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單單是山峰,葉小禾也在找衛青。

她在山頂燒了周宇的摩托車之後,暫時收起了悲傷。除了要以一個未婚妻子的身份來打理周宇的後事,還要實現向葉永年承諾過來,去證明二十年前的雨夜還有一個人。

在老城殘破的樓群下,葉小禾挖出了陳年記憶,一個鏽跡斑斑的破鐵盒。當年為了報複葉永年,她把他的筆記本藏在了這裏。

當年本來想要撕掉、燒掉,但最後還是不忍心。現在看來,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葉小禾雖然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但從小在葉永年身邊耳濡目染,也學會一些辦案的基本手法。她一邊翻看父親的日記,一邊學著父親當年的樣子,在牆上貼著信息和紙條。隨著字條的增加,“白鴿”“山峰”“目擊者”“沿江而下”的字眼越來越多。

日記本裏還有一張手繪的地圖,標注第一現場、第二現場,必經之路上畫了很多叉。依葉小禾對父親的了解,這個必經之路上,必定有什麽他放下不了事情,以至於不斷地標注。難道……父親懷疑還有其他的目擊者?

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周宇診所的女房東打來電話,要讓她把房子騰出來,要不然就把診所裏麵的東西全扔出去。葉小禾趕到診所,女房東還在念念叨叨。

周宇還欠著她的房租,不過押金也剛好抵過了,隻是這個房子從此以後就算是凶宅了,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租出去。在她看來,周宇就是殺人凶手,這個診所就是凶宅。

葉小禾本來不想理會,但聽著越來越不像話,忍不住發了火。女房東被她的怒火震住,哆嗦了一下,又強詞奪理了一番才帶著人走了。

屋內隻剩下葉小禾一人。她平複著情緒,不想再哭,可又眼圈泛紅。鎮定了一下,她開始著手收拾周宇的遺物。

周宇的東西並不多,這二十年來一直生活在恐懼和愧疚中,讓他沒有任何心情去做任何事。

葉小禾整理著地上散落著物品和材料,都是醫學用書和材料,裏麵還夾雜著一本手語書,上麵寫著:衛青。二年級一班。

這本書已經快要被翻爛了,周宇很認真地學過手語。

他們剛開始戀愛,周宇就教她手語,最喜歡比畫的一句話就是:我們都是那條孤獨的鯨魚。但她一直覺得太難,沒有好好學過。

葉小禾翻著手語書,想起之前和周宇在一起用手語交流的時光,忍不住笑了。周宇是真的很想學習手語,在這本書裏圈出了很多重點手勢。

這些手勢單個看並沒有什麽特殊,但是合起來卻連成了一句話。一句讓葉小禾心驚膽戰的話。

她不敢相信,快速翻到最後一頁,看見上麵寫著一句話:穿黑雨衣地殺了人。葉小禾看著這句話,幾乎已經拿不住書了。

目擊者,還有一個目擊者。衛青,一個不會說話的人。

找到衛青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這本手語書就是巫江縣唯一一家殘疾人學校提供的教材。

當年的校長還在,還記得衛青這個孩子。不過並沒有什麽好話,衛青早就出去到夔門大橋混社會了。葉小禾問了很多關於衛青的事情,她剛走,山峰就帶著羅成和劉悅來了。

羅成想跟著山峰多學點,他發現這個從重慶來的刑警隊長的辦案風格和他的老師江流一點都不同。山峰有計劃有目的,就像電影裏的警察;江流則是他們土話裏的一句泥裏滾水裏爬,是魚是蝦一把抓!他喜歡江流,但也不討厭山峰。因為他們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都是為了破案,這就是殊途同歸。而且,他也能感受到江流對山峰的擔心,否則也不會不斷地打電話來詢問。

他們一行人到了殘疾人學校,校長正好和葉小禾聊完,看到他們來,又是一愣。山峰知道葉小禾也在找衛青,也是一愣。

校長談起衛青,語氣中掩飾不住的憤恨和輕蔑,他對這裏的學生都很有感情,期望他們能夠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可惜總有些人無法走上正路。

衛青就是這樣,他正在夔門大橋下,利用人們的善良在乞討。他裝成一個父母雙亡,沒錢回家的遊子,一麵乞求他人的可憐,一麵又在嫌棄錢少。

等到山峰他們趕到的時候,他騙了葉小禾又搶了她的包飛快地逃走了。事發突然,葉小禾反應過來,他已跑出去很遠。

山峰和劉悅趕緊追了上去,衛青沒想到會跟來這麽多人,趕緊衝進橋頭一側的大樓,從旋轉樓梯往下衝。山峰跟著他,一上一下,一層一層。

衛青這條路走過無數遍,很快就衝了出去,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山峰隨後衝出大樓,但除了旁邊一排排待租的車輛之外,四處都不見衛青的身影。

劉悅和葉小禾也趕到了,跟著山峰開始尋找衛青。衛青正躲在一輛車裏,壓低了身子把葉小禾包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手機、錢包、女人用的小玩意全都掉了出來。衛青笑了。他今天的運氣真好,居然碰見了一頭小肥羊。

他伸手去拿錢包,卻猛地一驚。錢包下麵還有一本書,正是他的那本手語書。

他當然還記得裏麵都有什麽。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這本書為什麽又會出現?他還在愣神,山峰已經找到他了。衛青打開車門,從裏麵跳出來,看著趕過來的劉悅和葉小禾。

他揚了揚手中的書,比畫了一下,問葉小禾為什麽會有這本書。葉小禾看著他,也用手語回答:“我是周宇的女朋友,想問問你一些關於小白鴿案的事情。”

衛青看了看她,然後又看了看手中的書,知道周宇肯定出事了。隻要和小白鴿案扯上關係,很難不出事。周宇是個溫柔的人,也是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人。朋友出事,他沒有理由不為朋友做點什麽。衛青點了點頭,用手比畫了一句:我要吃飯。他知道葉小禾要問什麽,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一回憶那個雨夜,就感覺自己像是被那個凶手盯著。

他需要一些能量讓自己勇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