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江流瞪著山峰,盡力在壓抑自己的怒火:“這裏是巫江!你做什麽事最好讓我知道!我們有我們的辦法!”

山峰冷笑:“什麽辦法,每天準點吃飯,準點下班?”

他語氣中的傲慢和諷刺讓江流本來強力壓抑的怒火瞬間又燃了起來,也刺痛了江流的神經。如果他可以準點吃飯、準點下班,何艾為什麽又要離開自己呢?如果他能夠多照顧家裏,即使工資低,他相信何艾也沒有那麽多的怨言。

他感到怒火已經衝到頭頂了,吼了一聲:“卸了他的槍!”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敢上前。

江流轉頭,瞪著發愣的同事們:“愣什麽,卸了他的槍!”

山峰直接將槍拍在桌上:“老三有什麽事我負全責!”

江流直接打斷,他早就看不慣山峰,現在更甚:“你負責,那白衛軍呢,你怎麽負責?”

山峰終於也無法保持平靜,看著他質問:“那你又幹了什麽?”

江流冷笑:“周宇是不是我找到的,瘸子是不是我找到的?”

山峰接著質問:“你明明早就發現了腳印,為什麽不告訴我!”

如果早點說出來,或許結果不會這麽慘烈。

問題裏的含義,江流領會到了,這更讓他憤怒:“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告訴你,你聽過我的意見嗎,我辦的案子不比你少!我讓你不要告訴老白,你做了什麽?”

江流提到老白,讓山峰徹底爆發:“他女兒死了20年,他妻子跑了,家也沒了,這些年過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們一個個都幹什麽了,跟我談什麽人生贏家?”

江流頓時急眼,一拳打了過去,山峰沒有躲閃,直接還手一拳。他們兩個人都已經憤怒至極,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的質問,還有他們心裏都對這個案件有著愧疚。

周圍的人紛紛上來拉住兩人,陳局早已經聽到了動靜,憤怒地衝了進來。看見他們兩個不成體統,憤怒的大吼:“都幹什麽呢?!”

眾人停下,山峰和江流也互相鬆開了手,臉上都掛了彩。

陳局看著他們,既生氣又痛心:“你們是流氓還是警察,啊?”

屋內一片死寂,山峰和江流也沒有解釋。

劉悅和羅成走了進來,看到如此陣勢不知所措。

陳局怒氣未散,看了他們一眼:“怎麽了?”

羅成趕緊回答:“瘸子撂了!”

陳局的語氣好了一點:“說什麽?”

“周勝周宇兄弟倆,是在巫江大酒店的工地上發現的小白鴿,一開始以為死了,怕影響工程才去夔山拋屍。所以說,還有一個殺人未遂的凶手,很可能……”他看了看山峰,“就是山隊看見的那個人……”

江流等人都是一愣,紛紛看向山峰。

山峰沒有說話,他一直都在堅持,那晚上隻看到了一個人。現在,除了那個凶手,他還要找那個綁架瘸子的人。他可以感覺得到,那個人是認識自己的,曾經在自己周圍出現過。石磊的確在他的周圍出現過,就在老家麵館。

也是那一次,山峰知道謝希偉和他一樣,都是被收養的孩子,以前的家人全都死光了,隻剩下一個下落不明的弟弟。

石磊出現在山峰周圍,絕對不是個偶然的事情,因為他也在找二十年前的那個凶手。為了找這個人,他願意做任何事,坐牢、成為殺手,他都心甘情願。

那天他跟蹤白衛軍,還進去了白衛軍那個監視周氏兄弟的房間。此刻,他就在那裏。

他的肩膀上的傷還沒有好,甚至還在流血。但他全不在意,隻是站在證據牆前,看著滿牆的名單。

他手裏也有一份資料,是替周勝做完事後,段超給他的。裏麵有一個人的名字:張漢東。

白衛軍的家不能多待,很快山峰他們就會找到這裏,石磊拖著疼痛的身體往樓下走,他在旁邊小賣部裏買了一瓶白酒放在大背包裏,然後就往山裏走。

那裏有一輛廢棄在荒山野嶺的大巴,他可以在那裏療傷。他早早就出來幹這行,對如何處理傷口很熟練,槍傷、刀傷,隻要他還能站起來,他就不會死。他覺得自己活得像一條野狗。

車停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加上彌漫的大霧,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這裏。石磊擺了一個舒服點姿勢坐下,然後打開一瓶白酒,猛灌。然後他閉上了眼睛,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感到頭腦沒有那麽清醒、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有著一股不管不顧的衝動。

石磊將白酒倒在左臂傷口,狠狠咬住一根棍子,將鑷子伸向左肩的彈孔。他發出一聲低吼,子彈被夾出來,嘴裏的棍子脫落在地。看著還帶著血的子彈,他抓起止血藥對著傷口不停地撒著,然後又用繃帶纏好。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虛脫,躺在牆壁上,閉上了眼,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刺骨的疼痛讓他的剛才用酒麻痹的神經瞬間清醒,他忍不住渾身顫抖。

他自認為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可這個時候,真想回家。

隻有在家,才能表現出自己的軟弱,才能讓自己不用堅持、不用殺人。可是,他的家已經回不去了。想著這些,他本來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平複下來,他睜開眼睛,剛才對家的思念已經消失不見。

他的眼神裏都是冷漠和厭惡。他也很討厭自己,很討厭這樣活著,更討厭為了錢殺人。

但他這樣,是誰的錯呢?石磊的眼神越來越冰冷,他提醒自己,現在還不是可以鬆懈的時候,他的事情還沒有完。

他要找的是殺小白鴿的凶手,也是讓他永遠無法回家的凶手。

給周勝辦完事之後,作為回報,段超給了他一個信封,此刻已經被他的血染得血跡斑斑。

信封裏,隻有一張紙,上麵寫著一個人的信息,張漢東。

石磊緊緊盯著,目光如炬。他沒有休息很長時間,等到能忍受疼痛之後,就拖著身體上路了。

山路上,有一輛拉貨的大卡車經過,石磊趕緊招手攔下,隨口編了一個謊話,說自己摔下了山。

司機師傅是個熱心腸,聽到他說要去瀘溪老城,恰好要經過那裏,就讓他上了車。石磊跳進車廂,看著越來越遠的巫江,眼裏的寒意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