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何所求
薛顏對薛帥下逐客令時，站在門口，久久不舍得離開的那佰川終於想通了一個問題！
他的眼睛重新看向大門的電子鎖。
這恰好是之前古埃及文字密碼鎖的位置。
那佰川伸手摸了摸冰涼的門板，上麵有一些印痕。印痕雖然很淺，但還是能被那佰川的指尖感受到。
那佰川也才終於明白過來，薛顏並沒有找到密碼鎖的真正密碼，她之所以能解開這個複雜的秘密鎖，是因為她啟動了密碼鎖的自爆裝置。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佰川重又犯難了。
如果薛顏找回了回憶，過往的一切都回想起來了，她怎麽可能不用解鎖密碼，而是直接簡單粗暴地啟動自爆裝置？
如果說薛顏什麽都想不起來，她又怎麽會知道如何啟動自爆裝置？
三年前，這棟別墅落成後，薛顏就決定要用古怪的古埃及文字來作為密碼鎖，而且把密碼設置得十分複雜。
複雜是對於別人而言，對於從小就聰明絕頂的那佰川來說，記住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薛顏之所以會設置一個自爆裝置，純粹是為了好玩兒。
不過，設置過後，她從沒試過自爆密碼。
那佰川知道開鎖密碼，自然也知道自爆密碼。開鎖密碼的規則十分複雜，毫無章法可循，那佰川能記住也隻是靠死記硬背而已。但自爆密碼卻有規律，即所有古埃及文字中，有一橫的文字羅列在一排，觸角互相抵著，十分整齊。也正是因為自爆密碼太過整齊，那佰川曾笑薛顏有強迫症。
那佰川眉頭緊鎖，暗暗在心裏疑惑：莫非她是靠著直覺打開了自爆裝置？
“可是，她怎麽會破了我的催眠術？”那佰川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中。
催眠術需要非常高深莫測的技法，絕不是外行人看到的那樣，動動嘴皮子，或者晃動一點東西就能將對方催眠。
薛顏失去了所有記憶，曾經跟著父親所學的那些催眠術應該都忘了個幹淨才對，她怎麽會掙脫他的催眠。
最讓那佰川感到無助和惶恐的是，薛顏掙脫他的催眠幾乎是在談笑間完成的，看起來像是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不是她重新掌握了催眠術，絕對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他那佰川的催眠術在整個催眠界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如果薛顏什麽都不懂，或者隻回憶起一些最基本的催眠術，她絕對不可能掙脫他那佰川的催眠。
那佰川忽又想起在飛機上的事情來，在飛機上的時候，薛顏竟衝破了昏睡，獨自跑向了廁所。
“是不是那會兒她就已經在蘇醒了？”
那佰川的心狠狠地咯噔起來，觸摸大門的手也略微有些顫抖。
那佰川收回了手，手指插入濃密的頭發中，顯得十分焦躁。
“不可能。”
那佰川之所以認為不可能，是因為薛顏的一切情況都不符合常理。
就算薛顏的記憶在蘇醒，也會是緩慢的，一點點蘇醒，絕對不可能猛然恢複這麽強的催眠技術。
她的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那佰川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隨後，薛帥從門後走了出來。
看到薛帥的刹那，那佰川本能地看向薛帥的身後，他想尋求的無非是薛顏的身影。
直到大門關閉，那佰川都看到薛顏，他方才回神。
薛帥在看到那佰川時，眼神有些本能地閃躲。
那佰川卻衝了上去，一把揪住薛帥的領口。
“你終於出來了！”那佰川擰著薛帥，把他的身體狠狠地撞擊到厚重的門板上。
薛帥痛得臉色發青，在薛帥眼裏，此時的那佰川就如同一頭發怒的野獸。
“我隻是……”薛帥的喉嚨被那佰川掐著，以至於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不是他讓你來的？”那佰川一想到父親那錕，手上的力道就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作為心理醫生，作為催眠師，他最擅長的就是控製情緒，可是在觸及和薛顏有關的事情時，他總是什麽也控製不住，變得特別無助。
當那佰川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情緒左右後，薛帥已經被他掐得臉色發青了。
