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還原現場1

王睿原封不動的將她的話記錄在冊。

“李剛身上出現了槍傷和刀傷,這傷是誰幹的?”

“槍傷不是我幹的!”

徐薇搶先回答。

“你的意思,刀傷是你做的了?”沈隊長反問。

徐薇開始磕磕巴巴起來,沈亦接著說道:“不要有顧慮,如果刀傷是你做的,你就承認吧。我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用刀桶他的,況且他身上真正的致命傷是槍傷。”

“當時他要掐死我,我是迫於自保才……”

……

沈隊長微閉雙眼,根據徐薇的證詞,嚐試著還原了當時的情景。

時間要追溯到兩天前。

進了山,氣溫明顯就低了下來。有著多年駕駛經驗的司機老馬,駕駛著一台黃色的校車,拉著學校裏繪畫特長班的小學生去山裏采風。山裏清寒的氣溫讓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的覺得舒適。

他哼著家鄉的小曲兒駕駛著校車吭哧吭哧的往山上爬著,發動機的聲音像極了一頭大限將至的老黃牛,每一腳油門下去都要把肺給咳出來。

越往前開,氣溫越低,隔著玻璃上那層霧氣,老馬看見不遠處飛來一群山雀。他從小是從山溝溝裏長起來的,知道山雀低飛是暴雨來臨前的征兆,於是便對坐在一旁的老師說:“小徐老師,俺看一會兒八成要下雨,不如咱們找個休息區停車休息一下吧?”

徐薇老師抬頭看了一眼,笑著說:“老馬師傅,天氣預報都說今天是個大晴天,你怎麽就知道要下雨?”

“你看外頭的山雀都飛的這麽低,小徐老師,你聽我的準沒錯,拉這一車孩子,我可不想出現什麽問題。”

徐薇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在她這個高等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眼裏,氣象台的天氣預報可比老馬的‘預感’更有權威性,於是她沒有繼續理會老馬,低著頭玩兒著她的手機。

“小徐老師,你看!下雨了吧!”

正如老馬所說,果然有星星點點的雨珠落在了車玻璃上,老馬似乎在炫耀似的對她說道。可惜徐薇等人並不感冒,隻是認為:“山裏的氣候多變,這雨一會兒就停了,老馬師傅,你就別緊張兮兮的了。”

老馬吃癟,隻好聽他們的往前開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前方的山路,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樣的噩耗……

往後的山路越來越難走了,伴隨著雨,山上又漸漸升起了一團白色的霧氣,使得山路的能見度也越來越低,擋風玻璃上受內外溫差的影響,玻璃內側也生出一層水霧,老馬一邊警惕的駕駛押運車,一遍拿著一片紙巾不停的擦著擋風玻璃上的霧。

當他用紙巾擦幹玻璃,左側的山體上突然發出巨響,一塊巨大的山石從山體上剝離滾落下來,可與此同時,他發現前方又衝出來一輛逆行的車,迎麵朝著自己撞了過來!

由於雨勢過大,路麵濕滑,他想刹車也來不及了。

吱——呀!

伴隨著長促的刹車側滑聲,兩台車最終沒能幸免於難,雙方迎頭相撞,校車直接甩頭撞在了防護欄上,將護欄撞翻,碎玻璃落到深不見底的山崖下,半個車頭有驚無險的懸在了懸崖上!

……

雖然校車的車頭遭到了嚴重的撞擊,但不幸中的萬幸,車內的人員隻有皮外傷,並無大礙。而且校車也在最後關頭懸崖勒馬,沒有直接衝下懸崖。

押送車上的兩個人迅速下車,趕忙朝著快要掉下懸崖的校車跑去,透過玻璃,看見裏麵的小學生哭鬧個不停。老張的心裏十分後怕,他知道自己險些就釀成大錯,而後趕忙朝著裏麵喊了一聲:“裏麵的人都還好嗎!?”

這時,校車司機老馬捂著腫脹的腦袋,朝著前方一望無際的白茫茫看去,腦袋裏的眩暈感頓時清醒,他趕忙從駕駛位站起來,順手將摔倒在旁邊的小徐老師拽起。

“別亂動!車在往下墜!”

