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孩的紙鶴

一間會議室內。

李瀾坐在長長的會議桌後麵,隨手翻閱文件。她身後站著幾個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

夜已經深了,會議室內很安靜,隻能聽見鍾表嗒嗒地走著,還有翻閱文件的沙沙聲。

雷強和四五名工人代表坐在那裏,一邊盯著時間,一邊看著李瀾,等著她能給一個滿意的答複。

“叩叩叩。”

門外進來一位工作人員,走到李瀾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上下都已經打點好了。”

聽完這一句,李瀾瞬間有了底氣,這不就是不用負責了嗎?

李瀾收好文件,清了清嗓子。

“聊了這麽久了,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見你們,我早就不幹這行了,還有,當初化工廠的一切流程都是按照國家標準執行的,你們要是不信,大可到有關部門去查。”

“你放屁!當時就是因為工廠違規排汙,汙染了村子下遊的水,村子裏的人老的小的都留下了殘疾,這事白紙黑字上過報紙的!”

雷強遞出手裏皺皺巴巴的2004年的舊報紙。

李瀾瞥了一眼,根本沒當回事。

“你去打聽打聽,報道到底有幾個是能相信的?再說了,當初寫這個報道的人都不在了,你這就是汙蔑我,你有什麽證據?”

雷強伸出自己的手臂,他就是其中一個受害者。

“你這個女人還講不講理!我人今天都站到這裏了,還要什麽證據!”

李瀾咋舌,停頓了幾秒之後又說:“一個企業總要麵對外界的誤解,你們也不想想,當初工廠建在那兒,養活了你們村子多少人,又有多少祖孫三代都在我的廠裏上班,我可沒有虧待過你們。”

雷強暴怒:“老子命都沒了要工作有什麽用!”

李瀾上下打量了雷強一眼:“我記得你以前在工廠工作的不是挺開心的,我現在話就放這兒了,如果你們再汙蔑我,我可就要采取手段了。”

李瀾不再理會,隻對著身後站著的工作人員輕輕說了一句:“送客。”

一隊保安接到命令瞬間衝了過來,把他們攆了出去。

“李瀾,你不得好死!”

這句話在走廊中回**。

警局的走廊裏,張海峰靠牆站立,一臉倦容,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看起來很是憂愁。

“張隊,給我個解釋吧。”

趙敏站在他的對麵,終於開口。

張海峰鬆開了手:“解釋什麽?趙彬彬嗎?”

“你單獨行動就是為了調查趙彬彬,要是有證據就算了,但是現在根本沒有證據,之前你就讓我查過趙彬彬,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張海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不是沒有證據,我們在一起工作這麽多年了,你還能不了解我?沒有證據我會抓回來嗎?”

“正是因為我了解,所以我才不明白。”

不明白張海峰最近這段時間為什麽變得如此奇怪,整個人都疑神疑鬼的,而且永遠摸不清他腦子裏到底在想著什麽。

張海峰對上了趙敏的眼神。

他問了一個在趙敏看來和趙彬彬毫無聯係的問題。

“我問你,一個窮凶極惡的複仇者,一個殺人凶手,你會相信他在短時間內就變成一個好人嗎?”

趙敏搖了搖頭:“可咱們警方辦案不在於相信還是不相信,我們講究的就一樣,那就是證據。”

張海峰沉默了片刻。

“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解釋這些,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趙彬彬就是凶手的。”

“光我信你有什麽用?沒有證據你認為法院會信你嗎?”趙敏抬手看了一眼時間,“人我現在要放了。”

趙敏獨自離開。

孫曉萌依舊坐在餐廳裏等著劉雨奇。

但是等到最後也隻等到了他的一通電話。

又是一次因為工作原因不能來了。

劉曉萌也沒有多說什麽。

叫來了服務員,自己點餐吃飯。

劉雨奇掛斷電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神情變得異常嚴肅。

中年男人上車之後,遞了一個信封給劉雨奇。

那位中年男人就是之前在學校打聽過趙彬彬的人,名字叫作薑森。

劉雨奇接過之後,薑森解釋:“在學校裏發現的。”

劉雨奇從信封中抽出兩張照片。

薑森說著一些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懂的話。

在寂靜的車內顯得格外壓抑,照片摩擦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他們並沒有任何交集,對此我也問過很多人,他們都不知道。”

