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絕望之花
深夜,街道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影,這是一片老房區,更是沒有人會在大半夜出來。
“無盡夏,希望之花,生活在前進,它之所以前進,是因為有希望在,沒有了希望,絕望就會把生命毀掉。”
男生站在一片土地上,手裏拿著鐵鍬。
鐵鍬一下一下鏟在地上帶起泥土,而泥土下的是一具屍體。
慢慢地,泥土沒過那慘白的人臉。
最後揮鍬的男生填平了土坑,他四處看了看,拔過了一些雜草,掩蓋痕跡。
女孩蹲在地上,看著男生,埋好了之後,女孩才站起身,在填埋好的土坑上扔下一束繡球花。
繡球花隨著風吹,舞動。
絕望會把生命毀掉……
“嘀嗒嘀嗒”
鍾表的聲音響了五下。
朵朵戴著生日帽,趴在桌子旁邊,白白嫩嫩的朵朵臉頰帶著點紅暈,顯得很可愛。
“生日快樂!”
喬昕看向朵朵的時候,眼裏都是滿滿的愛,看著在後麵拍照的張海峰,眼裏故作嫌棄。
“哎呀,你別光顧著拍了,過來過來,咱們一家三口拍個照。”
張海峰笑了笑:“等會兒,等我把這個放下。”
喬昕對著朵朵吐槽張海峰:“你看爸爸磨磨蹭蹭的。”
張海峰剛想邁步上前,他身邊有一個身影快他一步,走到桌子前。
張海峰發現那個人也是自己。
那人笑著和朵朵喬昕一起拍照。
“哢嚓。”
拍好之後,他們三個人突然一起看著張海峰的方向。
對麵的那個張海峰像是要把自己看穿。
張海峰猛地從醫院椅子上驚醒,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小毛毯。
張海峰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到朵朵病房外,透過窗戶看到朵朵已經醒了,喬昕正在喂朵朵吃飯。
伸出手想要推門走進去,但是卻猶豫了很久。
“丁零零。”
張海峰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張海峰急忙跑到了一邊接了電話。
聽見了聲響,朵朵下意識地朝門外看了看,卻沒有看到爸爸。
“結果出來了?我這就回去。”
張海峰掛斷電話離開走廊。
在他離開之後,趙彬彬也換上一身便裝走了出來。
張海峰急忙回到辦公室,其他人正坐在一起開會。
趙敏遞給張海峰兩個文件。
“死者的確是趙磊,死亡時間是在七年前,但是死因不明確,我調查過,他和他的妻子和化工廠都沒什麽聯係。”
張海峰接過趙敏手中的文件,翻看起來。
“動機又對不上?這個趙彬彬倒是越查越清白了?”
趙敏揚了揚頭:“也不能完全這麽說,你再看看第二份,趙彬彬老家門鎖上提取到的指紋證實是薑森的。”
劉雨奇的助理?
這的確是讓張海峰有些意外。
“我們查過他了,他是劉雨奇父親身邊的人,這樣一來,劉雨奇說自己不認識趙彬彬,很有可能是在撒謊。”
賀勝傑突然插話。
“敏姐,你說這劉雨奇和趙彬彬到底是敵是友呢?”
趙敏抿了抿嘴,仔細想了想:“按照電影院兩個人的配合,他們之間應當是友,但是以薑森的行為,兩個人也有可能是敵,但不管是敵是友,兩個人一定有關係。”
“什麽電影院的配合?”
賀勝傑解釋了一下:“哦,我和敏姐不是又去了趟龍湖影城嘛,發現劉雨奇和趙彬彬一前一後買了相同位置的電影票,所以我們懷疑劉雨奇和趙彬彬,這兩人之間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說到“秘密”這兩個字的時候,賀勝傑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後果就是被趙敏白了一眼。
趙敏一臉嚴肅地說:“監控裏還有一個保潔人員身影疑似趙彬彬,但是沒有拍到臉,算不上證據。”
張海峰把兩份報告都放在桌子上,靠在了椅背上,看起來有些疲勞。
“趙彬彬沒這麽容易被我們抓住。”
趙彬彬到底策劃了多久,才能讓案子發展成現在這樣?
如果七年前的趙磊真的是他殺的,那趙彬彬的可怕程度就不是能想象出來的。
“那現在怎麽著?”