這時,押送車司機老張朝著校車內大喊了一聲,本就下起了暴雨,山裏的風又迅猛,校車的半截身子在懸崖上吊著,裏頭的人一走動,這校車就開始搖搖欲墜,大有往下跌落之勢。

校車內的人們也感覺到了車身在搖晃,裏麵的孩子哭鬧的更凶幾分,幾個老師也抓狂似的叫老馬趕緊打開後車門。穿著裙子的劉雅晴直接用安全錘敲碎了後排的車窗,也不顧走光的風險,站在座椅上就要往外跑!

“別下來!”押送車司機趁著對方還沒有下車,大喊一句道:“你本身就在車的後麵,如果你下來,後排的重量不平衡,就會掉到懸崖裏的!”

可這名女老師卻並沒有聽從他的勸告,隻是自顧自的喊著:“我不管!反正我不想死!”

“你不下來,全車的人都沒事兒,咱們可以想辦法!可是如果你下來了,全車的孩子都是你的犧牲品!”

老張張開雙手試圖推阻著這名女老師自私的行為,就在這時,車底突然發出嘎吱一聲,底盤處的山石掉落進山崖下的深淵裏,車身又下墜了兩公分,校車裏的老師抓狂一般的大喊,此時正在前排的徐薇坡口大罵:“劉雅晴!你他媽的別動了!你再動車就要掉下去了!”

平日裏舉止端莊的徐薇在這生死關頭爆了粗口,緊接著狠狠的拽了一把老馬:“老馬!你快想想辦法啊!”

可穿裙子的劉老師就跟沒聽見一樣,邁開步子就跳出了窗外,車尾的重量減輕,車頭直接壓低了下去,就在眾多人的驚呼聲中,老張瞬間把腳踩到了校車的後輪上,這才將車身的配重保持持平!沒讓校車繼續下墜。

老張的機智讓眾人懸在嗓子裏的心下沉了幾分,他朝著那名剛跑出來的女老師喊道:“你別在那看熱鬧!趕緊打電話報警!”

驚魂未定的劉老師哦了一聲,掏出手機就撥打了報警電話,豆大的雨珠很快便將她的淺色連衣裙打濕,露出裏麵黑色內衣的痕跡。

“小南,過來幫忙!”

“哦!”那個帶著槍的押送員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頓時看傻了,他學著老張的樣子踩在了另外一個後輪上,讓校車的後方更加沉下幾分。

“校車裏麵,有主事兒的嗎?”扒在校車後輪上的老張對著破碎的玻璃裏麵喊著,這時,徐薇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說:“我是班主任,我……”

“你上一邊去,那個歲數大的,是司機嗎?”老張扯著脖子喊道。

老馬點頭,說是,而後扯著脖子罵道:“你他娘的怎麽開的車?”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現在咱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就是等救援過來,但是雨下的這麽大,山路很可能會封路,而且上山的路被石頭堵住了,救援車輛三個小時之內絕對過不來!在這三個小時內,你們很可能會掉下去!”

“我不等救援了!我要出去!”

徐薇一聽,吵嚷著就往後窗的位置跑去,被老馬給一把拉住。

“第二個辦法,就是前排的人,慢慢的往後排走,隻要把後排的重量壓住,一個一個的從窗戶裏鑽出來,下來的人幫忙壓住車就可以,但是這個辦法的缺陷是,最後車可能會掉下去!”

“都他媽這時候了,要車還是要命!”老馬是個粗人,在車裏躡手躡腳的指揮了起來,“各位同學都聽俺說,慢慢往後排走,從劉老師破開的那個窗戶鑽出去,出去的時候小心,不要被玻璃劃傷!”