劉雨奇盯著最上麵的一張照片,一直都沒有說話,照片角落裏有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穿著校服的趙彬彬。

那時候的趙彬彬臉上的笑容就已經很淡了。

劉雨奇將照片重新放回了信封,遞給薑森。

“知道了,東西幫我收好。”

李瀾在應付了那些工人之後,來到了一家SPA會所,一閃而過的路標寫著怒江街13號。

她沒有發現,車牌角落畫著一個不起眼的千紙鶴的圖案。

孤兒院裏,大家都聚在一起,準備大合影。

嬉笑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擠在一起,小孩子天性好動,老師一遍遍地說著看鏡頭。

在角落,一個男孩孤零零地站著。

“哢嚓!”

男孩孤僻的身影被定格。

時間過得飛快,季節變換,已經從夏天變成了冬天。

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在和孤兒院院長交接。

院長拉著那個孤僻的男孩的手,把他交到了年輕夫妻的手上。

“以後跟著趙爸爸享福嘍!常回來看看啊!”

養父養母拉著男孩的手朝孤兒院大門走去。

男孩走得很慢,他依依不舍地不時回頭看,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自己想見的人。

心底的希望再次化成了泡沫。

在這裏沒有得到什麽溫暖,最想見到的那個女孩,真的沒有來。

他倔強地回過頭,左手緊緊地攥著一隻已經變了形的紙鶴。

警局內,趙敏已經決定放人。

“在這兒簽字。”

趙彬彬微笑著接過賀勝傑遞過來的記錄,默默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趙敏這時候正好推門進來。

臉上帶著微笑:“謝謝你的配合,如果後麵還想到什麽的話可以隨時聯係我們。”

趙彬彬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無辜的模樣。

“好的,一定,不過張隊好像對我有什麽誤會,我之前才在山上救了他的女兒,他竟然懷疑我是殺人凶手。”

他說著這番話,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趙敏,看似希望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趙敏賠著笑臉:“不會的,我們都是講究證據的,不會去冤枉一個好人的,我送你出去。”

送趙彬彬出去的時候,趙敏又和趙彬彬說了幾句話,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張海峰。

張海峰對趙敏遞了一個眼神過去。

“我送他出去。”

趙敏看了張海峰一眼,沒說什麽,離開了。

張海峰站在趙彬彬的正對麵,上下打量著趙彬彬,那眼神,就是在打量一個殺人犯,任何一個旁人站在旁邊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不友善的氣息。

“先是朵朵,現在又是這個案子,你沒覺得太巧了嗎?。”

“嗬嗬。”

趙彬彬無奈地笑了笑。

“首先朵朵那次的確是巧合,小孩子總不會騙人吧?如果我真的害了她,她也不會對我那麽友善,其次,這次是因為你我才進來的,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嫌疑了。”

“那還真是抱歉,不過下次,就不會讓你白跑一趟了。”

在別人聽來這是一句很正常的話。

但是張海峰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他下次一定會掌握足夠的證據證明,趙彬彬就是凶手。

“那我還真是謝謝了,隻是有這個錯抓我的時間,還不如去管管別的事情。”

看著趙彬彬望著自己的眼神,張海峰突然想到了2019年和趙彬彬對峙的那天。

“你是在向我報複?”

2019的時候,張海峰絞盡腦汁都想不到到底和趙彬彬有過什麽糾纏。

現在看來,當時想不出來可能是因為沒有發生。

趙彬彬當時的答案也很迷惑。

他沒有正麵回答。

“我不會告訴你答案的。我很享受這種信息的不對等,如果什麽都告訴你了,那就太沒意思了,你就把這當作你人生的最後一個謎團。”

這句話一直在張海峰的腦海裏回**。

趙彬彬看著似乎陷入回憶中的張海峰,輕輕笑了一下。

“我先走了,張隊長。”

張海峰回過神。

“我送送你。”

趙彬彬擺手拒絕:“不麻煩了。”

張海峰看著趙彬彬離去的背影,還是想不通,行車記錄儀上記錄的那個背影明明和他完全重合,可為什麽卻不是他?