張海峰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到薑森那兒走一趟。”
張海峰開車載著趙敏來到了劉雨奇的公司。
剛走到前台,還沒問,前台就率先開口了。
“不好意思,劉總今天不在。”
“不在?他去哪兒了?
前台保持著職業微笑:“劉總沒有說。”
趙敏沒有鬆口。
“那他是工作上的行程還是私人行程呢?”
前台依舊是那副職業微笑:“這個我們不方便說的。”
電梯“叮”的一聲,張海峰回頭看到從電梯裏出來的薑森。
“您好,薑森先生對吧,正好我們有些情況想跟你了解一下。”
張海峰直接上前,攔住了薑森。
“劉總今天不在,你們改天再來吧。”
張海峰的語氣不容拒絕。
“其實我們今天就是來找你的。”
“二位警官想問什麽?”
張海峰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不遠處的沙發區:“咱們坐下說吧。”
三人坐在了沙發上。
趙敏把趙彬彬老家門上的指紋照片都放在桌子上。
“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我就直說了。我們在一家門鎖上發現了你的指紋,而門鎖有被撬過的痕跡,我們懷疑你非法入室。”
薑森倒也沒有逃避話題。
“我是去找人,但是他剛好不在。”
“你找誰去了?”
薑森一副淡淡的樣子。
“趙彬彬啊。”
趙敏和張海峰對視了一眼。
薑森又開口:“劉總有一個未婚妻,我是看著劉總長大的,我肯定是需要好好調查一下的,你們知道的,一個好女孩,肯定不止一個追求者,所以有些關係我必須要調查一下。”
聽起來好像是這麽一個道理。
但是張海峰明明記得孫曉萌說,她並不認識趙彬彬。
可這又怎麽解釋?
“那你做的事情劉雨奇知道嗎?”
薑森搖了搖頭:“他不知道。這是我私下的調查,他一直都很信任孫小姐,但事實上,我也沒查到什麽,我隻調查到趙彬彬是一個實習醫生,而且沒什麽朋友和親戚,隻有一個養父,養父還失蹤很多年了。”
趙敏和張海峰異口同聲:“養父?!”
老城區的孤兒院顯得有些破舊和簡陋。
在院子外都能聽見孩子們嬉笑的聲音,院子裏三五成群在外玩耍的小孩子們正在做遊戲。
趙彬彬站在馬路邊,隔著馬路默默地觀察著,突然一輛熟悉的車停在了孤兒院門外。
車裏的正是劉雨奇。
劉雨奇正在猶豫著要不要下車,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他坐在辦公室,手裏擺弄著魔方。
“所有資料都在這裏了,當年相關的人現在已經都死了,事情發展到現在,我想我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麽,劉總,就當是為了老爺和太太考慮,我希望您能再好好想想。”
薑森把資料放在了桌子上,站在一旁,眉頭緊皺。
辦公室內一片沉默,隻能聽見劉雨奇擺弄魔方的聲音。
薑森歎了口氣:“有些謎團到最後你會發現其實根本不值得解開。”
劉雨奇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可事情都到現在的這一步了,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
薑森麵上嚴肅:“我從來不為不值得的東西投入好奇心。”
“薑叔啊。”劉雨奇的笑意多了幾分,“愛屋及烏,就當是為我考慮,你別老這麽不客氣嘛。”
薑森短暫沉默片刻,又遞上一張紙條。
“這是一家孤兒院的地址,你去了就什麽都明白了。”
思緒重新回到了現實。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劉雨奇打開車門,下車向著孤兒院的大門走去。
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進來,院子裏的孩子們被他的身影吸引著,卻都怯怯地不敢上前。
人群中,一個小女孩手中拿著一束野花,怯生生地走到了劉雨奇的麵前,把花高高地舉起。
劉雨奇蹲了下來,笑著看著麵前的小姑娘。
“給我的?”
小女孩眨巴著大眼睛,點了點頭。
劉雨奇接過了花,低頭聞了聞。
“劉先生吧,院長在辦公室等您了。”
劉雨奇站起身,一旁的小女孩還在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角。
老師撥了撥女孩的手:“快放手,讓叔叔進去。”
劉雨奇看著小女孩,眼中疑惑:“這是怎麽回事?”
