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結案
是夜。
張大發在審訊室裏已經坐了將近八個小時。
他一直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未動。
麵前的水碰也沒碰，連警察送來的飯也被熱了好幾次。他就這樣傻呆呆的看著麵前空****的椅子，和桌子上這張刑拘通知書，他始終沒有簽下自己的名字。李曉紅死了，這是他到現在為止都無法接受的事實。
他開始反思。
反思這些年來他和李曉紅經曆的風風雨雨，人是良心未泯的感性動物。
或許隻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才會讓一個男人真正的開始成長。
他想起了四年前在工地上，李曉紅穿著一件紅色的棉襖給他打飯時候的樣子，她總是往自己的碗裏多添上一勺子菜。
為了抓緊過年之前的工期，保證能夠及時交工，所有的工人都在晝夜搶工期，隻有他張大發的杯子水杯裏麵會有熱水。
炎炎烈夏的時候，李曉紅沒事的時候就站在陰涼處，看著張大發揮汗如雨的樣子。
他沒有追求過李曉紅，李曉紅也沒有追求過他，或許那個時候的愛情就是這樣簡單而純粹。張大發想起剛在一起的時候那些簡單而快樂的日子。
他曾對李曉紅說過，自己的夢想是要做一個工程師，自己來畫圖紙，指揮別人去做，自己隻管賺錢，髒活累活都交給工人去做。
沒有什麽文化的李曉紅不知道什麽是工程師，但是她還是覺得張大發很厲害，因為他的手藝確實很好。
“我的夢想其實是做一個工程師，做泥瓦匠太累人了，不就是畫張圖嗎，我也會畫。”
“你等著，我再幹一年，就能把你娶回家了。”
諾言是美麗的，也是不堪一擊的。在一起一年以後，李曉紅才知道張大發喜歡打牌的愛好，但是起初張大發玩兒的並不大，一晚上也隻是幾十元的輸贏罷了，他做泥瓦工的手藝很好，可是打牌的手氣卻很差。
起初張曉紅看到他輸了錢就勸他回家，可是張大發卻不聽，每次輸錢，張大發都會當眾辱罵自己，他的牌品並不是很好，起初的李曉紅非常傷心，可是過後張大發卻又非常會說，坦誠的向自己承認錯誤，花言巧語的把自己哄好。屢錯屢犯，時間長了，她也就習慣了，張大發把她娶回家以後，認識了幾個道上的朋友，打牌更加凶了，而且開始玩兒大的，父母留下的宅基地，兩年的時間都被他給輸了進去。起初他隻是嘴上罵兩句，後來開始對李曉紅又打又罵。
還聲稱自己的手氣不好，就是因為娶了李曉紅，李曉紅是個喪門星。
……
想著想著，張大發流下了悔恨的眼淚，他在這一刻覺得，自己欠李曉紅的太多太多了。
吱呀——
審訊室的大門被再一次打開，這次進來的人是沈毅。
他親手將張大發手上的手銬打開，說：“已經調查清楚了，李曉紅並不是你殺的。”
張大發對自己洗白冤屈的事情突然釋然，無動於衷道：“她是怎麽死的？”
“自殺。”
張大發表情木訥，微微看著沈毅道：“警官，你把我抓起來吧。”
“你沒殺人，自然不會把你抓起來。但是李曉紅的死恐怕和你拖不了關係，施虐也是重罪。”
“我知道。”張大發點頭道，“我打了她，罵了她。這些年來，我虧欠她的太多太多了，我不是人。”
麵對張大發的懺悔，沈毅覺得有些驚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聽錯了。一個賭博成性的賭鬼，在這個關頭竟然會說出這麽良心未泯的話？一般情況下，這類打罵老婆的人渣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
“殺了我吧，我如果死了，你就有錢了。！”
這是李曉紅臨死前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起初的張大發並沒有當真，隻是覺得這個女人已經瘋了，一百萬，對於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直到在審訊室裏，他看到沈毅拿出的那張一百萬的意外保險單時，他才幡然醒悟。他覺得身體像是過電一樣，原來這份保單，才是她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你確實太對不起她了，我想，這份保單應該是她留給你最後的一份感情。”
張大發潸然淚下。
……
辦公室內，王睿用辦公室裏的電磁爐煮了方便麵。
李佳佳和王睿坐在椅子上吃著。
一邊吃，王睿還一邊問道：“你說張大發對李曉紅這樣，為什麽她還會投這樣一份保單留給張大發？難道她不恨他嗎？”