趙彬彬的背影消失在張海峰的視線之後,張海峰才低下頭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是晚上9點半了。

想了想,張海峰還是在他之後跟了上去,看著趙彬彬坐上了一輛出租車,他也跟了上去。

不過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沒有讓趙彬彬發現。

與此同時。

雲上國際SPA會所。

一個包房內,放著舒緩的音樂,房間裝修很高檔,這一次的消費怕就是那些工人幾個月的工資。

可李瀾此時早已把那些事情都拋諸腦後,享受著自己的時光。

“叩叩叩。”

李瀾應了一聲。

門被推開,水療師走了進來,默默將一杯水放在李瀾手邊。

李瀾的身體沒有動,用另一隻手撐著身子把頭從水療床的縫隙中抬起,喝了一口。

水的味道好像有點特別,李瀾剛想問問是不是換了。

突然,她的身體僵住。

握著杯子的手瞬間沒了力氣,李瀾的身子瞬間失重,直接摔在了水療**。

就在杯子快要砸在地上發出聲響的時候,被人接住。

杯子裏剩餘的人也被他倒在了地上,把杯子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那隻玻璃杯折射出李瀾的死相。

死相極其猙獰。

水療師離開了房間,輕輕地掩上了門。

接近一個小時之後,工作人員見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才走了進去。

“啊!”

尖叫聲音很大,瞬間引來了很多人。

他們立馬報警。

趙彬彬回到醫院,換上了一身白大褂,在經過服務台的時候被護士叫住了。

“趙醫生,下午你跑哪兒去了?何主任到處找你呢。”

趙彬彬停在了服務台前,站在了護士的正對麵回答:“我辦點私事。何主任找我什麽事?”

“下午小亮又發高燒了,主任說要把手術提前,正好他媽媽還在呢,讓她趕緊簽字吧。”

趙彬彬眼睛突然睜大,快步走到了病房前。

站在病房外就看見小亮的媽媽坐在病房邊的椅子上獨自落淚。

小亮安靜地躺在**輸液。

睡夢中的小亮突然動了一下,似乎是口渴了想要起來喝水。

小亮的媽媽伸出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淚,讓自己看起來和白天一樣,才給小亮倒水。

看到這一幕,趙彬彬愣在了門外,準備開門的手也僵住了。

小亮媽媽轉頭看了一眼,注意到了趙彬彬。

趙彬彬掩飾住自己神色的不自然,揚了楊揚手中拿著的手術同意書。

小亮媽媽吸了吸鼻子,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出去。

趙彬彬和小亮媽媽並排坐下。

小亮媽媽率先開口:“這麽晚了還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

剛才的畫麵還在趙彬彬的腦海裏。

趙彬彬搖了搖頭:“您不用這麽客氣的。”

“阿姨一直都沒把你當成外人,你跟阿姨說句實話,小亮……能治好嗎?”

小亮媽媽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

趙彬彬愣了一下:“您不是一直很樂觀,怎麽今天說出這種話呢?”

“樂觀?”

小亮媽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樂觀都是裝出來的,畢竟我要是不樂觀,孩子該怎麽辦?”

趙彬彬看著小亮媽媽,心底一陣心酸。

但還是安慰道。

“您放心,何主任是腦外科專家,治好過很多重症的孩子,而且我看過小亮的檢查報告,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符合手術需要的標準,您不用太擔心了。小亮會沒事的。”

“真的?”

小亮媽媽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其實現在孩子這樣都是怪我,孩子他爸一聽說治病要醫藥費,就沒影了,要不然孩子就不會受這種苦了,現在還需要這麽多錢,我該怎麽辦?”

小亮媽媽弓著腰,捂著臉,情緒有些難以自製。

趙彬彬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心態很重要,起碼小亮現在很幸福,有一個這麽愛他的媽媽陪在身邊,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想辦法的。”

這些話都被張海峰盡收耳底。

張海峰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也許人真的會改變呢?

張海峰剛打算離開,一陣電話聲響起。

“喂?怎麽了?”

“你說什麽?!”

張海峰聽著電話裏的內容,猛然轉頭再次看向趙彬彬的方向。

趙彬彬正拍著小亮媽媽的背後,輕聲地安慰她。

張海峰趕到會所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到了,張海峰穿過他們,看了看屍體。

“人是什麽時候死的?”

賀勝傑愣了一下,就收到了張海峰凜冽的眼神,立馬回答:“初步斷定,大概是在一個小時之前。”

張海峰在房間內聞了聞,但房間裏香味太多,除了血腥味之外,聞不到其他的味道。

“有紙灰嗎?”