老師無奈地笑了笑解釋:“孤兒院的小孩嘛,她以為您是來領養孩子的,您別見怪,快請進吧。”
老師說著掰開了小女孩的手。
女孩瞬間紅了眼圈,淚水一直在眼圈裏打轉。
劉雨奇看著小女孩哭泣的樣子有些心疼,但是沒有多說什麽,跟隨著老師走進大樓。
趙彬彬站在外麵看著這一切。
女孩看著離去的男人背影有些失落地走在院子裏,突然,一顆糖被扔在了女孩的麵前。
女孩抬起頭,看到劉雨奇的車旁邊多出了一個人影,他手中正拿著一罐糖果,向著女孩招招手,正是趙彬彬。
女孩朝著趙彬彬跑了過去,趙彬彬將糖罐放在女孩手中,對著女孩耳語了幾句話。
女孩想了想,跟著跑進了孤兒院大樓。
看著女孩的身影消失,趙彬彬看了眼劉雨奇的車,再次消失在附近。
院長拿出一本資料冊,從中抽出一頁,遞給劉雨奇。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孫曉萌。”
院長又從資料冊中翻出一張大合影,指了指大合影最右角落裏的一個小女孩,雖然是小時候,但是女孩臉上的笑容甚至不比現在,瘦瘦小小的,麵色陰鬱。
劉雨奇有些心疼。
劉雨奇不自覺地伸出手觸碰照片中的人。
“這是她幾歲的時候?”
院長看著照片中的女孩,想了想:“六七歲吧,那時候她很孤僻,或者說很早熟,跟同齡的孩子玩不到一起,但是從來不受欺負,性格很要強。”
現在的孫曉萌倒是收斂了不少,溫柔開朗才是她的代名詞。
劉雨奇皺了皺眉頭,眼神一直都落在照片上,沒有移開過目光:“沒有人來領養她嗎?”
院長搖搖頭:“她跟別的孩子都不一樣,從來不會討好別人,我們經常說多笑笑、撒撒嬌,就會有爸爸媽媽來領養你了,但是她從來不聽,後來上高中她也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
劉雨奇似乎已經想到了小時候的孫曉萌的樣子。
“她也沒什麽朋友嗎?”
“朋友,算是有一個吧,就是她旁邊這個男孩,隻不過後來男孩被領養了,但據我所知,他們一直也還有聯係。”
院長頓了頓又說,“整個孤兒院也就他們還能算是朋友吧,小時候男孩總是受欺負,但自從她來了,她就總是會站出來保護他,因為比他大幾歲,像是個大姐姐吧。”
草叢中一個女孩努力地向前方跑著,後麵似乎有什麽人在追趕。
女孩站在原地四下尋找,突然某個方向傳來了火車進站前的鈴聲。
看著漸漸駛來的汽車,女孩鬼使神差地走向前去。
眼看著女孩就要穿越欄杆。
“啊!”
一隻手從後抓住了女孩的衣服,火車呼嘯駛過。
女孩回過頭,是一個小男孩。
一個年紀稍微大了一點的男孩走到了小男孩的麵前,把自己不願意吃的蔬菜都倒進了他的菜裏,臉上帶著一絲不同於這個年齡的邪惡。
他嬉笑著對老師說:“老師!他剩菜!”
老師無奈地看了一眼他們。
這個年紀的孩子小打小鬧很正常,還是不要太在意了,老師也沒有管。
男孩看了看老師,把那些剩菜都塞進了自己的嘴裏,直到再也塞不下。
女孩此時坐到了男孩的對麵。
“吐出來。”
男孩乖乖將嘴裏的飯菜又悉數吐了出來。
女孩拿起餐盤走到剛才那夥大孩子麵前,將盤裏的剩菜倒在了大孩子的頭上,眼神犀利。
孤兒院院長拉著男孩,把他的手交到年輕夫妻手上。
“你從今以後就是有人疼的了。”
養父養母拉著男孩的手朝孤兒院大門走去。
男孩走得很慢,他依依不舍地不時回頭看,但是一直沒有等到那個想見的人。
快要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一個女孩從裏麵衝了出來,把手裏的紙鶴交到了男孩的手上。
“這個給你。”
女孩眼角帶著淚水,但是已經擦幹淨了。
男孩接過紙鶴,說了一句:“我們是永遠的朋友嗎?”
