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

一年後的1935年,一個軍人打扮的男人來到了這個長官曾經離開的地方,找到了被拋棄在這深山老林中的那些戰士們的遺體。

此時的這裏雜草叢生,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腥臭味道,致使附近的生靈都不敢靠近,周圍的野花也似乎不堪受辱,奄奄一息的栽倒在地。隻有生命力旺盛的荒草,長到了和成人差不多的高度,像支整裝待發的軍隊一樣,鋪天蓋地的覆蓋住了那些可怖的死屍。

男人用了一些醫學上專用的工具,開始檢測那些渾身上下腐爛不堪,流竄著讓人惡心不已的蛆蟲的屍體。他從烈日當空的正午一直忙活到月朗星稀的晚上,最後在滿頭大汗中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此時這裏已升起迷一般的淡綠色霧氣,除了鳥蟲啁啾,遠方好像還隱約傳來風掠古木時發出的鬼哭之聲。淡定而孤獨的男人竟沒有一絲害怕,他並沒有覺得周圍的環境對他構成任何威脅。隻不過他的嘴裏不停咀嚼著三個字,隻有三個字……

1942年深秋的一個晚上。

一輛龐大的集裝箱貨車,行駛在蒼茫無邊的山林古道上,冷月高懸下的古道盡頭,迷霧像是野鬼在晃晃****地遊離。

集裝箱內的頂部,裝著一盞昏暗的鎢絲燈。兩排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紋絲不動的坐在箱內兩側板凳上。雖然他們在車內待了很長時間,但看不出他們有任何的疲憊與散亂。所有人的眼神,透著一種近乎呆板的冷漠。

但是,時間或許真的太長了。又是這深更半夜時分,困意如同封閉的空氣般將他們冷漠的眼神由近乎呆板變成了真的呆板。一個士兵為了驅除睡意,便問:井上少佐這次搞的很神秘啊,也不告訴我們這次到底是去執行什麽任務,為什麽隻派了我們十六個人?

另一個士兵回答:少佐閣下本身就不愛說話,何況這次執行的又是秘密任務。不過少佐閣下說我們會趕很長時間的路,路途中可能會很空虛,會有一些消極心理,但隻要到了目的地,所有的負麵情緒會一掃而空。

第三個士兵笑道:哦,難道目的地會有漂亮的花姑娘在等著我們?

眾人一陣哄笑。

駕駛艙內後排的座位上,駐上海日本憲兵隊副隊長井上微眯著眼睛,在昏暗中打量著前排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心中不由得慶幸,若是中國人都如同這個男人這般,那麽,中國真的離亡國不遠了。

十來天前,當這個男人如同喪家之犬來到憲兵隊大門前的時候,他的身後,還有十來個手裏拿著刀子的家夥在尾隨。顯然,他是遭到了這些人的追殺。

井上召見了他,才知道這人叫丁馳。他告訴他,他和自己的兩個夥伴,半年前搬到了法租界,在霞飛路上買了一套別墅。但卻從此受到青幫無賴無休無止的勒索,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都可能會被青幫的人綁架,他知道他們三人已經被青幫秘密監控起來,從此,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本以為在燈紅酒綠的魔都上海灘可以享盡人間之樂,卻不料像是住進了監獄,完全失去自由,自己的腦袋說不定哪天就被青幫的人擰了下來。

他問他,你是不是有很多錢?

他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他豈止是有很多錢,他有一個寶藏。一個無法估測價值的寶藏。這個寶藏裏的黃金大大的有,而且每一件物品都足以讓他在賭場裏豪賭三天三夜,讓一個紙醉金迷的妓女甘願為他從良。

他立刻對他表現出來了尊敬,然後他又問他:我們憲兵隊能為閣下做些什麽?

他回答說,隻要能夠安排他和他的兩個夥伴出國,保證他們的安全,他願意獻上這個寶藏作為報酬,當然,他們必須帶走寶藏十分之一的財產。

這對於井上來說,確實是一個天大的**。

井上本身是不愛錢的,在他的眼裏,錢是萬惡的根源,錢能讓一個人迷失自我,變得自私醜陋。然而日本地狹人少,資源匱乏,而在戰爭中卻需要大量的錢財來換取一流的裝備。這個人的到來,就好像天上掉下來的一塊餡餅。

天上哪會掉餡餅?中國有句古話,福兮禍之所伏。這人的身份確實值得懷疑。他到底是個什麽人?他的過去是什麽樣子?他為什麽會擁有這樣一個惹來殺身之禍的寶藏?

井上開始對這個人的過去展開嚴密的調查,發現他的過去正如同他所說,本是國民黨孫殿英的舊部,而作為臭名昭著的東陵大盜的屬下,相信他口中的那個寶藏一定是哪個中國古代王侯將相的陵墓。

好吧。既然這個人送上門來了,自己沒有不收納的道理。他相信福兮禍之所伏這句古話,不是什麽時候都用得上的,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他告訴丁馳,為了避免驚動青幫的無賴,以免發生意外,他決定讓丁馳自己帶著他們去取回寶藏,而讓他的兩個夥伴繼續待在法租界的別墅內不要出來,因為日本憲兵隊無法進入法租界。但事成之後,他自有辦法把他們三個安全送出中國。

丁馳這時候才發覺井上對待他們的安全並無誠意,可是已經晚了,一切都太遲了……

夜已深。上海灘郊區外一所幽深的庭院內。

星月浮沉,萬籟俱寂,庭院裏凋零古木上的烏鴉瞪大眼睛,靜靜的盯著屋子,像是聽到了裏麵有什麽動靜。

透過木格子窗,可以看到屋子裏忽然亮起一盞微弱的燈光,昏暗,昏紅,讓人覺得它像是一個陰謀的存在。

屋子裏很昏暗,唯一照明的工具是寫字台上的一盞台燈。隻照亮了周圍一小片的空間。

一個身穿白襯衫的瘦削男人坐在寫字台旁,在低矮台燈的光線切割作用下,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能看見那張緊閉成一道弧形的嘴,其餘大部分臉龐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男人在畫畫。

手裏的畫筆慢慢的勾勒出一個很奇怪的人。

畫裏的人披頭散發,目光凶惡,臉色蒼白,口中淌血,他身穿遠古時代的鎧甲,手持巨大盾牌,另一隻空****的手掌,那指甲細長而尖銳,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