張海峰問出這一句話,其他人都是一臉錯愕。

張隊長是不是魔怔了?

什麽紙灰?誰會在這種地方燒東西?

“什麽紙灰?”

“跟付吉亮現場一樣的紙灰!”

張海峰情緒有些激動,嚇得其他人都不敢說話,愣愣地站在原地,趙敏趕緊把他給拉了出去。

“張隊長,我實在是受不了,這麽多天你一直都怪怪的,你以前不這樣啊?你知道什麽告訴我們,我們一起調查不好嗎?你為什麽非得要藏著掖著。”

張海峰忽略了趙敏的話,還是自顧自地說:“我剛才送走了趙彬彬,還特意跟了一段時間,他走了之後就回醫院了,按理來說沒有時間去殺人啊!”

又是趙彬彬,趙敏抬頭看了張海峰一眼,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沒有回答張海峰。

“可是現在李瀾已經死了,而且作案手法不一樣,所以證明什麽?”

趙敏揉了揉眉心。

“那就證明凶手不是同一個人啊!”

“對啊,可那就錯了。李瀾和付吉亮應該都是趙彬彬殺的才對。”

趙敏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我看你是瘋了,趙彬彬到底和你有什麽仇?你為什麽非要死咬著他不鬆口呢?我相信你的直覺,但是我們沒有證據,你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你回去好好睡一覺。”

說完,趙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走了進去。

張海峰看著趙敏離去的背影,怔怔地愣在原地。

為什麽?

2019年死的兩個人也是李瀾和付吉亮,現在死的人也是付吉亮和李瀾,殺人手法不一樣他可以理解,但為什麽凶手卻是兩個人?

難道想殺他們的人不止趙彬彬一個?

調查現場之後,他們重新回到了警局。

眾人開始分析案情,白板上貼著李瀾命案現場的數張照片,還有杯子和車牌的照片。

賀勝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李瀾本人和案情。

“死者李瀾,女性,本地人,五十三歲。屍檢報告的死亡時間是昨晚8點到10點之間,我們在會所入口的攝像頭上看到了李瀾的進入時間是晚上9點一刻,所以死亡時間可以精確到9點一刻到10點之間,但是由於會所比較高端,所以房間內並沒有攝像頭,而且李瀾的水療師也被迷暈了。”

“致死原因為中毒,毒物是氰化鉀,我們在命案現場的地上和這個杯子裏都提取到了含有氰化鉀的酒,但是杯子上和現場都沒有提取到指紋。”

小索又添了一句。

趙敏一隻手拿著筆,一隻手指尖一下一下地點在桌子上。

“李瀾的社會背景呢?”

“李瀾的生意做得很大,社會關係複雜,她是做化工廠起家的,後來轉做對外貿易,目前經營一家食品貿易公司,名下還有兩棟五星級酒店,沒有不法記錄,生意場上也沒聽說有什麽仇家。”

“化工廠?”

趙敏喃喃道。

李瀾……化工廠。

趙敏似乎想起了什麽。

“李瀾的化工廠叫什麽名字?”

小天翻了翻資料,念了出來:“十方化工廠,資料顯示在1997年到2003年之間李瀾曾擔任十方化工廠廠長。”

趙敏突然想了起來。

十方化工廠,還有那舉著牌子的工人喊的名字,就是李瀾!

那牌子上寫著:十方化工廠殺人害命。

“我想起來了,那天在花園看到了鬧事的,就是關於十方化工廠的,張隊,當時我們一起去的,你還記得吧?”

趙敏把目光看向了張海峰,張海峰低著頭用筆在會議資料上胡亂塗畫著,似乎有什麽心事,根本沒有聽到趙敏的聲音。

趙敏皺了皺眉頭又喊了一聲:“張隊。”

張海峰聽見了趙敏的聲音,回過神來:“啊?說到哪兒了?”