就在這時,全車裏唯一的一個男老師這時把正準備爬出去的一個小女孩給攔住,自己搶先一步跳出窗外,老馬在車裏破口大罵,可對方卻已經下了車了。

他叫李剛,是體育老師。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老張見到這一幕後也氣不打一處來,也就是他現在站在車後輪上不能動彈,不然以他的脾氣,早就大嘴巴抽丫的了。

“我是來幫忙的!”李剛也有點臉紅,立刻站在後輪上壓著車,在老馬的指揮下,徐薇和小學生們全部接連跳出了窗外。

跳出窗外的孩子們也學著大人們的樣子用手狠狠的壓住校車凸起的後保險杠,防止車突然從懸崖滑落。暴雨不費吹灰之力的將所有人的衣衫打濕,站在外麵的人被雨澆的睜不開眼。

和正當老馬要從窗戶上跳下來的時候,校車竟猛地下沉一分!

兩分!

三分!

“不要動!”

“你站在那裏不要動!車在下滑!”

站在後輪上的老張最能感知到車身上這種微小的顫動,根據他的經驗,應該是因為車裏的人都下來了,導致車身的重量突然變輕,懸崖處的泥土壓力遍小產生了鬆動,如果老馬在車裏繼續亂動的話,車就要掉下去了。

“那可咋辦啊!”老馬在車裏急的撓頭,這時老張心生一計,說:“咱們這裏人手不夠,小南,要不然你去把車裏的人都叫出來,讓他們幫忙壓一下車?”

“可是……他們都是死刑犯!”押送員小南的一句話令車外的幾名老師心頭一顫,他們剛才一直都忙於逃生,從來沒有注意過那台和自己迎頭相撞的汽車。

轉頭看去,老張和小南穿的都是製服,臂章上寫的是第一監獄。

而那台歪停在山路上的綠色汽車,外表噴塗的是綠色的油漆,玻璃也是防彈的,被噴上了白色油漆,還寫著武裝押運的字樣。

眾人心頭一凜。

押送員小南在咬著牙,說:“不行!他們都是死刑犯,如果把他們放了,萬一逃跑了,這責任誰都擔不起!”

“可是現在如果不讓他們下來幫忙,裏麵那個司機就掉下去了!”

“可他們都是死刑犯啊!”小南咬著牙說道,“這是違反紀律的!”

“都這個時候了,還談什麽紀律?這可是一條人命,就當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你別把他們手銬打開,把人救下了,在把他們關回去!”

站在車輪上的小南做著心理鬥爭,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車裏坐著兩個死刑犯,其中一個還是半年前殺了六個人,當時轟動全國,是重案犯,而另一個雖然沒殺那麽多人,可手上的人命也有兩條。而且這倆人本身就是要送去刑場執行死刑的。

一個死刑犯,在這種關頭被放出來,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可如果不放,那麽校車裏的司機性命堪憂。

他有些動搖了,咬著牙說:“那我現在去放他們下來,老張,你們頂住……”

“別!”

就在這時,美術老師劉雅晴唱反調道:“他們可都是死刑犯,萬一下來之後死性不改,我們豈不是都有危險了?”

她的話音落下,另外兩名老師都沉默不語,很顯然,李剛和徐薇也是這麽想的。

在自身的利益麵前,人都是自私的。

他們之間的對話,老馬在車裏聽得真真切切,他是個粗人,不會繞那些花花腸子,對著外麵的人破口大罵道:“好啊你們幾個!老子費盡心思的讓你們幾個人先出去,救了你們一條狗命,現在俺快要死了,你們都在裝聾作啞?”

“嗚嗚……”

這時,一個拽著保險杠的小女生哭了起來,用祈求的目光看著押送員:“警察叔叔,求求您救救馬叔叔吧,他……他人可好了,每天都早起送我們上下學……”

小學生並不知道‘死刑犯’和‘押送員’代表著什麽,他們下意識的以為,穿這樣製服的人都是警察。

看著這名小女孩純真的表情,又聽見那句奶聲奶氣的‘警察叔叔’,小南的心裏驟然一酸。聯想到幾名老師方才漠然冷酷的行為,他才徹底明白了人之初,性本善這個道理。

老馬舍身取義,用自己的命換了三個老師的命,可輪到老馬遇難,這三個‘教書育人’的老師卻選擇了自私退縮。

可人世未懂的幾個小孩子,卻因為老馬每天送他們上下學而祈求自己救他。

他一咬牙,心中一沉,對著小女孩道:“放心吧小朋友,你們用力壓著,叔叔這就去救馬叔叔。”

也是在這個時候,老張和小南才知道被困在裏麵的那個糙漢子姓馬。

“你去幹什麽!”李剛見狀,嚷嚷著道,“你別忘了你是公職人員,你這樣是違紀!就算你不為了我們的安全考慮,這裏還有那麽多小孩子,如果他們的生命安全遇到危險,你擔得起責任嗎?”

