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周宇看著手機，葉小禾還是沒有任何信息。他等不及了，他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裏。葉小禾怎麽辦？周宇心裏忐忑不安，葉小禾會原諒他嗎？如果自己是葉小禾，會原諒自己嗎？
江流和羅成走後，周宇在腦中一遍遍地回放二十年前那個瘋狂的晚上。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去找葉小禾。
到了醫院，剛出電梯就聽見了醫生正在和葉小禾交代葉永年的病情：“你爸的病，在醫院也沒多大意義，回家吧，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你。”
葉小禾淡淡地回答：“沒有誰需要誰，我已經聯係好了養老院，明天就能辦理。”
醫生語重心長的勸說她：“等他不記得你是誰了，你就不這樣想了。”
葉小禾看向病房內的葉永年，醫生知道她心裏還在猶豫，於是再次說道：“現在還時好時壞，還能知道你是誰，後期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小禾看著病房裏睡著的葉永年，心裏不忍，但還是決絕的回答：“不是壞事。”
醫生歎口氣離開，葉小禾的眼圈紅了，強忍住沒有哭出來。她對這個父親，實在是很複雜。她記得葉永年對她的好，也同樣記得葉永年趕走了她的母親。
身後有腳步聲，熟悉的藥水的味道。她回頭，是周宇，說：“進去說吧，他睡了。”
葉小禾忽然很想在父親身邊多待一會，哪怕是什麽話都不說。她拿著一個橘子坐在葉永年床邊慢慢剝著。不知道還能為葉永年做些什麽。
周宇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下定了決心：“我知道你沒想好，我也沒有。但我很後悔，我覺得不應該告訴你，我就應該讓這件事爛到肚子裏，就算我會被抓，我會被槍斃，但我也不想最後和你是這個樣子，死都要死了，為什麽不開心一點？可我突然又覺得不後悔，我要是不和你說實話，我還能和誰說？我沒什麽對不起的人，隻有你。”
葉小禾沉默地剝著橘子一言不發。周宇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警察找我了。”
葉小禾一驚，停下手裏的動作：“什麽時候？”
周宇抬頭看著葉小禾，滿臉的驚慌失措：“我來之前，我等不到晚上了小禾，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葉小禾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他們都知道了？”
周宇搖搖頭，他感覺江流好像知道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找到了我的腳印……”
“什麽腳印？”
“那天下大雨，我去了那個水塘，他們發現了我，但我最後逃走了，我渾身是泥地坐在浴缸裏，你問怎麽了，我問你我是不是一個好人，你說……”
葉小禾愣住，想到那天從質問李銳後回家，看見浴室裏周宇穿著衣服蹲在噴頭下。當時周宇也是這樣驚慌失措，問自己他是不是一個好人。
當時葉小禾以為他又和周勝鬧矛盾了。原來……葉小禾站起來，打斷了已經語無倫次的周宇：“我們今天就走。”
周宇一驚，看著表情堅毅的葉小禾。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以為從此就會失去葉小禾，他這次來也是做好了分開的準備。葉小禾和他一起走，就代表著亡命天涯。
為了葉小禾好，他必須得拒絕。但是……
周宇下定了決心，剛準備開口，一個護士敲門進來，打斷了他。
“葉永年家屬，辦手續了。”
葉小禾看出了他的想法，跟著護士出門，隻給他留下了一句話：“你是好人，我相信就夠了。”
周宇看著葉小禾離開，雙眼泛紅，周身發顫。他低著頭，忍住淚水。忽然聽見**的葉永年說了一句話，“你是好人？”
周宇陡然一驚，緊張地看著葉永年。葉永年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好人啊？”
周宇呼吸急促起來，麵對葉永年，他羞愧地無地自容，更沒有勇氣承認自己是個好人：“叔叔……”
葉永年笑了：“我知道你是誰。”
他看著周宇笑得很神秘，好像早就認識周宇了，也好像早就知道周宇都幹了些什麽：“你沒什麽要和我說的？”
周宇緊張地站起來，葉永年朝周宇擺手，讓他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過來。”
周宇慢慢地挨了過去，他的手有些輕微地顫抖。葉永年伸出手，示意要和他握手。周宇愣了一下，還是緩緩地握上了葉永年的手。葉永年的手比他的要大一點，也要粗糙得多，厚實而溫暖，是一個父親的手。
周宇的父親走得很早，他幾乎沒有什麽印象，更沒有握過父親的手。葉永年溫暖的手掌，讓他簡直想哭。
如果二十年前，他的父親還在，也能想這樣握著自己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但是一切都晚了。他俯下身，專心致誌地聽著葉永年對他說的話。沒注意辦完手續的葉小禾已經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如果二十年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這一幕會讓人感到溫馨，可惜……現在來看，隻覺得悲傷。
葉小禾忍住了眼淚。從醫院出來，周宇載著葉小禾騎摩托上了山頂。葉小禾站在山頂，看著遠處。對於巫江，她是又愛又恨：“以後沒有機會站在這裏看風景了。”
周宇站在他身邊，麵色已經寧靜：“小禾，我不走了。”
葉小禾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麽？”
周宇望著遠處，下定了決心：“我隻是明白了一些早該明白的道理，隻是這道理的代價用了我20年。我以前一直在逃避，一直想離開，警察找到我，我也想的是離開。可我是個罪人，我就算離開，早晚也會被抓。”
葉小禾有些詫異，想到了病房裏的那一幕：“我爸跟你說什麽了？”
周宇看著葉小禾，眼神複雜：“小禾，你跟我在一起走，就會永遠擔驚受怕。我承受不……”
葉小禾打斷他：“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是警察，我是你的愛人。”
周宇感動地看著小禾：“就因為你是我的愛人，我才不能走。”
葉小禾幾乎是哭著喊出來：“你必須走，我不在乎，我就要和你一起！”
周宇把渾身顫抖的葉小禾攬入懷中，他的心裏也充滿了悲傷，看著隔岸的萬家燈火，他不禁在心裏問自己，我們還會有一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