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發跡(番外)

碼頭幫的成員,是一群曾經飽受命運摧殘的底層百姓。

在他們卑賤的生命中,經曆了慘不忍睹的天災人禍。他們的老人在那場突如其來的洪水中大部分都被淹死了。很多孩子在災荒中有的餓死了,有的病死了,有些人的妻子甚至慘遭那些打著救國軍旗號的軍閥淩辱。在那個神州動亂的時代,在那片偏僻的鄉野之地,沒有一個人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唯一帶他們脫離苦海的就是馬天霸。

馬天霸殺掉了糟蹋他媳婦的王長官,又殺死了他媳婦,而現在一個人在上海過的也不賴,甚至還供著他們這三四百號人的吃喝。這在無形中給了他們一個信號——反抗,像馬天霸那樣的反抗,無論誰對他們不利,都是要受到懲罰的!

在他們覺悟之前,當然也受到了馬天霸的開解,然而他隻是輕描淡寫的告訴他們,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米飯,也沒有人會替你養老婆孩子一輩子,誰都得幹活。但是,要想有活幹,有飯吃,那麽,誰和你們搶活幹,誰就是你們的仇人!

於是,他們開始在上海灘的碼頭佛擋殺佛,魔擋殺魔。他們視在碼頭上幹活的幫外人士為異己,但卻嚴格遵守碼頭商人的條約,總是能夠把交代下來的苦力活完成的很漂亮。

青幫的幾個大亨竟然也默許了碼頭幫的這種打壓其他勞工的做派,沒有派人找他們的麻煩。因為劃不來,他們經營的龐大產業讓他們不屑和碼頭幫這種靠苦力為生的底層人物去計較得失。

此後,馬天霸也成為上海灘的傳奇人物,並開始了對碼頭幫長達十年之久的統治。

但是他的成功,絕對離不開那個青布長衫的眼鏡先生——白繼生。

白繼生原本是一個滿腹經綸的才子,土生土長的閘北人,十六歲那年,在他博取秀才功名的第二年,大清皇朝結束了長達276年的統治,也如同一盆冷水,徹底澆滅了他的狀元夢。然而,他卻是在十年之後才剪掉的辮子。

這是一個典型的清朝遺少。

才華橫溢的他,本可以投奔國民黨,但卻不想與之為伍。連年的軍閥混戰,一個個如同袁世凱一樣的人物接連倒台,命喪黃泉,讓他無從選擇自己的出路。他很清楚自己的才華,是王佐之才,卻非王侯將相。

他在期待與觀望中等待著開解命運枷鎖的那把鑰匙,可是無常的命運卻帶給他太多的諷刺和嘲弄,在痛苦和迷茫中,他最後選擇了閉關修行,開始潛心研究易經八卦之類的玄學之說,妄想破解自己的命運。但是自己的命運終其一生也沒能參破,卻破解了馬天霸的命運。

兩人的相遇充滿了戲劇性與偶然性。就像是來自兩棵古木上的兩片飄落風中的殘葉,因緣巧合的雙雙落入水中。

1932年,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白繼生躺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不知為何,他的心跳總會不由自主的加快,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一種體驗,就像是感覺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於是他穿好了衣服,走出了落魄的宅院,結果在一個偏僻的小巷裏,他遠遠的瞧見一個看不清模樣的龐大身影……那人是馬天霸,那時候的馬天霸正在拖一個死人。

他驚出一身冷汗,踉踉蹌蹌的跑回了家。

如果用一個詞匯來形容白繼生的家,那應該是家徒四壁。自從他的狀元夢破滅後的二十多年裏,他一直沒有正當工作,靠著祖上留下來的微薄基業潦草度日。

他的院子裏長滿了荒草,青色的圍牆因為年久失修裂開了無數大小不一的磚縫,而且有的地方早已傾斜,好像被人輕輕一推,就會轟然倒塌。每當推動破敗的房門時,屋門總會發脆清脆刺耳的吱呀聲,就像是鬼魅的哀鳴。

屋子裏,在那張邋遢的木**,白繼生在一團被子的全副包裹下,在哆哆嗦嗦的顫抖下期待著黎明的到來。

後來他勉強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死了,被小巷中的那個龐大身影慢慢的拽著他的一隻腳向前拖去······ 他甚至感覺到肉體摩擦冰涼的地麵,那種滲透骨髓的寒冷,讓他心悸,讓他顫抖,但他卻一動也不敢動,以防被那人在補上一刀······

早上醒來,他並沒有感到那個夢境的可怕,相反,他還很欣慰。夢總是反的,如果你在夢中被夢中人抓住了,那說明在現實的世界裏他抓不到你。而且這個夢的釋義是重生,是財運。難得的好夢。這可能意味著他即將擁有自己的事業。

於是他放心大膽的帶上行李走出大門,在門前街道上的一家麵館要了一碗麵,吃飽後來到街道拐角的一個靠牆角落裏,支起了那塊招牌:“卜卦算命”。把一切行頭都擺放好之後,他打了個哈欠,用一種最舒服的姿勢坐在小桌子前的那把老舊的紅椅上。

今天是在這裏擺攤的第三天。

沒辦法,人總得吃飯。他深通易經八卦,奇門遁甲,算命對於他來說,也算是一種比較不錯的職業。

今天的第一個客人是馬天霸,可是白繼生卻不知道他是從哪個方向冒出來的,這個人就像是一個幽靈,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客官要算命嗎?”白繼生漫不經心的的看著他,麵帶微笑的說道。

但他卻感覺到這人就是昨天晚上在小巷中殺人的那個人。——身形背影相差無幾,空洞的眼神透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暴戾之氣。可是他故作鎮定,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好像他從未見過這個人,也不知道這個人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