女孩笑著點點頭:“對,永遠的朋友。”
女孩抱著趙彬彬給她的糖罐坐在辦公室門口,一口一口認真吃著糖,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劉雨奇走出來,手中還不忘拿著女孩送她的那束野花。
女孩見到劉雨奇出來,立馬抬起頭,瞪著大眼睛。
劉雨奇笑著蹲了下來,摸了摸女孩的頭發:“你怎麽還在這兒啊?謝謝你的花,很好看。”
院長很無奈:“好了好了,快點出去玩吧。”
劉雨奇也附和了一句:“好好聽老師的話,做個好孩子吧。”
劉雨奇離開了孤兒院,回到了車上。
駕車離去之後,趙彬彬再慢慢地走出來,藏在樹後。
過了一會兒,那個小女孩又從孤兒院裏跑了出來。
趙彬彬朝女孩走了過去,在她麵前蹲了下來。
女孩踮起腳尖,湊到了趙彬彬的耳邊,把自己聽到的話靠著自己的記憶都告訴了趙彬彬。
趙彬彬聽完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隨後離開。
劉雨奇開車行駛到一段十字路口,停在紅燈前。
劉雨奇望著前方穿行的人群雙眼漸漸失去焦距。
他有些失神地想起孫曉萌的話。
那些話一句句地浮現在腦海裏。
“聽說你差一點就撞上凶手了,不過要是你真看見了,能幫警方早點破案也挺好的。”
“可我還不想離開呢,我在這裏還有好多事情都沒有做完。”
“是啊,你有什麽理由要對警察說謊呢?”
所以人真的和自己的想象一樣嗎?
“滴。”
綠燈已經亮了,劉雨奇被後麵的車喇叭聲叫回了思緒。
劉雨奇猛地啟動車子,像是要逃離這一切。
兒童醫院內。
趙彬彬經過護士站突然被護士叫住。
“趙醫生,剛剛有人留了個東西給你。”
趙彬彬停在了護士台前,一臉疑惑:“給我?什麽東西?”
護士拿出一個信封交給趙彬彬。
趙彬彬帶著疑惑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張孤兒院的大合影。
趙彬彬默默地把這張合影塞回信封。
“什麽人留給我的?他還說什麽了?”
“一個男的,挺高的,穿的看起來挺有錢的,說你看了這個就去醫院門口找他。”
趙彬彬站在護士台前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果然,在醫院門口看到了劉雨奇的車,劉雨奇搖下車窗,朝趙彬彬揮了揮手。
趙彬彬把信封扔在了擋風玻璃上,然後坐進了副駕駛。
“我以為我們沒有再見麵的必要了,我告訴過你,知道得越多越危險,可你好像並不聽我的。”
劉雨奇笑了笑:“我們見過的次數也不算少了,但一直都沒機會好好聊聊,我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你,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趙彬彬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啊,做這些事你想過後果嗎?如果我把我看見的告訴張海峰,你就完蛋了。”
這句威脅,對於趙彬彬來說似乎並不起作用。
趙彬彬滿臉的不在乎:“當然可以,不過我要告訴你,事情還沒有做完。”
劉雨奇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說著話:“沒什麽事情是非你不可的,你沒做完的事情別人一樣可以繼續,如果你失去了你的價值,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嗎?”
“如果你做了我該做的事情,那我們還有什麽區別呢?如果我們沒區別,她為什麽還要跟你在一起?劉雨奇,你到底明不明白,她為什麽選擇你?”
趙彬彬看向窗外,醫院總是不缺人,門口穿過許多人。
“你覺得這些人有什麽特點?”
劉雨奇也看向了窗外,抿了抿嘴:“沒什麽特點,不過是普通人罷了。”
趙彬彬聞言輕笑了一聲:“沒錯,我就是希望她能過得像個普通人,如果你能做到,我會祝福你們。”
說完,趙彬彬就準備下車。
在他下車之前,劉雨奇突然對他說道:“如果重來一次,你想不想跟我換換?”
趙彬彬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停了片刻。
“可惜時間不能重來。”
趙彬彬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劉雨奇盯著趙彬彬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
張海峰和趙敏來到了民政局,在工作人員的配合下,找到了領養檔案,也成功地找到了趙彬彬的檔案。
檔案上領養人為趙磊夫婦,被領養人一欄寫著:周一揚,而領養人將被領養人改名為寫著“趙彬彬”三個字。
落款處注有“綠藤市兒童福利院”字樣。
他們拿著文件來到了落款處的福利院。
然後直接走進了院長的辦公室,把文件遞了過去。
院長戴著一副眼鏡,眯著眼睛看了看:“沒錯,我們孤兒院是有這個孩子,大概18年前吧,被這對夫婦領養。”
張海峰坐在他的對麵,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那他進到孤兒院之前您對他的身世了解嗎?”