趙敏看著張海峰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大概也能猜到張海峰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肯定又是趙彬彬。

索性她也不理會張海峰,繼續和其他人說道。

“我記得當時工人的情緒很激動,我們現在就從這個方向往下查,還有付吉亮的案子也沒有什麽進展,去和二組做一下交接。”

“不行。”張海峰立馬拒絕了趙敏交接的提議,“這兩起案子是連環殺人案,我們得從這兩個人的關係入手,做並案調查。”

賀勝傑看了一眼張海峰,又對著趙敏說道。

“敏姐,我剛查過,李瀾和付吉亮沒有什麽關係,而且作案手法也不一樣。”

“也許是趙彬彬的同夥作案呢。”

張海峰依舊不依不饒。

雖然說,賀勝傑對張海峰依舊是無比崇拜,但是他現在認為這些案子和趙彬彬一點關係都沒有,更何況現在的賀勝傑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直接反駁了張海峰的意見。

“趙彬彬跟付吉亮的社會關係都八竿子打不著,這會兒從哪兒又跑來個同夥啊?”

“停!”

趙敏瞪了他們倆一眼,打斷了他們二人的爭執。

“有不同的偵破方向很正常,這樣吧,我帶小賀先順著中山公園的線索走一步,至於張隊,我想你需要點時間好好理清楚。”

說罷,就帶著賀勝傑離開了,留下張海峰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一家酒吧內,燈光昏暗,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宛如群魔亂舞。

劉雨奇開著豪車停在了門口,但身上帶了一股寒氣,似乎與裏麵狂熱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

剛進去就有人看到了他,叫了他的名字。

劉雨奇抬頭看清了他們的位置,找到樓梯上了二樓。

劉雨奇似乎興致並不高,靠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

看著舞池裏的男男女女,並不感興趣。

一杯酒遞到劉雨奇麵前。

“怎麽了?咱們劉總看著不太高興啊。”

劉雨奇接過了那杯酒,一飲而盡。

另一個人插話:“唉,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我們幾個混得最好的了,你要是還不高興,那我們哥兒幾個就別活了。”

說完還看了看其他的兄弟們,幾人都是連連點頭。

“去!你懂什麽?這些掙錢的都是小事情,咱們劉總可是準備著一件大事!”

經過這句話一提醒,劉雨奇的幾個朋友都想到了明天他有一件大事要做。

舞池中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直直地走向了劉雨奇,坐在了劉雨奇的身邊,聲音極具**。

“可以認識一下嗎?”

劉雨奇還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其他的人替他回答。

“美女,你不知道,咱們劉總從良了,不在外邊玩了,你要不跟我認識一下?”

場內的人開始嬉笑起哄。

看著劉雨奇一副憂愁的樣子,一個哥們兒坐在了他的身邊。

“哎呀,你愁什麽呢?就因為昨天那事?不是我說,你這人吧,做什麽都是特別簡單,所以你覺得什麽都沒意思,你以前做公司就是,不到兩年做成,轉手就賣,唉,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標準的欲求不滿!”

劉雨奇白了他一眼:“這次不一樣,恰恰相反。”

“喲嗬,你不會還沒辦呢吧?”

劉雨奇被氣笑了,怒罵了一聲:“滾蛋!”

其他朋友聽話地走開,歡聲笑語一片,劉雨奇望著台下扭動的人們,情緒再次陷入低穀。

已經到了白天,人們依舊在忙碌著,奶茶店門口絡繹不絕地排著長隊,三兩對情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著天,平淡又美好。

孫曉萌在花店裏,突然一個電話鈴聲傳來,她立馬接通了電話。

她的手緊緊地握握著電話,神情專注,長時間地聆聽著。

中間沒有說過什麽話,隻是最後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桌子上,放著一張她和劉雨奇的合照。

“哢。”

薑森推門走了進來。

見到薑森,孫曉萌愣了一下,然後掛斷了電話。

“薑叔,你怎麽來了?”

薑森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孫曉萌:“劉總讓我把這個給你。”

孫曉萌接過信封,有些疑惑。

一般有什麽東西他都會親自來,難道是有什麽不方便當麵說的事情?

“他自己怎麽不過來?你們昨天開會到很晚嗎?”

自從上次約定吃飯,劉雨奇沒來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麵了。

薑森不經意間撓了撓頭:“啊,對,有一個項目突然出了點紕漏。”

其實就是劉雨奇沒有勇氣當麵說,所以才會讓薑森代勞。

孫曉萌拆開信封,裏麵是一張卡片,寫著時間和地址。

“這是什麽意思?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薑森沒有回答:“這是劉總自己的安排,我也不太清楚,把邀請送到,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就不打擾了。”

這裏麵是什麽意思,薑森當然知道,但是他隻能保密。

“好,那您慢走。”

孫曉萌目送著薑森出門,又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入信封中封好。

薑森走了出去,在一個拐角的路口上了車。

猶豫了一下,薑森還是問道:“劉總,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您為什麽要選擇她?”

