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釣與被釣
坦白說，毛利誌雄是非常反對崗村對秀蘭用刑的。
可是最終他沒有拒絕。
這其中緣由，並不單單是因為父親的期待和自身的榮譽讓他產生了某種急功近利的措施。
——而是因為……
日本。是一個在千百年來始終遭受磨難和摧殘的海中島國。
台風，地震，火山爆發，海嘯，戰爭……這些自然災害和人為災害似乎從來沒有遠離過這個國家。始終像一片烏雲一樣，盤旋在它的上空，隨時都可能咆哮出幾聲驚雷，爆出幾道閃電，將那些可憐的百姓打的措手不及。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帝國才窮兵黷武，把侵略中國當成是唯一擺脫當前這種窘境的辦法吧……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所居住的人類，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有的隻是一種類似於大自然食物鏈中的平衡。而食物鏈的頂端，必將是一個軍事，文明，科技發達至極的國家。弱肉強食——天下間的萬物沒有誰能逃脫得了這個自然法則。
日本成功的道路必將是一條殘酷暴戾的血腥之路。對一個可能損害到本國利益的女人用刑又算得了什麽？這裏是中國，不是日本，有誰不知戰爭中的國家是根本不存在法律這兩個字的，何況是在上海這片近乎於殖民地的歹土上……
侵占別人的國土，本身就是不對，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他十分清楚這一點。在多一點不對又如何？把寶藏據為己有又怎樣？
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為自己找到一個眼睜睜的看著秀蘭受刑的理由……
他歎了口氣，從刑訊室的窗外瞧著裏麵歇斯底裏的秀蘭，目光中凝聚著深刻的惋惜。
秀蘭坐在電刑椅上，雙手雙腳被鐵索束縛著。她的頭發淩亂，滿臉淚痕，十根手指被插上了尖銳的竹簽，被烙鐵燙傷的胸口前的衣衫淩亂不堪，露著裏麵血跡模糊的白花花的肌膚……
看的毛利誌雄心生憐憫，心驚膽戰……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漂亮女孩就這樣被帝國的軍人摧殘掉了……
可是這時候的秀蘭仍舊不承認她說的是假的，仍舊不肯說出這件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以及她到底在這裏麵扮演著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多年來的探案經驗告訴毛利誌雄，秀蘭的身上一定藏著某種秘密，可是，這個女孩的心真硬……
崗村走到毛利誌雄的麵前，和他同樣看著裏麵的秀蘭，微眯著眼睛，沉吟道：“看來隻有對這個女孩施以那方麵上的懲罰了。”
“不行，”毛利誌雄再次提出了自己的那個忠告，他淡淡道，“絕對不行。我記得跟少佐說過，如果少佐這樣做了，那麽，這個女孩絕對會自殺的。”
……
這是一個冷霧淒迷的晚上。
江林百無聊賴的躺在病**，他的目光始終都在看著暗黑昏蒙的窗外。黑色的玻璃窗上倒映著那兩個身穿長衫的日本人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兩個來自幽冥的使者。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打開了，玻璃窗上又多了一個高大的影子。
駱風……
江林的表情有些吃驚，他問：“你怎麽又來了？”
“我來看看你。”駱風笑嘻嘻的回答，“這些天可是有好幾個特務輪番去巡捕房找我，說有個叫江林的人要我去醫院找他，還說有要緊的事要跟我說——關於秀蘭的。”
“沒有的事，”江林拚命的搖頭，“你上當了！”
駱風微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駱風點點頭，“我知道。”
“希望你是來殺我的。”江林歎了口氣。
駱風坐在了江林的病**，止住了笑聲，問：“你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我說不定會害死你。”江林的表情帶著幾分陰鷙的笑了笑。
駱風皺了皺眉，笑著說：“謝謝你這樣說。”
江林詫異的問：“謝我？……為什麽？”
“害我的這次不是你，”駱風沉吟道：“是你們76號和日本人，你所說的要害死我，不過是在提醒我，現在找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江林閉上了嘴。他點了點頭。問：“你知道還來，這不是找死嗎？這次真的不怪我。”
駱風哈哈大笑，“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讓你立大功的！”
江林疑惑道：“像你這種人，會讓我立大功？”
駱風微微搖頭，笑著說：“在日本人看來，我是魚，而你是餌。”
江林問：“你為什麽會成為魚？我為什麽會成為餌？”
駱風說：“那天是不是有一個日本人在找你來著？”
江林點了點頭。
駱風接著說：“那個人是一個偵探，按照他的推理，你，我，秀蘭都不能夠排除作案的可能。”
“我……”江林猜驚道，“也有作案的可能？可惡……他們憑什麽這樣認為？”
“當然，在他的推測當中，你的嫌疑是最小的，所以他把你留在最後審訊。”駱風接著說，“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度過這個難關的。”
江林聽得一頭霧水。但是最近他跟李維真打了無數個電話，李維真一個都不接，在聯想到駱風這句奇怪的話，他不禁在心底咒罵道，李維真——真他媽的是一條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我也不知道最近這是怎麽了……”江林有些語無倫次的說，“以前我做夢都想你去死，不過現在，你遇到危險了，我卻反而希望你快快離去。”
駱風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是江林。
——“你說的那些我一句都不明白，你必須承認這一點，我不是偵探。可是我知道這次你和秀蘭惹得麻煩肯定不小。”
——“那個相貌奇特的日本人，是個很有背景的男人，他也同樣在找你，秀蘭的被捕，應該和他有莫大的關係。他還特別交代我，你來了之後，讓我一定要拖住你，他想見一見你。”
——“我知道我說這些，也是冒著玩命的風險的，可是我卻沒有辦法不告訴你，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你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打動了我，但是更多的是，日本人的所作所為讓我寒心了，徹底的寒心了，什麽玩意兒！”
駱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江林，江林的這番話讓他渾身冷嗖嗖的，他說：“我可以告訴你，他們不是什麽玩意兒。”
“那他們是什麽？”
“他們是魚。”
“什麽意思？”
“他們把你當做了餌，想要釣我這條大魚，可是我不是大魚，他們才是，我是漁夫。”
江林驚異的看著駱風，說：“你真是個瘋子，我現在隻求你別說胡話了，趕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