院長搖了搖頭:“我記得他好像是個棄嬰,幾個月大的時候被放到我們孤兒院門口,從小就是在這兒長大的。”
“那他的親生父母呢?沒留下什麽信息嗎?”
院長再次搖搖頭:“沒有,連他生日都是我們給他編的。”
院長的話讓張海峰有些迷惑,不應該啊。
明明這就是一條線索,可是站到線索的麵前,背後似乎就有一雙手,把線索全都擦抹幹淨一樣。
“他在這兒的時候有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啊?”
院長愣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這我可記不清了,這麽多年過去了,孩子又這麽多,不過我印象裏他是挺孤僻的。”
“那他在這兒也沒受過什麽欺負?”
院長笑了笑:“小孩子之間怎麽可能受欺負,不都是在一起玩玩遊戲嘛。”
“那他資料我能看看嗎?”
院長遞過資料冊,張海峰一頁一頁地翻著,他沒有注意到趙彬彬的前麵缺少了一頁,隻剩下空白的兩層塑料頁夾。
也沒有注意到,院長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慌亂,但是在他翻到趙彬彬的那一頁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您這兒還有照片留著嗎?”
雖然沒有查到什麽,但是張海峰的直覺卻覺得孫曉萌和趙彬彬在同一家孤兒院。
院長笑了笑:“這個不好意思,時間太久了,已經沒有照片了。”
張海峰站起身,沒有多說:“行,那我們就先走了,謝謝您。”
“應該的,應該的。”
院長特意走到了門口,送他們離開。
院長站在門口朝著張海峰和趙敏揮手道別。
口袋裏還放著一張支票。
是劉雨奇給的。
在辦公室的時候劉雨奇掏出支票簿在支票上寫下了一串數字。
“我還有件事要拜托院長,這兩個人的事不管之後誰來問,請您都說不知道,這點心意就當是我捐贈給孤兒院的。”
劉雨奇從資料冊中抽取出孫曉萌的那一頁。
“這份資料和照片就在我這裏保存吧。”
一夜過去,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提醒著人們出來勞作。大清早,公交站台就站了很多人,他們強打著精神,手中拿著書本或者公文包,等著公交車的到來。
張海峰已經坐在了警局的辦公室裏。
他們幾人還是找調查案件,討論著其中的線索。
張海峰坐在那裏失神,對於旁邊地人的討論渾然不覺。
2019年的畫麵再次襲來。
趙彬彬的聲音在腦子裏一遍遍地重複。
“不管我怎麽選,今天都是你贏了。”
趙彬彬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我算不上是贏家,不過你肯定是輸家。”
張海峰看著像瘋了一樣的趙彬彬。
“你做這一切究竟為什麽?”
張海峰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喬昕,喬昕強忍著劇痛,失血過多,導致他的眼神渙散,注意力無法集中,她耳邊張海峰的聲音正在慢慢變小……
“你真想知道?我當然可以告訴你……”
還有第二次對峙的時候,張海峰依舊沒有得到答案。
在天台上,張海峰歇斯底裏地衝著趙彬彬喊道。
“你已經害死了朵朵,為什麽還要做這一切?!”
趙彬彬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首先,你女兒的死對我來說也是個意外,我並不想殺了她。其次,你不是不認識我,你隻是忘了。”
張海峰看著趙彬彬,上前走了一小步。
趙彬彬本來臉上還是放鬆的表情,看到張海峰的動作,手中的匕首突然收緊,喬昕的脖子上立馬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別動。”
趙彬彬的聲音很冰冷。
張海峰立馬停下了腳步:“你是在向我報複?我抓過你的家人?”
趙彬彬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讓人心悸:“我不會告訴你答案的。我很享受這種信息的不對等,如果什麽都告訴你了,那豈不是太無趣了,你盡管猜好了,就把這當作你人生的最後一個謎團。”
“張隊?張隊?”
張海峰回過神來,聽見手機一直在震動。
趙敏皺著眉頭,奇怪地看了張海峰一眼:“想什麽呢?手機響了。”
張海峰這才回過神來,按掉鬧鍾,上麵提示“看朵朵”。
張海峰有些費勁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還有事得先走了,趙彬彬是會有下一個目標,不過這個目標不會是別人。”
按照張海峰的猜想,下一個目標可能會是喬昕。
說完張海峰走了出去,留下眾人麵麵相覷,思考著這個別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兒童醫院內。
護士和趙彬彬從走廊盡頭走過來,兩人一路上都在說著關於手術的事情,路過小亮病房,趙彬彬注意到小亮並沒有在病**。
再一看,對麵床原本住著的小女孩一家此時已沒了身影,隻留下蒼白的床單。
“小亮的手術安排下來了?”
