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月河消失

茶幾上,栗子的手機震動起來。

陸沉瞥見“鍾翰良”三個字醒目地在屏幕上跳躍,又看了一眼旁邊雜誌上鍾漢良的帥氣臉龐,沒有說話。

“你個資本家是來催上班的嗎……”栗子接起電話,二話不說就罵回去,卻在聽到對方說話後的瞬間,眼睛放了光似的又改口,說,“真的啊?我馬上來!mua!”她衝著屏幕大親一口,放下手機,興奮地轉了一圈,還不忘手舞足蹈。

“野人,我要發財啦!”她歡呼雀躍。

“……”

陸沉抱著雙臂,靠在沙發上,並不接話。他一直看著栗子,卻眉頭微蹙,頗為不樂。

“咦,誰得罪你了?剛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像別人欠了你錢似的?”栗子一臉無辜地問道,手頭還不忘收拾自己的包。

“我想,你應該知道是誰欠了我的錢。”陸沉拋出一句沒有溫度的話。

心情在彩雲端的栗子沒反應過來,一下子語塞,不過沒一會兒,她想起來了,眨巴眨巴眼睛,狡黠地說,“我就知道你還惦記呢。放心放心,哥們兒我不會忘了的!”說完,她還安慰似的,拍了拍陸沉的肩頭。

不等陸沉回話,她就收拾好了,飛快地衝到門邊,又對陸沉揮了揮手,然而隨著關門聲,人就消失了。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留下的陸沉,仰頭枕在沙發靠背上,竟然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心裏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邪火,在身體裏穿來穿去了幾回,然後,被他生生的壓下了。

因為沒帶錢,栗子早就和鍾翰打好了招呼,讓他提前下來當“錢包”。

栗子的出租快到交換記憶APP的辦公樓下,鍾翰早已經站在出租停車位處的銀杏樹下。

秋日的陽光正好,暖暖照在樹葉上。扇形的銀杏樹葉有一部分已經開始變黃,微風輕輕一吹,一片黃葉慵懶地飄落在鍾翰肩上。他穿著卡其色的風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似乎在想什麽,十分入神。

栗子看著這個畫麵,微微有點怔住了。四年前的這個時候,他穿著嘻哈的T恤,在異國他鄉的牆上,描繪巨大的向日葵。四年後,他站在銀杏樹下,安靜得忘記撣去肩上那片金黃的樹葉。時間就是一個神偷,神就神在它偷偷的帶走了許多故事,許多心情,又悄悄地留下了另一些不易察覺的東西。曾經以為永遠不會變的,悄悄的變化了;曾經以為不會永遠的,卻默默的沉澱下來。

“那是你的男朋友吧,真帥氣!”出租車司機說。

栗子笑著搖了搖頭。此前,她多想鍾翰變成自己的男朋友,而現在,她也知道,有的事情,再也不能回頭,有的人,終究不是自己的。她示意司機停下,要下車窗,喊了一聲,“鍾翰!”

鍾翰聽見栗子的聲音,臉上綻出一朵大大的笑,揮了揮手。

“幸虧你在,不然我得寫一張廣告,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說,‘我是一名學生,不慎遺失錢包,求兩塊錢公交車路費’!”栗子嘻嘻哈哈地說。

“你呀你呀,還有空貧嘴!總是丟三落四的,哪天是不是要把自己弄丟了?”鍾翰付完錢,衝司機紳士地一笑,然而板過臉,數落道,“昨晚去哪兒了?後來打你手機沒打通。看你好像喝醉了,真怕你出事。”

“照你這樣現在才擔心我,我早就被壞人拖走了!”栗子不屑地說。“你還是給白小妖當護花使者去吧!”

鍾翰似有話說,又咽回去,然後說,“你們倆姐妹,就不能和好麽?我雖然沒有兄弟姐妹,但是我看別人家的姐妹都很親密……”

“哎呀,你管這麽多幹嘛,我們趕緊回辦公室談正事兒,正事兒要緊那!”栗子不等鍾翰說完,就推著鍾翰往前走了。

栗子所說的正事兒,就是此刻鍾翰拿的那張卡。別說拿到風投之後分的福利,就算是存在那卡裏半年的工資,也應該不在少數。栗子思忖著,又看了看那張卡,仿佛是天上掉下來的金庫,隱形的口水已經流成一條大河。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栗子抱著卡親了又親。別人不清楚,但是栗子自己,是吃過沒錢的虧。那些年打的工、受的苦,一般人不能忍的,她都忍了下來,為的就是有一天能經濟獨立,再也不必靠誰,再也不必任人擺布,完全靠自己而生活。

