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小館故人
昌味小館隱藏在研究所附近的一家胡同裏，如果不是熟人帶來，估計新手很難發現。外麵還是雪花在寒風裏飄飄灑灑，一進到屋裏，溫暖的氣息和著飯菜香味便撲麵而來。栗子跺了跺腳，跟在陸沉後麵。
“歡迎光臨！”老板娘方青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她一邊給客人端著做好的菜，見有人進來就下意識喊著。她穿著藍色格子圍裙，身材微胖，不過五官還是蠻漂亮，眼睛很大，笑容滿麵一看就是那種能說會道的類型。
小餐館頂多不超過二十平米，四五張木頭桌凳沿著臨街的玻璃牆擺放，每個桌子上都有一小摞書，有現代詩集、散文集等等，都是常見的名家作品，每一本都有很重的翻看痕跡。樓頂上掛著許多綠蘿，生機勃勃地垂下來，為這個不起眼的小屋子增添了靈動的意味。
小館裏隻有另外一桌客人。陸沉和栗子挑了裏頭的一個座位坐下。
“小陸來了。”方青熟稔地打著招呼，眼睛卻一直盯著栗子。“兩位想吃點什麽？”
“有什麽推薦的麽？”栗子一邊翻看菜單，似乎在問陸沉，也在問老板娘。
“這裏的湯不錯。”陸沉推薦說。
“嗯，那就可以來點。還有這個臘肉藜蒿看著也不錯呢，要不嚐嚐？”栗子看到圖片上那細細長長的綠色藜蒿菜，莫名地眼熟，突然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你說還有朋友要來，我們是不是等他來了再點菜？”說完栗子看向陸沉，卻發現有兩道目光，似乎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不用管她，我們點就好。”陸沉又點了幾道別的菜，然後給到老板娘，抬頭看見一向熱情的老板娘此刻竟然出奇地安靜，出神地注視著栗子。“老板娘？”
“哦哦，菜都記下了。”方青如夢初醒，拿起菜單走了，還不忘回頭看了好幾眼。
“那個，難道我臉上有飯粒兒？”栗子不自在地摸了摸臉，“不過，好像還沒開始吃飯呀！”
“大約隻是覺得你好看。”陸沉悠悠的來了一句，奇怪的是，這話配上他認真的眼神，竟不覺得酸。
“咦，大空都覺得是我是男人婆。”陸沉的那句話著實有點好聽，但是她提醒自己不要這麽快就飄飄然。
說起大空，栗子前幾天在某商場，意外目睹了大空和他女友小敏。從大空大學畢業，到交換記憶APP研發，兩個人算起來分手也有八九個月了。大空一直以來認為小敏這次是再也不會回頭，所以徹底沒有了找小敏的勇氣，便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編程上。想必這次大空也是聽了栗子的話，知道小敏還愛著自己，才又重新鼓起勇氣去找她的吧？感情上來說，一般的女生都很靦腆不會主動的，更別提小敏那樣柔弱的小女生。
栗子本來全新期待他們的複合，但是那天目睹的情況，卻與想象中頗有不同。大空和小敏在商場的一樓大廳對麵而戰，但是看起來竟不像是約好的，而是大空“圍堵”小敏，而小敏竟然完全不耐煩，似乎把大空當做陌生人。糾纏了一會兒，小敏最終一個人走了，留下大空一個人發愣，最後痛苦地蹲了下來。栗子在四層，無法聽見他們的對話，卻聽得這時候扶梯上來兩個女生議論：
“現在的男人搭訕的技術真是奇葩，人家女生都說從來不認識她了，他居然還堅持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是啊……一上來就自稱是男朋友也是沒誰了……那男生要是長得好看點，還說得過去，可是那張臉，實在是……一言難盡……”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走過去，話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栗子的耳朵裏。怎麽可能？她明明看到小敏的帖子裏字裏行間都是對大空的懷念，怎麽現在找上門來，又聲稱不認識大空？這難道也是“吊打”男朋友胃口的新方式？栗子不懂，一抬頭，大空也不見了。此後幾天，就沒有機會再遇見他。
“唔，這個大空其實看的很透徹。”陸沉怪笑著說。
“喂，你嘴上抹了毒藥麽？”栗子沒好氣地說，“不懟人不能活？”
“待會兒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陸沉兀自笑了一會兒，忽而又認真地說。
“什麽人？”栗子漫不經心地問，看他打電話那隨意的樣子，猜想大概是蔡束哲之類。
“家屬。”陸沉說，又看了看手表，“估計馬上到。”
“撲——”栗子正喝著一杯熱水，差點噎著。她看了看自己，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米色套頭毛衣加牛仔褲。人家說，見家長都要隆重準備一下的，怎麽一件這麽重要的事情，會發生在她這麽隨意的打扮時，在一個這麽隨意的地方，這麽隨意地就提出來了？“喂，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都不早告訴我，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要準備什麽？”陸沉不解的問，他怎麽能理解女生的那些彎彎繞。