護士點了點頭:“嗯,就這兩天了。”
趙彬彬走上頂樓的樓梯間,果然看見小亮一個人抱膝坐在台階上。
趙彬彬坐在了小亮的身邊:“我就知道你在這,幹嘛又一個人來這兒?”
小亮看到趙彬彬,有些賭氣地轉過身,用手指在牆壁上塗塗畫畫。
沉默了一會兒。
小亮突然開口:“醫生哥哥,你說人死了是去哪兒了?”
趙彬彬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小亮用著自己的話解釋:“我覺得人死了其實哪兒也沒去,而是變透明了,沒人再能看見他。”
趙彬彬看著眼前的走廊,醫院走廊的燈很亮,一個病人正被推進手術室。
他突然想起了養母死去的那天。
他歎了一口氣:“或許吧。”
“我會在手術中死掉嗎?”
趙彬彬愣了一下。
“誰跟你說的?”
小亮語氣中有些哽咽:“沒誰跟我說,是我自己想著,如果我變透明了,爸爸媽媽就再也看不見我了,那他們想我了,也摸不到我,看不到我,那該怎麽辦?”
趙彬彬麵對著小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你總是問我沒法回答的問題,換我來問你一個吧。”
“有爸爸媽媽是什麽感覺?”
小亮覺得趙彬彬有些莫名其妙:“什麽感覺?每個人不是都有爸爸媽媽嗎?”
趙彬彬還是問道:“那是什麽感覺?”
小亮低下頭認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反正不管我去哪兒玩,我媽總會來喊我回家。”
趙彬彬笑了笑:“你媽媽現在就在找你呢,快回去吧。”
小亮從樓梯上站了起來,伸出了小手,想和趙彬彬拉鉤鉤。
“醫生哥哥,別讓我死哦。”
小亮的聲音稚嫩,卻直直地擊中了趙彬彬的內心。
趙彬彬頓了頓,也伸出手與小亮拉鉤。
“好。”
小亮滿懷著希望回到了病房。
張海峰拎著飯盒來到了朵朵的病房外,但是卻在門外猶豫了很久。
“朵朵,好點了嗎?”
張海峰終於走了進去,朵朵聽到了張海峰的聲音,呆呆地看著他。
張海峰慢慢走到朵朵身邊,把保溫飯盒放在床頭桌子上。
“帶了點吃的,你們吃過了嗎?”
喬昕點點頭:“你放著吧。”
張海峰站在病床邊,此時有些難堪,不知道是該離開還是該坐下。
喬昕裝作去倒水,給兩人留了一些空間。
喬昕離開之後,張海峰才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朵朵的臉頰。
“感覺好點了嗎?”
朵朵沒有反應。
張海峰知道朵朵在生氣。
“生爸爸氣了吧,其實昨天爸爸不是故意沒來你的畫展,而是發現了抓到壞人的關鍵線索,所以給耽誤了,答應你的事情爸爸沒有做到,是爸爸的錯,你能原諒爸爸嗎?”
朵朵直接把頭埋進了被子裏,不再看他。
張海峰隔著被子,摸了摸朵朵的頭:“沒事兒,你生氣是應該的,都是爸爸不好,這麽著,我就在這兒坐著,你什麽時候想搭理我了,你再跟我說說話,你要是餓了呢,就伸伸手,爸爸帶了你最愛的牛河。”
病房內一片沉默,張海峰看著被子裏鼓起來的小腦袋,耐心地等著。
過了一會兒,朵朵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張絲帶綁著的畫,遞給張海峰。
張海峰打開,上麵畫著一家三口,父母二人拉著一個小怪獸。
看到那幅畫,張海峰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但是他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張海峰的聲音軟了下來:“這個就是你參加畫展的畫?畫得真好,我都不知道,咱們朵朵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會畫畫,朵朵可真是小天才。”
朵朵看著張海峰終於忍不住笑了。
“朵朵,爸爸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朵朵點了點頭,興致勃勃地看著張海峰。
“你還記得前陣子爸爸給你講的小怪獸的故事嗎?其實那個故事沒完,小怪獸的爸爸媽媽治好小怪獸的傷之後,本以為一家三口從此可以幸福生活了,可是有一天一個壞人來到了森林。”
說到這裏的時候,張海峰突然停頓了一下,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強忍著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他把小怪獸和媽媽都綁架了,小怪獸的爸爸為了救她們不得不進行一次又一次時間旅行,他回到過去,本以為可以改變一切,可他經曆的還是一次又一次失去……朵朵,你幫爸爸想一想,現在我到底該怎麽辦?”
