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無力救贖

陸沉猛地一驚,然後假裝大舌頭,說,“我……找不到廁所了……”同時手腳不靈便地往外挪。

那頭醫院的巡邏保安見怪不怪地說,“你走錯了,廁所在這邊呢!完事兒回去休息,別瞎溜達了!”說完,他就去下一層巡邏了。

陸沉不敢多作停留,快步回到3號房,想著等安靜一會兒再出去看看那兩人在10號房做什麽。

過了一會兒,門外有了動靜,陸沉通過門上麵的玻璃窗查看,卻並未看到那個神秘輪椅和月河,反倒是值班護士醒了,有一個揉著脖子,趕緊把另一個推醒了。

“哎呀,咱倆怎麽睡著了……”

“是啊,還睡地特別死,我好像都開始做夢了……”

“真是奇怪,我從來沒在值班的時候睡著過。幸好沒發生什麽事情。”

陸沉想,自己過去監視10號房,怕是不可能了。

他脫掉病號服,走到護士站,故意揉了揉眼睛,對著護士說,“護士,請問10號房是什麽人,我好像聽見那邊有什麽動靜。不會有人進去了吧?”

“不會吧?10號是植物人,已經來這裏好多年了。這麽晚了,醫院的探視入口已經關了,應該不會有人再來了。我去看看。”小護士說完,就朝10號房走去。沒多久,她回來了,說,“沒什麽特別的,一切照常。”

陸沉不可思議,他也過去看了一眼,從病房門的玻璃窗口,看到裏麵隻有一個躺著的男人,身上插著很多各種各樣的管子。環顧四周,根本沒有半點月河和輪椅的影子。難道他們會遁身術嗎?

陸沉回房,父親睡得很熟,他幫他掖了掖被角,自己躺在行軍**。折騰了半夜,困倦很快將他包圍,他慢慢地睡著了。

再一次被一陣騷擾吵醒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六點。父親已經醒了,眼睛咕嚕咕嚕瞪著他笑。陸沉安撫了他一下,走出房門。

“那邊發生什麽事?我看一大早羅醫生都來了,還有主任和好幾個醫生,都進了10號房。”

“具體不知道,但是我聽說,10號房的那個植物人,今天早上眼睛睜開了。要知道,他好像已經沉睡了七八年呢!當時很多醫生都看過了,說沒有可能蘇醒的。”

“真是神了!那個白衣女孩是他的女兒吧?我看她老來,這會兒父親醒了,一定很高興吧?”

“是啊,不過看她表情,沒什麽波動呢……”

陸沉聽著兩個護士的談論,看著10號房的人進進出出。他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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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沒睡,Lisa拖著疲憊的身體進入電梯。已經四天了,總算告一段落,這一次,應該不會出紕漏了,她想。

電梯裏有一麵大鏡子,她看到鏡子裏麵的自己,即使不笑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也已經很明顯,法令紋也比之前加深了很多,前幾年的時候,發現白頭發,她還拔掉,如今,都快習以為常了。四十多歲了呢。永遠都有人在老去,而永遠都有人在年輕。她腦海裏浮現那個年輕女孩的臉,又撫摸了自己的臉頰,突然感覺到一陣空虛。

出了電梯,她徑直走向自己的家門,拿出鑰匙,突然發現門口蜷縮著一個人。她心裏現實一驚,但是看到那件熟悉的破舊棉服,她了然,張口問,“你怎麽又在這裏?”

“我等你啊!”男人聽到聲音,抬起頭對著Lisa笑,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

“張皓!你都多大個人呢,怎麽還成天不幹靠譜的事兒?”Lisa眼睛裏有怒意,手裏一使勁兒,門哢嗒一聲開了。

“放心,我一直覺得自己很靠譜。”張皓說著,推開門就往裏鑽。

“唉,我說了請你進去麽,你就往裏走……”Lisa無奈地舉起手阻止,怎奈晚了一步,那男人已經飛速溜進去,駕輕就熟地她家往沙發上一趟。

“最近壓力太大,借你家沙發睡一睡。”張皓把鞋一扔,外套一脫,又蓋在自己身上,十分享受似的閉上眼睛。

“你自己家有床有沙發,為什麽還要來我家裏蹭睡?”

“我家裏亂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

“早說讓你找個媳婦兒。”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找的。”

“我……”

Lisa無言以對,等她再想說什麽的時候,那家夥已經打起了呼嚕。估計又是執勤到半夜吧。她拿了一個毯子,輕輕地搭在他身上,自己進了浴室,打開了蓮蓬頭。

溫熱的水衝下來,把連日來的疲勞吹掉了一些。如果能吹走罪惡,那就更好了。

人有幾次年少呢?人們通常把十八九歲當做是年少時最好的時光,但是於Lisa來說,那個本該開心的年齡,反而成了她最不願意回首的日子。

酒精,毒品,大聲的音樂,扭動的人群,是她那一陣子的標配。她都快忘記自己是怎麽進入到那樣一種生活的,是因為長得美?為了掙錢?亦或是所遇非人?總之,張皓遇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墮落地不成樣子。那個時候他還在警校實習,一副要除暴安良的模樣,似乎從來不認為她是壞姑娘,在一次打擊毒品的行動中,她被他扭送到了戒毒所。她那時是恨他的,覺得他剝奪了自己的自由,送她到了非人之地。所以,每次張皓來看她,她都是橫眉冷對,從未想過,一個非親非故的警校學生,為何每隔一陣子就要去看她。

後來她在戒毒所遇見了白堂武。他穿製服的時候很帥,拿槍的樣子也很帥。他的眼睛裏有冷漠也有旁人看不出的孤寂,卻會對她笑著鼓勵她走出去。但是這也隻是她清醒的時候她才這樣認為。一次毒癮犯的時候,她像瘋了一樣,趁他不備,把他的搶奪走,並對著他,威脅他放自己走。

“你那麽美,那麽好的一個姑娘,來著世上一遭,暫時被困在這裏有什麽關係?咱們來打個賭。如果你敢開槍,那麽你贏了,我就放你走。如果你不敢,那麽我贏了,那麽你就好好戒毒重新做人。”他說,眼睛裏都是真誠。

她其實完全不知道槍怎麽開,也不知道那把槍根本沒有上膛。但是,她看著他,眼淚就那樣流下來。她從未被人真正尊重過或珍惜過,但是這一次,她卻願賭服輸。她放下槍,趴到他懷裏放聲哭,似乎要哭掉所有的委屈與痛苦,才能救贖。

然而這世上哪裏有什麽救贖?不過是將一個人要承受的罪過,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罷了。

她真麽鬧騰的期間,白堂武看守的另一個重刑犯M先生成功越獄,而白堂武因為擅離職守,前程盡毀。她遠遠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軍營,心裏卻暗暗發誓,此生此世,願為他赴刀山下火海。

Lisa站在蓮蓬底下,一動也不動,肚子上的贅肉已經清晰可見,身材也已經鬆弛了很多。她覺得自己離那個水靈的小姑娘,已經很遙遠了,無論身體還是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