“不是我選擇她,是她選擇了我。”

劉雨奇給了一個隻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答案。

“不管怎麽說,結婚是人生大事,我希望您能好好想想。”

車內傳來了劉雨奇輕輕的歎氣聲。

“我走到今天,就是因為想得太多了。”

車子駛去。

醫院內,趙彬彬正坐在辦公室裏翻看病曆。

“丁零零!”

電話聲突然響了起來,趙彬彬接起電話。

“喂?好的,我這就過去。”

趙彬彬走出辦公室,順著走廊內指示牌啟智中心的方向走去。

老師帶著孩子們和家長一起做小遊戲,用麵包和水果做成小汽車。

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但是唯有兩個小朋友比較特別。

他們的身邊沒有家長,麵前也沒有小汽車。

他倆就是朵朵和小亮。

兩個小孩也不是很在乎,叉起水果,你一個,我一個地分吃了。

趙彬彬站在門外的時候剛好看到了這個場景。

他走了進來。

小亮一看到趙彬彬就獻寶似的,笑嘻嘻地插著一塊水果遞了過去:“給你吃!”

趙彬彬笑了笑:“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小亮嘟著嘴巴:“這裏這麽多小朋友,多好啊,我要來這裏住!”

“可是現在是你吃藥的時間了,你不好好吃藥,怎麽回家呢?”

趙彬彬蹲了下來,摸了摸小亮的頭。

“你們騙人。”小亮躲開了趙彬彬的手,低著頭說,“我都吃了這麽久了,還是沒有好。”

趙彬彬歎了一口氣,收回了手。

“你媽媽還在病房等著你呢,還給你買了好吃的!”

小亮抬起頭,眼睛裏都在冒著星星:“真的嗎!那我要帶上朵朵一塊去。”

趙彬彬看了一眼朵朵,沒想到他們這麽短的時間就成為這麽好的朋友了,朵朵也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們。

趙彬彬帶著小亮和朵朵走了進去,小小的病房裏彌漫著飯香,還站著不少家長,顯得有些擁擠。

小亮媽媽一看到他們回來就迎了上去:“你又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好久,怎麽還帶了個小朋友回來?”

小亮昂著頭自豪地說:“這是我的新朋友!”

趙彬彬站在一旁也替小亮解釋道:“這個小孩我認識,小亮也是在遊戲房和她認識的,我去找他回來的時候,他硬要帶著朵朵。。”

小亮媽媽蹲下來掐掐朵朵的小臉:“這小丫頭,怪可愛的,馬上吃飯了,阿姨給你好吃的,你就在這兒跟亮亮一塊吃吧。”

現在是飯點,病房前的各位家長都圍在床前麵給孩子喂飯喂水。

朵朵左看看又看看,終於發現了他們的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在輸液,還吃著同一種藥。

最後朵朵把目光落在了小亮桌子上放著的藥瓶上。

注意到了朵朵的目光,小亮一把抓起藥瓶,笑笑說:“這是魔法糖果,吃了我就不會再生病,等我病好了我爸爸也會回來,我們一家就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了,你要吃嗎?”

雷強開車進入工地,突然看到了警察似乎是在調查著什麽。

他們回過頭,剛好看到了雷強,剛想過去問問情況,雷強卻一溜煙地跑了,跑的速度極快,像是有人在索命一樣。

情急之下,雷強直接跳下了橋。

趙敏和賀勝傑也隨後跳了下去。

“你他娘的跑什麽?”

賀勝傑忍不住在後麵罵道。

“那你們追我幹什麽?”雷強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我們是警察!”

雷強聽見了這聲,才停了下來,但是又有點疑惑。

“我又沒犯法,你們警察抓我幹什麽?”

趙敏和賀勝傑把雷強直接帶回了局裏。

趙敏還沒審問,雷強一坐在椅子上就開口:“警察同誌,李瀾這個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1997年那會兒她開化工廠,把汙水全排我們鎮外的河裏了,沒過幾年,鎮裏的人病的病、死的死。”

說著雷強就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胳膊上的痕跡確是因為汙水而得了病。

賀勝傑看了一眼他的胳膊,示意他可以收回去了。

“你們找過她幾次了?”

