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閻東輝是個聰明人，知道現在再問能不能減刑的問題，不但不能討價還價，說不定還會讓自己深陷命案。他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是個能殺人的人。

張漢東，那個曾經讓他又妒又羨的年輕人，居然會和命案有關。他沒有任何隱瞞，甚至都沒有任何停頓，把所有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交代完後，他猶猶豫豫地看了山峰一眼，想問什麽還是沒有問出口。

山峰和羅成出來，羅成顯得非常雀躍：“山隊，我有一種預感，張漢東就是凶手。”

“為什麽這麽肯定？”

“咱們走了這麽多彎路，該柳暗花明了吧。”

山峰看了看他興奮的臉，糾正了他的想法：“查案沒什麽彎路可言，都是在一點點接近真相。”

羅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不明白為什麽山峰看上去並不是很高興。他們繼續往外走，正在等待的周文賢看到他們來，收起了臉上的為難，笑著對山峰問了一句：“怎麽樣？”

山峰點點頭：“有進展。”

周文賢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表情和語氣非常敷衍，山峰看了他一眼，剛才出來的時候，看見他正在掛斷電話。

他此刻的心不在焉，恐怕和那個電話有關。

山峰還沒有問出問題，周文賢又說話了：“呃，借兩步說話？”

山峰疑惑地隨他走到一旁。看得出來，這件事讓周文賢有些尷尬，他先是沉默了一下，歎了口氣做出了決斷：“實在抱歉啊，山峰，我當過警察，知道辦案的時候得專注，但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不到不得已，我也不想張這個口，你得理解我。”

“是和小禾有關係嗎？”

周文賢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是啊，你說她來了，總不能不見麵吧，這也是她媽的意思，她媽也很想她啊，你說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吃個便飯總行吧？”

他看山峰的表情有些詫異，幹澀地笑了笑，說出了真相：“小禾她媽，當年是跟我走的。”

葉小禾的媽媽叫李玉瑾，當年因為葉永年一心破案，冷落了家庭也冷落了她。在多次請求和吵架無果之後，李玉瑾選擇了離婚。離婚也沒有走和平分手這條路，而是經曆了一次慘烈的大戰。葉小禾永遠都記得，那天李玉瑾離開家之前，最後和葉永年吵了一架。吵完之後，李玉瑾就去房中收拾東西，她並不留戀這裏，也沒有什麽東西可拿。

葉小禾知道這個家就要散了，但是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呆呆地坐在**看著，希望自己隻是在做一場噩夢。

李玉瑾打開房門進來，讓她跟自己走。葉小禾眼淚汪汪地看向坐在一角悶聲抽煙的父親，她不想走，更不想母親離開。但是李玉瑾失去了耐心，一把拉住她就往拽。

葉小禾哭得撕心裂肺，不斷地叫著爸爸。葉永年忍不住攔住他們，把葉小禾抱在懷裏安撫：“別嚇著孩子！”

李玉瑾搶了兩下沒有把葉小禾搶過來，於是抓著她的胳膊問了一句：“你跟不跟媽媽走？”

葉小禾緊緊抓住葉永年的手臂，哭得幾乎接不上氣：“爸爸，別讓媽媽走，別讓媽媽走……”

李玉瑾怒氣衝衝地甩開了葉小禾，轉身離開。當時周文賢就在樓下等著，他聽見了葉小禾的哭聲。他喜歡李玉瑾，也願意把葉小禾當成自己的女兒。但他隻看到李玉瑾一個人下來，接過行李箱，就看見葉小禾哭著跑了出來。

李玉瑾已經坐進車裏，周文賢把行李放進後備廂，看了呆呆站在樓門口的葉小禾一眼，上車離開。車開出去很遠，後視鏡裏的葉小禾還在樓門口站著。

每次想到這個場景，周文賢就覺得對不起她。同樣，葉小禾也無法忘記當時的震驚和傷心。所以當山峰說出周文賢的要求後，她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

她冷冷地看著山峰：“我不想見她。”

“不想見周文賢我理解，但你媽呢？”

葉小禾冷笑：“我說的就是我媽。”

她一邊翻包一邊解釋。

“不管什麽周文賢李文賢王文賢，我媽要離開我們，就會有這麽一個人。我不在乎他是誰，我在乎的是我媽為什麽要離開我們。”說著，她掏出一本日記，翻開其中一頁，遞給山峰。

“我媽跟周文賢好的時候，還沒離婚。”說完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住上湧的情緒。

不是因為被拋棄，而是因為她曾經對葉永年的誤解。

“我小時候哭著找媽的時候，你知道我爸怎麽說嗎？他說是他趕走了我媽，他不要我媽了，所以我媽不會再回來了。我問他，那媽媽還愛我嗎？我爸說，當然了。所以……所以我很恨我爸，我覺得他自私，不配做爸爸。”說著，葉小禾的眼眶濕潤了，她停頓了下，緩了緩情緒。

“我是來的路上，看到這一頁才知道我媽為什麽走，我能說什麽？”山峰合上日記，他也沒有想到真相會是這樣。

葉永年為了女兒的成長，甘願獨自承受埋怨。這份父愛太無私、太犧牲。但葉小禾知道真相之後又去怨恨母親，這也絕對不會是葉永年希望看到的。父女之間、母女之間的傷痕，隻有勇敢麵對才能愈合。

“……也許你媽想見你，是想彌補一下。”

葉小禾冷笑：“我爸為她背了一個女兒二十年的恨。她彌補不了，我也彌補不了。”她的表情冷漠中帶著逃避，山峰看出了她實在用強硬來掩蓋內心的軟弱，於是問道：“你是不想去，還是害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