“我……”栗子氣結，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難道說，她要好好準備在他家人前留個好印象麽？這也有點太不請自來了，畢竟，陸沉從未親口承認過什麽，包括女朋友的身份，都未親口落實。栗子在這方麵很固執，她總覺得親口說下來才算是真的，誰知道，一心篤定的事，哪一天就變了樣子呢？
“放心吧。”陸沉似安慰似的說。這時候，老板娘的“歡迎光臨”聲音又響起，門口進來一個穿著駝色大衣，波浪大卷發，帶著超大墨鏡的女子。
“倩倩，這裏。”陸沉衝那個波浪卷招了招手。
果然，她循聲過來了，一屁股坐在陸沉旁邊，也沒看栗子，就自顧自發起了牢騷。
“我說大植物學家，你說要請吃飯，就這麽個破地方？害我好找！破就破吧，還連個包房都沒有，吃飯時我墨鏡還摘不摘？”舒倩倩像是一把機關槍，語速快起來和陸沉有的一拚。
“沒辦法，某些人突然想吃點特別的。”陸沉笑嘻嘻的看著栗子說。
栗子還在疑惑這位大美人是誰，沒來由背了黑鍋，隻好尷尬地笑了笑。
舒倩倩聽到陸沉的話，才意識到對麵坐著的直發齊肩的大眼睛女孩，白皙的皮膚，水靈的眼睛，看起來與世無爭的模樣。她把墨鏡摘了，眼神暗了一暗，但是依然伸出手，說，“你好，我是舒倩倩，久仰久仰！”
“你好，叫我栗子就好。”栗子也伸手過去，有點疑惑，這對話反了吧？何來久仰一說？雖然舒倩倩是交換記憶APP的代言人，她也在發布會上遠遠地看到她，但是代言人都是市場推廣部門負責的，栗子此前並未近距離地接觸過。麵前的舒倩倩比鏡頭裏看起來臉更小，略施薄妝，一頭卷發隨意地側分在左邊，非常地明豔動人。栗子向來愛看帥哥美女，所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使勁兒握著對方白嫩的手說，“你長得真好看啊！”
“額嗬嗬嗬……”舒倩倩沒想到這一茬，眼神看了看陸沉，仿佛在詢問，你確定她喜歡的是異性？
“你要習慣。”陸沉回了她意味深長的一笑。他清楚地記得，在毓秀鎮他收拾整齊出來的時候，栗子也是眼神瞧著自己。那不過是，她對認為美的東西的一種喜愛罷了，不分男女。然後他問舒倩倩一個耳熟能詳的問題，“最近忙什麽呢？”
“嗨，還不是那些事兒，拍戲，接通告，無聊得很。”舒倩倩看到陸沉看栗子的眼神，心情有些陰翳。她搖了搖頭說，“不過最近代言的那個‘交換記憶APP’挺有趣的。不過，誰取的這名字啊，跟99線科幻片似的！記憶還能交換？不知道取名字那人咋想的！”
陸沉悶著嘴笑，而栗子則一臉黑線。
“你說啥記憶能咋交換啊，從一個人的腦子裏跑出來，再到另一個人腦子裏去？”舒倩倩繼續說著，一邊給陸沉夾菜， “不過我看了一些，覺得挺有意思，不知不覺記住一些別人的故事，可能這就是原創們所謂的交換？……”
栗子看著舒倩倩的動作，心裏莫名有些不快。不過她迅速讓自己不多想，腦海裏回味著她的那句話“從一個人的腦子裏跑出來，再到另一個人腦子裏去”。
這個時候方青端了做好的菜和湯上來，她掃了一眼明媚的舒倩倩，似乎對這位當紅的大明星並不感冒，眼神一直在栗子身上打轉。
舒倩倩發現了老板娘的眼神，覺得很奇怪。通常來說，有她在的場合，其他女生的就算再光芒四射，也會被自己比下去的，而眼前這位姑娘，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跟著表哥陸沉玩，不知道嚇跑了多少對陸沉懷有春心的女孩子。一般不明就裏的女孩，見陸沉旁邊占了個舒倩倩這樣的美人兒，便自慚形穢地躲開了。眼前這位姑娘，確實長得好看，但是看起來卻過於清純，難道陸沉改風格了，喜歡這樣原生態的了？她明明記得，他一直在等待的李悠然，並不是這一型的。難道，陸沉不等李悠然了嗎？
“老板娘，你怎麽老盯著她看？”舒倩倩問道。
“哎呦，大明星，你到我這裏，真是蓬蓽生輝。”方青拽著成語。“不過這位姑娘也是生的俊俏，我才多看了幾眼，希望不要介意。”
“老板娘，你可真會說話。”栗子說，露出甜甜的笑。
“額嗬嗬嗬，我說的是實話。”老板娘又仔細看了看栗子，然後似乎下定決心了問，“姑娘，不知道今年多大了，老家是哪裏人士啊？”
“我23，老家……”栗子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說。自己算不算是昌市留樟村的人？此前，她一直以為自己生於北城。可是要說是昌市人，自己對那裏的童年記憶，又消失了。
“姑娘別見怪……”老板娘以為栗子不願意說，立馬解釋，“隻是我看姑娘，長得特別像我的一個親人，所以才唐突了……”
“親人，請問是什麽親人？”栗子卻突然來了興趣。
“不過是個故人。”方青似乎有所動容，她平靜了一下又說，“不過看姑娘這氣質，想來也不是那種小地方出來的。打擾了，不好意思。對了，我覺得你特別有緣。今天就贈送幾位我們的特供山茶花露，幾位慢用。”
方青留下幾個玻璃瓶，內裝鵝黃色的**。在留樟村時，陸沉也曾給栗子喝這樣的山茶花露。
栗子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去去就來。”栗子起身，然後朝昌味小館的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