那佰川鬆手後，薛帥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任由灰塵沾了他滿頭，讓他看起來十分狼狽，他也顧不上那麽多。
那佰川稍微冷靜了點，恢複了平常紳士的模樣，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放過薛帥。
那佰川蹲到薛帥的跟前，目露狠光：“就算你什麽也不說，我也有辦法讓你開口。”
薛帥似乎意識到那佰川要對他使用催眠術。
催眠術對芸芸眾生來說，既是一種神奇的力量，也是一種邪惡的力量。擁有催眠術的人，可以治愈眾生疾苦，讓人從悲痛抑鬱中得到超脫，也可以殺人於無形。
薛帥最怕的是被那佰川洗去記憶，如果那樣的話，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他不要變成薛顏那樣，他要清醒地活著！
薛帥抬起驚恐的雙眼，“如果我告訴你，我可以幫助你在那錕麵前瞞天過海，你會不會放過我？”
那佰川微眯起眼睛，“你還真是什麽都敢說，就不怕這裏有他的眼線？你的這些話要是傳到老頭子的耳朵裏，就算你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死。”
“他在這裏確實埋伏了眼線，但他們不會聽到這些。”薛帥說得篤定。
那佰川開始對薛帥感興趣了，“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機靈得多，我喜歡機靈的人，不過，你要是敢在我麵前耍小聰明，當心我會把最窮凶極惡的催眠術施加在你身上，讓你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中。”
“我……我知道。”薛帥的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
“我們都是為了‘地獄之眼’而來，但是……你不能毀了我的計劃。我也……我也不會幹擾你。”薛帥小心翼翼地補充著。
那佰川短暫地考慮了一下後，率性點頭，“好。”
那佰川向薛帥伸出了手，薛帥盯著那佰川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髒兮兮的手朝著那佰川伸了過去。
“我們是該找個地方好好聊聊了。”
那佰川和薛帥沿著街角越走越遠，站在別墅三樓窗戶之後的薛顏靜默地看著這一切。
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薛顏重新來到了掛了無數墨寶名畫的房間。
她相信，解開地下室秘密的鑰匙就在這個房間。
那佰川最終還是催眠了薛帥，隻不過是為了讓他說出實話而已。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沒有對薛帥進行更深層次的催眠。
當那佰川離開薛帥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的停下腳步。
街道兩旁，高大的洋槐樹剛開新蕾，一片片碎花瓣在風的吹拂下飄落到地麵，暈開一層暗香。
那佰川鋥亮漆黑的皮鞋踩踏在柔軟的花瓣上，有種殘忍的美感。
停下腳步的下一刻，那佰川猛的回身。
狂風撩亂他的發，碎花瓣打在他的臉上，他全然不顧，他隻是朝著青魚街72號狂奔而去。
那佰川的腦海裏始終揮之不去那詭譎的古埃及文密碼鎖，在嗅到槐花香氣時，他才猛然想起，薛顏的丈夫祁淵曾在安置古董的房門上設置了一模一樣的鎖。
她能解開大門的鎖，必然就能解開古董房的鎖。
“決不能讓她去地下室！”那佰川在心裏發誓，腳步越來越快。
此時，薛顏已經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打開地下室房門的關鍵在於那些掛在牆上的畫。
最初，薛顏並沒有發現這些畫有什麽玄機，直到她看見每幅畫作的背後都有一塊桃花瓣狀的吸鐵石。
把吸鐵石用來設置玄機，恐怕也隻有她薛顏能夠想到。
這是那佰川在看到這古怪的鎖時，所說的原話。
薛顏把所有畫作後的吸鐵石都看了一遍，它們所處的位置都各不相同，甚至可以用淩亂來形容。
薛顏所做的事情並不複雜，她隻是把這些吸鐵石挪到畫作正中的位置而已。
一共38幅墨畫，38塊吸鐵石，當所有吸鐵石都被挪回到正中央的位置後，寂靜無聲的房間裏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地下室的門打開了，露出長長的台階。