張海峰的最後一句話,甚至帶著一點祈求。
如果可以,能一直停留在最幸福的時候就好了。
永久定格,再也不用時間穿行,就這麽一家三口在一起。
也很好。
朵朵看著張海峰,發現他眼眶濕了,朵朵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張海峰的眼角。
朵朵透過張海峰看到了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喬昕。
張海峰也注意到了身後站在的人,他急忙伸出胳膊,拿衣袖擦了擦眼淚。
一家三口也是一片沉默。
還好護士打破了這僵局。
“時間差不多了,醫院規定隻能留一個家長看護,你明天再過來吧。”
張海峰已經站起身:“明天就能出院了是吧?”
“對,明天下午。”
張海峰點了點頭:“那朵朵,早點睡,養足了精神,爸爸明天來接你們。”
張海峰說完用眼神示意喬昕跟他出來一趟。
喬昕給朵朵掖了掖被角起身離開,朵朵望著父母二人的背影似乎在想著些什麽,將手中的畫又偷偷藏在了枕頭下麵。
張海峰靠在走廊上等喬昕走近。
“怎麽了,你還有話說?我以為我們能說的都說完了。”
張海峰搖了搖頭。
“喬昕,我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我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這真的是最後一個案子,這個案子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如果不解決它,你和朵朵都有可能有危險,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我做過一個夢,夢裏你和朵朵都不在了,其實那不是夢,那是我真實經曆過的,那種感覺太可怕了,我不能讓它再次發生。”
喬昕聽著張海峰的話隻覺得有些好笑:“什麽叫你經曆過的,如果那是真實的,我們現在難道是假的嗎?張海峰,我們的問題根本就不在這裏,我們已經錯過了,就算我們可以將就著一起過下去,但是那樣我們都會很累啊,為什麽要讓我們都那麽累呢?”
張海峰沒有接話,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半晌之後,張海峰才開口:“那我隻有一個要求,我什麽東西都不要,但我希望你帶著朵朵離開綠藤一段時間,換個地方生活,等我把這個案子破了,我就辭職不幹警察了,到時候不管你們在哪兒,我都去找你們,這個機會你總能給我吧。”
張海峰並不是隨口說說,他心底很清楚,下一個受害的人會是誰。
喬昕揉了揉眉心:“那是以後的事了,以後再說吧。”
“行,那明天我再來接你們。”
說完,張海峰就轉身離開。
張海峰在走廊裏走,趙彬彬剛好查房出來。
“張隊長,來看朵朵?她沒什麽事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趙彬彬叫住了張海峰。
張海峰的興致並不高,對著趙彬彬點了點頭:“多謝你照顧了。”
趙彬彬臉上掛著笑:“沒事,這都是我們應該的,對了,對比結果怎麽樣了?張隊長方不方便跟我聊兩句?”
“行啊,那就聊聊吧。”
兩人來到了天台,在天台上站著的時候,張海峰覺得記憶突然開始重疊。
趙彬彬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張隊長可以告訴我結果了。”
“就這麽告訴你,我怕你接受不了。”
“那我就直說了,確實是趙磊,死亡時間就跟他離家時間一致,考慮到埋屍地點,十有八九他是被人謀殺的。”
趙彬彬一時沒有說話。
張海峰拍了拍趙彬彬的肩膀:“不過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也別太難過。”
趙彬彬往下看著風景。
夜晚,霓虹燈閃爍,雖然是夜晚,但是醫院門口從來不缺少人,這時候還有人手中提著飯盒匆忙地往醫院裏趕去。
臉上的焦急和擔憂一眼就能看出來。
“聽說你媽媽去世得早,她是怎麽去世的?”
趙彬彬的聲音很輕,似乎就要被風吹散。
“胃癌。”
“你跟你爸爸感情不怎麽樣吧?看你從來都沒有喊過一句爸。”
趙彬彬笑了一下:“這能代表什麽呢?”