“難怪你沒有女朋友。”李佳佳吃著泡麵說道，“女人可是很看重感情的，哪怕對男人再恨之入骨，也會因為一絲感情而心軟，哪跟你們男的似的。”
“可是李曉紅自殺，張大發不仍然拿不到這筆錢嗎？自殺可不算意外。”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沈毅走了進來，看到倆人一人一碗方便麵，卻沒有自己的份，不由的挑了挑眉頭。
王睿尷尬道：“櫃子裏就剩下最後兩包了，還有一袋餅幹，要不然……”
沈毅瞪了他一眼，沒接這個話茬：“這是李曉紅對他的報複，李曉紅其實是知道自殺不算意外的，她早就已經動了必死的決心了。”
“為什麽這麽說？”
“李曉紅對張大發恨之入骨，但是礙於他的逼迫又不敢離婚，她已經沒有了生活的念頭。就像我們辦案中遇到的情況一樣，根據在場的證據和李曉紅身上的傷痕，洪山縣大隊就已經斷定是張大發殺害了李曉紅。李曉紅其實早就想死了，但是她也不想讓這個折磨他的惡魔繼續留在人世間。所以她才會留下這樣一份保單，說白了，她這麽做不是偽造現場，而是製造了一份張大發的殺人動機。設想一下，如果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張大發殺人的證據的情況下，但是卻發現了這樣一份保單，那麽你會不會把這個就當作是張大發的殺人動機呢？”
“難道是……嫁禍？”
麵對沈毅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分析，王睿突然覺得細思恐極起來。在沈毅揭開李曉紅的內心之前，他們甚至還一度認為李曉紅是因為對張大發有感情，才會想到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保險金留給張大發，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李曉紅用死亡換來的一種報複。
“那張大發那邊你是怎麽說的？”
“這件事他並不知道，我對他說的和你們想的是一樣的，隻有這樣，張大發才能從這件事上得到真正的反思，他已經非常愧疚了。”
“現在愧疚有什麽用？”李佳佳嘟囔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就這樣的爛人，倒不如一頭撞死。”
“是誰剛才說女人都是很重感情的來著？”王睿在一旁調侃道。
“這件事並不怪李曉紅，李曉紅隻是在家庭暴力中被欺壓已久的受害者罷了。”
李曉紅的自殺案，是沈毅調查張立軍殺人案的一個小插曲，在沈毅的眼裏，李曉紅是一個極為不幸的女人。看到李曉紅的死，他似乎又聯想到了劉梅，那個無數個日日夜夜裏，他都朝思暮想著的妻子。他是很厭惡張大發的，因為他明明可以擁有一個幸福又美好的家庭，可是他卻親手將這一切美好葬送到深淵裏。他曾經擁有的，殊不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就比如他自己。
看著窗外的星星點點，他陷入了沉思。
在上大學時，劉梅曾經和他一起躺在學校的操場，對於那個娛樂活動匱乏的年代，數星星就是情侶之間最大的快樂了。劉梅曾經對他說，每個人都在天上擁有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當一個人死去，那顆星星就會亮起，在遙遠的銀河上默默的看著自己所在乎的人。
在李曉紅死後，他似乎真的看到天上多了一顆星星。
可是，他卻沒有看到劉梅的那顆究竟在哪裏。
自從李佳佳說過關於沈毅妻子的那番話後，沈毅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可是誰也不敢站出來說一些什麽。就連王睿，私底下也數落過好幾次李佳佳的不懂事，而李佳佳更是愧疚萬分，對自己沒過腦子的話感到後悔。
“我去刷碗。”
見李佳佳吃完了麵，王睿便把碗端起來，期間一直用眼神暗示著李佳佳，示意她跟隊長道歉。
李佳佳趕忙拉住他，小聲說：“你別走……”
王睿卻掙脫道：“要送死你自己去，可別拉著我。”
於是一路小跑便離開了辦公室，空****的辦公室此時隻剩下沈毅和李佳佳二人。
沈毅盯著窗外出神，李佳佳扭捏著不知怎麽開口，透過玻璃的反光，沈毅道：“你有什麽話要說？”
李佳佳趕忙說：“對，對不起隊長……我白天不應該那麽頂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