“我自己都記不清多少次了,但我們又沒有文化,說也說不過,還不懂那些法律,你說我們能怎麽辦?”

雷強一個大男人,現在無助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走丟的孩子。

“你們村裏像你這樣的人有多少?”

雷強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沒剩多少了,但是我真的沒有殺人,我就是一個農村人,什麽都不懂,我隻是想讓李瀾賠償我一點錢,她不賠,我到現在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真的沒殺人!警察同誌,你可要為我洗脫嫌疑啊!我還要養家呢。”

雷強的情緒有些不穩定,趙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好,謝謝你的配合,你們的事情去找工商管理局,隻要你有證據,他們會給你一個說法。”

雷強立馬低頭說了一句“謝謝”。

本來打算離開的趙敏突然想起了張海峰說過的話,雖然說有些不可信,但張海峰的性格她清楚,向來不會做口說無憑的事情。

他說過這兩起案子是連環殺人案,需要做並案調查。

趙敏從手機找出了付吉亮的照片,遞給雷強。

“這個人你認識嗎?”

趙敏本來也隻是隨口問一問,沒有抱太大希望。

但雷強接過手機看了看,隨後點了點頭:“認識啊,這不是付會計嗎?”

“什麽?”

雷強被趙敏的反應嚇了一跳,指了指照片。

“當年我在廠裏的時候,這個付吉亮是廠裏外聘的會計,他和另一個人進出都坐小轎車,氣派得很。”

“另一個人是誰?”

雷強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當時是在付吉亮的手下。”

竟然真的和張海峰說的一樣,這兩人真的有關係,那麽凶手真的是同一個嗎?

趙敏和賀勝傑兩人對視了一眼,表情愈加凝重。

張海峰想了想還是來到了孫曉萌的花店裏。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趙彬彬的家裏發現了繡球花,找到了孫曉萌的地址,孫曉萌也說過,趙彬彬每個月都會從她店裏買一盆繡球花,但一句話都不說。

張海峰停止回憶,推門走了進去。

店裏的裝修竟然和2019年的時候沒有什麽差別,張海峰直接走到了幾盆繡球花前,觀察了起來。

孫曉萌本來還在忙碌,突然看到了張海峰,走上前。

“先生您好,想要什麽花?”

張海峰看了她一眼。

“還沒想好,隨便看看。”

似乎是怕他不會挑,孫曉萌主動問:“您是要送給什麽人?我給你給你推薦幾種,比如……”

孫曉萌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海峰給打斷了。

“其實我有一個朋友經常來你這裏買花,他買的是繡球花,你記得嗎?一個男孩,年紀輕輕的,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其實張海峰並不確定,這個時候趙彬彬是不是已經開始了這個習慣,試探地問了一下,沒想到還真的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孫曉萌仔細地想了一小會兒,還真的想到了那麽一個人。

“我好像有點印象,平時來買花的人還挺多的,但是隻買這種花的人隻有他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你那個朋友。”

張海峰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可能就是了,但是我有些搞不懂,好看的花那麽多,為什麽他每次隻買這一種呢?”

孫曉萌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許這花對他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吧,您要一束嗎?”

“給我包一束吧。”

張海峰看著孫曉萌包好花,付錢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就收到了喬昕的短信。

讓他去接朵朵。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下課時間了,他匆忙上車,去往啟智中心。

人越急,就越會遇到各種事情,走到半路的時候,還碰上了堵車,張海峰焦急地看著時間。

下課時間一過,家長們都帶著自己家的孩子走了,空****的遊戲房內,隻有朵朵一個人小小的身影坐在角落,身邊還放著彩紙。

趙彬彬站在門外看著朵朵孤單的身影,輕輕地走了進去。

“你怎麽一個人?爸爸媽媽呢?怎麽沒有來接你。”

朵朵低著頭,專心地做著手上的事。

趙彬彬坐在了朵朵的身邊,轉頭看她。

“你好像很不愛說話,跟我小時候一樣。”

朵朵手上的動作已經結束,她折了一個看不出來形狀的小衣服,舉到了趙彬彬的麵前,似乎是在等待著誇獎。

趙彬彬看了好一會兒,有些好笑地問道:“你折的是什麽?”