當薛顏靠近地下室的門時，燈自然就亮了，光線偏黃，映照得本就富貴的裝飾更顯奢華。
地下室有點亂，房屋正中央堆著兩個集裝箱，角落也堆著一些盒子，這和奢華的裝飾確實有點不搭。
與其說這裏是地下室，不如說這裏是雜物間。
薛顏終於明白，為什麽客廳、臥室等地方的擺設少得可憐了，因為那些東西都被收羅到了地下室。
薛顏打開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集裝箱，木質的，漆著暗紅色油漆，上麵蒙著厚厚一層灰。
薛顏顧不得灰塵沾手，就把它給打開了。
打開的刹那，薛顏愣住了。
裏麵是一堆相框，相框裏鋪著照片。
“祁淵？”
薛顏意識到這些照片很有可能就是關於她和祁淵的，因此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個出來……
這是一張男人的獨照，男人梳著帥氣的大背頭，奢華考究的高定西裝……
他的臉瘦得恰到好處，既顯出了幾分剛毅，又不會覺得太瘦。眉毛濃得恰到好處，像兩座山峰。他的眼十分深邃。
她認得他，因為——她在那無限循環的夢裏見過。
薛顏凝視著祁淵，想要從這張臉上感受到更多。
在解開大門口的密碼鎖時，薛顏就發現，雖然記憶被抽走了，腦袋變成了一片空白，但是銘刻在血液和骨子裏的直覺還在。
然而，當薛顏看到這些照片時，卻絲毫沒有熟悉的感覺。
他陌生得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她分明在夢裏見過他那麽多次，尤其是他溫柔的樣子……
薛顏又翻了翻其他照片，多數是這個男人的獨照，他笑得溫潤，一雙眼神像要看進人的心裏。沒多久，薛顏翻到一張合照，和祁淵合照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薛顏。
他寵溺地看著她，而她則笑得古靈精怪，和現在穩重平靜的冰霜模樣大為不同。
看到這些照片時，薛顏更加確定在飛機上做的那些關於祁淵的噩夢都是催眠術的影響。這個笑起來人畜無害的男人，眼神裏寫滿了愛意的男人，怎麽可能傷她分毫？
薛顏在堆滿相冊的集裝箱裏看到了一個蒙了絲絨的盒子，四四方方，有兩個巴掌那麽大。
精致的盒子引起了她強烈的好奇心，她沒有多想就直接把它打開了。
仍然是一封信，信上的字跡她也認得，和提醒她吃藥的字跡一模一樣。
“親愛的小顏，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於我而言並不會讓我有多難受，但離開你，對我來說卻太殘忍了。”
信上說了很多溢美之詞，字字真誠，字字深入女人心扉。就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鐵麵冰人在看了這些情真意切的甜言蜜語後都會為之動容。
“他們都想要你的‘地獄之眼’，都想害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保護你，正如我在婚禮上所說的那樣。可是，我終究還是沒能履行完我的承諾，小顏，對不起，留你一個人在世上承受所有的苦難。”
“如果我的性命能換來你的平安，我寧可死一萬次。可是我知道，隻要‘地獄之眼’還在你身上，他們就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拋棄‘地獄之眼’能換來你一生平安，我寧可你沒有它。小顏，我愛你遠超過愛我自己，可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永離傷害？我能擋住一批為了‘地獄之眼’而來的歹徒，我卻不能擋住所有。小顏，棄了‘地獄之眼’，去過平靜的日子吧，把我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想吃的美食都嚐一遍……”
看完信，她眼角已被淚水濕潤。
薛顏剛看完信，還沒來得及看看別的地方，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闖入？
薛顏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是那佰川！
那佰川也正一臉驚愕地看著薛顏。
“小顏……”
那佰川驚慌失措，眼睛盯著薛顏手上的信紙。
薛顏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她想把手上的信藏起來，可那佰川已經衝了過來，從薛顏的手裏搶走了信。
“還給我！”薛顏聲音冰冷。
