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周勝，正在為周宇頭疼。
他們兄弟倆的關係曾經非常好。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周勝的事業剛剛起步，想要建巫江最豪華的酒店，周宇夢想著考個好大學。
兄弟倆都為對方的夢想鼓勁，都在為對方高興。他們共同經曆了很多窮苦的日子，父母走後，相依為命。同胞兄弟，血濃於水，當時他們認為，什麽都不會讓他們分開。但誰都沒想到，命運就在那一年突然拐彎了。
二十年後，兄弟倆已經勢同水火。山峰和江流來到巫江大酒店，這曾經是巫江最豪華的酒店，也是周勝的第一個項目，最近已經確定拆除。
大廳內工人正在搬走一些裝置，一角放著一塊橫幅，紅底白字寫著“熱烈慶祝巫江大酒店開業20周年”。
山峰駐足，看著橫幅：“這酒店九八年建成的？”
江流看著橫幅，也有點感慨：“對，二十年了。我一直想查他涉黑的證據，之前封過他幾家會所，但都有人幫他背鍋，周勝做事非常小心，不好對付。”
山峰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是劉悅，匯報了一條最新消息。沙海洲出獄後找過周勝要錢，最後一通電話也是打給周勝的。周勝的嫌疑越來越大了。
一個女秘書迎了上來，帶著職業性禮貌的笑容：“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這邊請。”
女秘書一直把他們引到酒店的觀景台，周勝正在那裏笑容和煦地等著他們。山峰打量著這個巫江首富。舉手投足並沒有那種暴發戶的氣質，相反還有點讀書人的味道。
微笑恰到好處，既不讓人覺得過分熱情，也沒有讓人感到敷衍。桌上還擺著茶具，剛泡好的茶正散發著騰騰熱氣。
周勝正在給他們倒茶。山峰站在窗子處，看著遠處的夔門峽穀，江水橫流。
周勝一邊倒茶，一邊看了一眼山峰站的位置。在這個觀景台可以看到巫江最美的風景：“兩位大駕光臨，可惜沒看到最好的時候啊。”
江流四處打量著周勝這裏的布置，角落裏麵都非常講究，真是和當年的那個窮小子一點都不一樣了。他看著周勝倒茶的動作，熟練又很自然。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動作，周勝已經用時間把自己給完全改變了：“周老板這是人往高處走啊。”
周勝笑了。
茶已到好，人該落座了。他招呼著山峰和江流：“來啊，兩位坐。等下次到我新公司，我叫人燉魚吃，油鍋青鮊魚，我認識個師傅，全巫江做這個最好的。”
江流也不客氣，接過他的話往下說：“我吃過紅鮊魚，那個味道……一口就忘不了了。”
周勝還是微笑著看他：“看來江隊也是行家啊。”
江流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敢當。
他做出一副回憶往事的樣子，頗有感慨地說了一個故事：“行家不敢當，是過去的事兒忘不了。我小時候最愛抓鮊魚，這魚性格暴，風平浪靜的時候，扔點餌進去，撲騰撲騰就跳起來一片。那會兒我們傻嗬嗬一條一條釣。但有個小子聰明，從家裏偷了火藥，“嘭”，炸魚！但沒炸好，船漏了，晚上一起回家，我們都等著看他笑話。結果呢，他媽沒打他也沒罵他，還好好招待了我們幾個，吃飽後呢，還一個個送我們回家。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天出事了，小鎮子人心惶惶啊”
江流停了一下，看著周勝：“小白鴿死了。”
周勝也看著他，表情裏透露著惋惜：“哎喲，那事我知道啊，幸虧我沒孩子，你那個朋友運氣好啊。”
江流看著他，笑了：運氣？你意思是小白鴿運氣不好？”
周勝意識到剛才的話容易讓人誤解，趕緊岔開話題：“瞧這話說的，喝茶喝茶！”
一邊說，一邊重新開始沏茶。
江流卻並不打算到此為止，他接著說道：“後來就傳聞滿天飛，什麽樣的都有，這不前兩天，我們抓了個混混，說沙海洲知道小白鴿是被誰殺的，沙海洲你知道吧？”
周勝麵色如常：“知道，老沙嘛。”
一直看著他沒說話的山峰忽然問了一句：“你們最近有沒有聯係？”
周勝猶豫了一下。
“沒有，他不是坐牢了嘛，隔三岔五就進去。”
山峰拿出手機，亮出一個號碼給他看：“這個號碼是不是你的？”
周勝瞟了一眼。
“對啊。我的。”
“老沙跟這個號有過十四次通話。”
周勝頓了一下，做出一副甘拜下風的樣子：“哎喲，還是你們厲害。他來找我借錢，說是欠了人錢，不還要他一條腿，我不想管他這事，就沒同意。”
山峰追問：“你剛才不是說他沒聯係你？”
周勝沒有一絲慌亂：“山隊啊。畢竟他也跟我幹過，我不借他錢，這事我太沒麵子了。”
山峰盯著他繼續問：“你們三天打了十四個電話，都是借錢的事？”
周勝笑了起來，掩蓋了眼神中的異樣：“我心髒病都快犯了！”
山峰沒有再往下問，而是換了一個人：“那瘸子呢？”
周勝表示自己不清楚：“你說潘軍吧？他怎麽了？”
山峰單刀直入：“我們現在懷疑老沙和瘸子都跟小白鴿案有關。”
周勝做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他倆能幹這事？人不可貌相啊，哎，江隊，你不會是懷疑我吧？”
他不想再和山峰說話，總覺得這個警察能看穿自己。江流冷笑一聲：“那你以為我們來幹啥？老沙、瘸子都失蹤了，老沙最後聯係的人又是你。”
周勝鬆了口氣，看著他們：“我的江隊啊，這巫江出獄的，一多半都跟我聯係過，我是能幫就幫，不能幫也交個朋友，你們不能因為老沙聯係過我，就抓我吧？講證據嘛！”
山峰看著他，慢慢地說了一句：“證據是慢慢找的，如果有什麽需要配合的，還得來找你。”
話說到這裏，就該結束了。
周勝也爽快地笑了：“沒問題！能配合的我一定配合！警民一家親嘛，下次來我請你們吃魚！”
江流和山峰站起身，準備離開，剛邁了一步，山峰突然轉身看著周勝：“對了，有種紅鮊魚叫翹嘴紅鮊，嘴大貪食，一年四季不管風霜雨雪，隻要有條件，他就不停地吞食。這種魚不好抓，但一旦抓了，入湯鮮美。”
山峰話有所指，周勝當然也聽得明白，他僵硬地笑著：“好一個入湯鮮美，我喜歡。”
周勝看著他們倆離開，消失在走廊盡頭，才收起了假笑。他萬萬沒想到，警察居然這麽快就盯上了沙海洲，又盯上了瘸子。
那麽，找到周宇也隻是時間問題：“周宇。”
周勝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這個一母同胞兄弟的名字。是時候做個了斷了，無論是現在還是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