他冠冕堂皇的一席話隻讓小南的決心下的更死,他在暴雨中頭也沒回,冷冷道了一聲:“殺人犯不會對小孩子怎麽樣,因為他們比你們有人性。”

李剛氣不打一處來,說:“如果你要放殺人犯出來,我們現在立刻鬆手!”

老張見這三個老師要撒手,頓時急了,“如果你們鬆手,車掉下去了,那你們就是謀殺!等警察來了,你們全都要坐牢!”

這話一出,李剛才不敢說什麽,隻是冷哼了一聲,在一旁憤恨不平。

小南一走,校車又有將要下沉的勢頭,十幾個小學生見狀,全都呲牙咧嘴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幾乎用盡了渾身解數。老張見到這些孩子如此賣力的去救車裏那個姓馬的司機,臉上也是一副動容的表情。

……

一道驚雷將烏壓壓的山路打的更亮。

押送車的後門被小南用鑰匙打開,車裏的兩個戴著手銬和腳鐐的人木訥的抬起頭看向他。雖然說他們一直坐在車裏,但聽到車外的嚷嚷聲,也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兒。

小南一隻手挎著搶,指著校車的方向對著二人說:“現在有問題需要你們幫忙,我會把手銬給你們打開,你們最好別耍什麽花樣!”

說著,他下意識的將槍攥緊,示威道。

車裏的兩個死囚還是那副冷漠的表情,眼皮上有一道刀疤的死囚用一種可笑的語氣問道:“怎麽?臨死之前救一個人,就不用下十八層地獄了嗎?”

小南又急又氣,咬著牙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你們倆本身就是死刑犯,別跟我談條件。這次救了人,我會和上級打報告,但是否對你們的減刑有幫助,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

“算了,我這手上六條人命,所謂的減刑無非就是留個全屍,給自己積點陰德,走吧。”

另外一個平頭指了指手銬道。

手銬打開,腳鐐卻並沒有打開,因為這樣才能防止他們逃跑。

兩個人穿著黑色的軟底囚鞋從車裏走出來,橙黃色的坎肩在雨中顯得格外紮眼。他們倆一步一挪的跟著小南走過來,腳鐐接觸到地麵後嘩啦作響。

“叔叔!快過來幫忙!”

一個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兩個死囚相互注視一眼,腳上的步伐加快了幾分,就在這時,李剛突然發現這個平頭的囚犯有些眼熟,他平時是一個很愛看新聞的人,突然聯想起了半年前的一個新聞,而後他大喊著道:“是你!你是半年前寧州那個滅門案的凶手,你殺了六個人!”

“當著這麽多孩子的麵,注意你的言辭!”

老張怒了,如果不是因為老馬還在車裏,他一定跳下去抽對方一個大嘴巴。

“他們的腳鐐都還沒解開,根本不會傷害到你,你閉嘴吧!”小南也嚷嚷著,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兩個囚犯的身上離開,同時也悄悄的把長槍上膛,萬一這兩個人有什麽異樣的舉動,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果斷開槍,就算自己違反紀律,也比無辜群眾受傷強。

“戴上腳鐐他們就不殺人了嗎?狗沒了牙齒,就不想吃屎了嗎?”

平頭和刀疤二人本就是死刑犯,所以對很多事情都看的很透,他並不介意外人對自己的目光。因為自己本身就沒幾天活頭了,可他們雖為死囚,但歸根結底也是人,況且還是血氣方剛的男人,當他們兩個人聽到李剛把自己比喻成狗,猛地抬頭朝他看去。

殺人犯的眼神要比正常人恐怖,因為他們的眼力有一種叫做殺氣的東西。

李剛看到了這種殺氣,頓時心生寒意,徐薇在一旁趕忙勸阻,讓他少說兩句,他頓時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