兩人又聊了一些,在離開的時候,趙彬彬突然對張海峰說道。
“明天有雨,來接朵朵的時候記得帶傘。”
張海峰點了點頭。
翌日雨天如期而至。
醫院外是單行線,喬昕拉著朵朵一路走到前麵的路口,過馬路打車,她撥通了張海峰的電話。
“喂?我和朵朵提前走了,我這邊有點事,你要不就別過來了,我帶朵朵打車走。”
“別啊,這下雨天不好打車,我馬上就到了,你現在在哪兒呢?”
喬昕有些無奈地站在路口:’我就在路口,你還得多久啊?”
“馬上馬上,你帶著朵朵別動了,就在原地等我。”
雨天的路口比較擁堵,許多人帶著雨傘站在路邊,一輛輛出租車都載滿了客人離開。
一瞬間,張海峰在車窗上看到了鍾表店的標誌。
下一秒又什麽都沒有了。
失神中,張海峰看到了站在路邊的朵朵和喬昕。
“快快快,趕緊上車,都淋濕了吧。”
朵朵坐在後排,喬昕剛上車,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喂,朵朵媽媽嗎?我整理床鋪的時候發現你們落了一幅畫啊,這應該是朵朵的吧。”
喬昕這才想起了那幅畫。
“對,我們走得急就給忘了,我這就回去拿。”
張海峰坐在駕駛位問喬昕:“怎麽了?”
喬昕剛準備下車:“朵朵的畫沒拿,我回去取。”
張海峰看了眼雨勢:“這麽大的雨,你別去了,我去,你開車去前麵等我。”
說完張海峰與喬昕交換了位置,由喬昕駕車。
張海峰撐著傘,過馬路,一路走回醫院。
喬昕開著車沿著單行線往前開,車輛擁堵,喬昕搜尋著停車位,街邊一輛出租車突然駛離空出了一個車位,喬昕掉轉方向盤,將車停進車位。
張海峰拿回畫,找著喬昕的車輛。
一道閃電劃過,幾秒後雷聲陣陣。
前方聚集了很多人,圍在那裏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看他們臉上的神情,張海峰心底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張海峰快步走上前,看到了自己的車被壓癟。
“啪。”
張海峰手中拿著的畫落在了地上,雨水一滴滴地打在畫上。
那幅畫開始變形,變得扭曲。
就好像眼前的車一樣。
變形的車體中露出朵朵的一截手臂,手腕上還戴著那塊卡通手表。
“哢嚓”一聲,表蒙碎裂,指針依然停留在4點40分。
張海峰把人送進了手術室,
他走在長椅上,垂著頭焦急地等待著。
心底的絕望一點點占滿。
仇恨也一點點地被點燃。
隻是至今張海峰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針對?
手術室大門被推開。
秒針嘀嗒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個輕微的開裂聲,卡通手表的表麵裂開。
手表時間顯示4點40分,秒針停在了0點的位置。
一股強烈的宿命感湧上張海峰的心頭,他的耳畔響起巨大的轟鳴聲。
警局裏的幾人調查了這個事件。
他們發現這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針對了他們一家三口。
事發當天是下午2點開始下雨的,出事時間不到5點,以當天的降雨量計算,那輛鏟土車要達到足以壓癟轎車的水量,僅靠承接雨水是遠遠不夠的。
而更加僥幸的是朵朵有一幅畫落在了病房,張隊回去拿了,否則這次連張隊也凶多吉少。
賀勝傑的心底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
那就是趙彬彬。
而出事當時,趙彬彬正站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窗戶不遠處就是那條還在擁堵的單行道。
“師傅,我定位的地址錯了,您往前再開一個路口吧。”
趙彬彬打了一通電話。
單行道上,出租車駛離,張海峰的車緩緩停進車位。
車速緩慢,隨著車輛一點點駛入計劃中的位置,趙彬彬低頭在手機上操作了一下。
上方的鏟土車收到信號,巨大的翻鬥開始緩緩傾斜,裏麵注滿了水,張海峰車緩緩駛入,翻鬥徹底翻轉,一股巨大的水流從高處落下,瞬間將張海峰的汽車壓癟。
人群中有人尖叫,有人逃離,有人報警。
張海峰剛出了醫院的門口,向車輛趕去。
而趙彬彬站在窗前,居高臨下地漠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