朵朵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趙彬彬的衣服。

趙彬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地上也拿起一張紙,柔聲說道:“我教你折一個東西好不好?”

張海峰心急火燎趕到啟智中心,發現教室裏的孩子都走光了,他在走廊四處看了看,終於看見了一個老師,直接攔住了她。

“老師,我是來接孩子的,小一班,叫朵朵。”

張海峰到的時候,教室裏隻剩下朵朵孤零零的一個人,趙彬彬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朵朵!”

朵朵聽見了聲音,趕緊回過頭。

一看見是張海峰,咧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她揚了揚手中的折紙。

張海峰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朵朵手上拿著一隻折好的紙鶴,那紙鶴跟2019年在趙彬彬家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不過張海峰還是抱了抱朵朵,向她豎出了大拇指。

他帶著朵朵準備回家,老師突然走上來。

“朵朵爸爸,過幾天我們有一個公益畫展,把小朋友畫的畫做拍賣,朵朵很有畫畫的天賦,到時候您和您愛人一塊過來吧。”

朵朵甩了甩牽著的張海峰的手,一雙星星眼正盯著他。

張海峰看了看朵朵,點點頭:“沒問題!到時候一定來!”

張海峰開車帶著朵朵回家。

……

孫曉萌開車向著和劉雨奇約定好的地點出發。

不過這一帶比較偏僻,孫曉萌有些摸不著地方,就在快要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她看到前方突然亮了幾排彩燈。

劉雨奇還在和孫曉萌通著電話,聽到孫曉萌驚呼的聲音,劉雨奇就知道,她快到了。

此時劉雨奇身後是用巨大的白色幕布遮擋起來的一麵牆,他在幕布前忐忑地來回踱步。

“不急,你慢慢開。”

劉雨奇精心布置了一場求婚儀式。

孫曉萌到達地點,沿著彩燈的方向,看見了等在外麵的劉雨奇。

“你這是幹什麽?”

劉雨奇把孫曉萌拉了過去,掀開了幕布。

幕布後是他設計的求婚儀式。

很暖心,代表著他的小時候和現在,他事業有成,什麽東西都不缺,但唯獨就缺了孫曉萌一個人。

孫曉萌看著那麵牆,突然後退了幾步。

看著她後退的步伐,劉雨奇鼓足勇氣掏出了戒指盒,單膝跪地。

“曉萌,從你認識的那天起,我就覺得我的人生變得不一樣了,以前的我認為什麽都很簡單,什麽都是輕易得到的,但是遇到你之後,我隻想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所以,你能嫁給我嗎?”

說著劉雨奇拿出了戒指,緩緩抬起了孫曉萌的手,孫曉萌沒有阻止,劉雨奇為孫曉萌戴上了戒指。

孫曉萌的表情有些驚愕,她的眼圈早已經紅了,卻沒有淚水流出來,她看向劉雨奇,似乎要從他的眼神中尋求一些什麽,但她看了很久,卻沒有找到。

他看上去像一個在渴求愛的孩子,孫曉萌無法拒絕。

她把劉雨奇扶了起來,擦了擦他眼角的淚水,擁抱著他,與他深吻。

但是孫曉萌忽然覺得這個動作好像有點熟悉,可是她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和誰做過同樣的事情。

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身邊,是劉雨奇。

“風景好看嗎?”

劉雨奇沒有看天台下的風景,而是盯著趙彬彬的側臉,眼神中帶著挑釁。

“好不好看,在於看的是什麽。”

趙彬彬平靜地望著劉雨奇。

劉雨奇裝作無意地露出了手上戴著的戒指,趙彬彬隻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到此為止吧,我們已經要結婚了。”

“嗬嗬。”

“如果你足夠自信,今天沒有約我來的必要。”

“如果你足夠自信,今天沒有來赴約的必要。”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

“我其實挺羨慕你的。”

趙彬彬看了劉雨奇一眼。

兩個男人對視片刻,齊齊笑了起來。

趙彬彬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你想表達的意思我清楚了,我要走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回頭,“哦對了,我知道你在做什麽,不過有時候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

“管那麽多做什麽?”

趙彬彬轉身離開。

趙彬彬離開之後,劉雨奇也跟著離開。

轉眼間,兩個人的位置都已不見人影,一隻潔白的紙鶴被遺棄在了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