那佰川慌亂地看著信，目光飛快地從信紙上掃過。才剛看兩句話而已，薛顏就把信給搶了回去。
“那先生，這裏是我家，你不覺得你擅自闖進來，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薛顏麵色平靜，心裏卻充滿了疑慮。新裝的密碼門，新設置的密碼鎖，隻有她自己知道而已。那佰川是怎麽闖進來的？
那佰川像沒聽見薛顏的話似的，說道：“小顏，你不要相信這封信上說的，它是祁淵故意編來騙你的。”
“那先生，我在問你話。”薛顏也在和那佰川做著較量。
“小顏，他們是為了得到‘地獄之眼’而已，你不要被他們騙了！”那佰川說得歇斯底裏，仿佛站在他麵前的薛顏正吊在懸崖之上，稍微不注意就會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薛顏不再和他爭執，她冰冷的眼睛鎖定那佰川，並一步步向他靠近。
那佰川感覺薛顏的眼睛像一把利刃，直刺他靈魂深處。
“那你呢？”
薛顏紅唇輕啟，聲音寒涼。
那佰川看著薛顏，隻覺得她陌生。他也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冷這麽決絕的薛顏，當年的薛顏就是個紮著馬尾，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奔跑的小丫頭片子。
薛顏並不明白那佰川不語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她以為是自己的話說得不夠清楚。
“那先生，你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薛顏冰冷的樣子，讓那佰川心頭一緊。他從來沒見過這麽美豔的薛顏，美到骨子裏，冷到骨子裏。
“我是為了保護你。”那佰川說得極為真誠。
薛顏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眼眶裏有了眼花。
“那先生，你們都用一樣的伎倆，不覺得可笑嗎？”薛顏麵含諷刺。
那佰川一下就明白過來薛顏是在暗指薛帥，“你是說薛帥？”
薛顏無心回答那佰川的話，“我說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走了，我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那佰川焦急道：“你以為我接近你是為了‘地獄之眼’嗎？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到你的東西，我也絕對不會！在我那佰川眼裏，你薛顏過得幸福比什麽都重要。”
那佰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有勇氣說出以前不敢說的話。
讓他受挫的是，他似乎選了個很不恰當的時機來說這個秘密，因為，薛顏根本不信。
那佰川像身體被抽去了靈魂似的，有些無力，聲音也柔軟起來。
“如果我要得到你，早這麽做了，不用等到你和那個騙子在一起。”
很難想象，“騙子”這個極具侮辱性的詞是從那佰川這麽紳士儒雅的人嘴裏說出來的。
薛顏仍舊冷靜。
“那先生，說完了嗎？”
那佰川的眼睛凝視著薛顏，“小顏……”
他有很多話想對薛顏說，卻又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說起，到最後，無語凝噎。
“從那先生出現到現在，我從來沒對那先生提過‘地獄之眼’這個詞，如果你不是衝著‘地獄之眼’來的，又怎麽會知道我身上有？”薛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布滿戒備。她的手握住了一個沉重的相冊，隻要那佰川敢進犯，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把相冊砸過去。
薛顏的動作，都落入了那佰川的眼。
“小顏，我知道你現在是驚弓之鳥。你保持警惕是對的，現在是特殊時期，任何一個出現在你麵前的人你都要小心，但是……小顏……”
那佰川凝視著薛顏的眼睛，“你能想起怎麽破了古埃及文字的密碼鎖，就應該能在我身上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啊。”
那佰川的眼眶再一次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