?
有時候我會覺得,人就像是向日葵,要向著太陽才能存活。小時候,我們的太陽就是父母,長大後又把戀人看作太陽,祈求他們給我們源源不斷的愛。後來我想明白了,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都是不安全的。我們需要把自己變成太陽才行。
白小妖,我很討厭你以前的樣子。不過我現在倒是有點懷念了。”
栗子自言自語地說了許多,她不知道白小妖聽到了沒有。但其實那些話,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呢?
白小妖蜷縮在**,眼淚從一個眼睛溜進另一個眼睛,匯成一條小河,源源不斷地流到枕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