“這兩萬,你先拿著。後期我拿到更多的現金,會陸續補發這段時間的工資的。”鍾翰看著興奮的栗子,艱難地說。

“什麽,隻有兩萬?”栗子被潑了一盆冷水,澆得透透的。

“嗯,額,是啊……”鍾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其實這次的投資並沒有太多的現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白氏的現金流似乎有些問題。不過別擔心,團隊和資源還是有的。隻是目前租辦公室等等開銷都很大,所以……”

“剝削啊!!!”栗子已經像泄了氣的皮球,攤在椅子上,沒空細想鍾翰的話。

“對了,APP下個禮拜上線,這幾天可能要加班。”鍾翰又補了一刀。

栗子心底那個蹦蹦跳跳的小財迷,卒。

接下來,栗子真的忙到天昏地暗。一一核對APP的細節和邏輯,為上線前做最後的準備。去了白氏集團幾回,和那邊的專屬團隊進行討論。雖然沒見到Lisa He,但是負責APP的設計師和市場運營團隊,無論是從經驗上看,還是對交換記憶APP給出的量身定做的建議,都讓栗子刮目相看,同時也對接下來的上線充滿信心。此外,她還聽說,白堂武帶著劉依娜,去美國度假了。

“白總裁真的很寵夫人呢!看夫人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嫁給了愛情!”說著八卦的白氏女同事,一臉幻想地羨慕著。她顯然不知道,對麵這麽穿著普通的栗子,竟是白家的二千金。

栗子沒接茬,卻想起來那天在朧月咖啡,白小妖的話。

“這個劉依娜,簡直就是吃裏扒外,早晚有一天,我要戳穿她的真麵目!”白小妖目露凶光,恨恨地說, “她和呂遠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證據一,在他人不在場的期間,呂遠對劉依娜的目光明顯不同尋常,那種目光,我看得太多了!如果證據一有點牽強,那麽白小妖看到的呂遠和劉依娜的對話,就更能說明問題,即證據二,呂遠曾經追著劉依娜問,‘依娜,你怎麽可以把我忘得這麽一幹二淨?’這倆人沒有一腿,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白小妖說得氣憤,用詞頗為狠厲,不過當時栗子聽起來,當八卦成分更多。

如今看著對麵那位眼神豔羨的女同事,她不知作何反應。

忙裏偷閑,栗子也不忘記幹自己的事。

首當其衝的,就是解決住宿的問題。這裏是CBD,栗子不可能每天花四個小時回到遙遠的郊區房子裏去住,也不可能回白堂武位於四環的別墅。沒辦法,她隻能以“不提供周圍的員工住宿就曝光他拖欠農民工工資”為由威脅鍾翰,把郊區的房子退了,在附近幫栗子租了一套單身公寓。雖然條件沒那麽好,房間也不大,但是她好歹不至於流落街頭。

第二件事,就是去找月河。看了酒店的視頻以後,她一直不願意相信,月河是有意欺瞞。古董店早就關了門,那商鋪已經在找下家了。栗子憑著記憶,到了月河在南三環的住處。栗子在緊閉的大門前,敲了很久的門,都沒有回應。

月河這是去了哪裏呢?

正當栗子不知如何是好時,對麵的防盜門卻哐當一聲開了。一位年輕的男人探出頭來說,“喂,別敲了,對麵沒人。”

“怎麽可能?”栗子大驚,“十多天前,我還來過這裏。住在這裏的女孩,名叫月河。”

“反正我是沒見過那裏有人初入。”說著,他有哐當把門關上了。

這下輪到栗子覺得不可思議了。她再次確認了周圍的環境,以及上次來這裏時,手機裏的導航記錄,確定沒有走錯地方。無端的,她冒出來一身冷汗。她敲對門,想再問問情況,那人卻無論如何也不開門了。

月河,她是怎麽憑空冒出來,又怎麽憑空消失了呢?

一切因她而起,而現在,她卻不見了。栗子突然覺得空嘮嘮的,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斷了。

栗子的手機這時候收到了新的消息,是劉依娜發來的:

“栗子,周六回家來一趟吧,我和你爸出去玩,帶了些禮物回來,希望你不嫌棄。”

看到劉依娜的消息,栗子並不意外。

一臉懵逼地被人牽著走了這麽久,栗子覺得也是夠夠的。這世間,似乎沒有再可信任的人了,唯有依靠自己。是時候,做點什麽了。

栗子回了個消息:“好,我一定去。”

街邊不知道哪裏飛過來一個廣告名片,上麵寫著“私人偵探”。

栗子端詳了一會兒,然後,揣進了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