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官的噩夢

神州北方有一處世外桃源,山明水秀,茂林修竹。從古至今,好像從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方。

白天,這裏聚集著各式各樣的飛鳥,它們成群結隊,從茂密的樹林中飛出,越過在暖陽照耀下閃耀著鑽石光芒的河流,來到繽紛雜亂的草叢裏。

偶爾一隻青蛙突兀的出現,就會驚得它們亂了章程,躲進浮翠流丹的群山環繞中。

晚上,當皎月升起的時候,這裏就會升起淡淡的煙霧,幻化成怪誕詭奇的姿態,有的像妖嬈的仙女,有的像慵懶的怪獸,有的像猙獰可怖的惡魔,在河流山林間恣意遊走,魄麗奇幻的不可方物。

隻是到了萬物凋零的冬季,這裏才顯得幾分冷清,和幾分殘酷。河麵上結了厚厚的冰棱,林木花草枯萎的變成了單調的灰色,可是這裏仍舊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詭譎。仍然可以見到一些動物的身影在不停的追逐,猴子、羚羊、野兔、不肯往南飛的鳥兒們……

直到有一年的秋天,一群人的出現,打亂了這裏的平靜。準確的說,是一群官兵,一群在逃亡中無意撞進來的官兵。

他們饑餓,幹渴,疲憊,狼狽而肮髒。大多數人腳下的軍靴已經被連日來的奔走而磨破的不像個樣子,露著裏麵紅腫而布滿血泡的黑腳趾。髒兮兮,黑乎乎的軍裝上,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和火藥味。

隻有為首的長官身上還算幹淨,他的身上好像總是穿著一身嶄新的將軍服,腳下的皮靴總是又黑又亮。隻是他人長得太寒磣,一張臉上長滿了痘子,霸占的他那雙小眼睛幾乎快要看不見了。

看得出,即使是在逃亡中,這位長官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整潔,以及不可挑戰的權威。他的身邊,總是圍著幾名荷槍實彈,幹練凶惡而高大的警衛。他們忠誠而敢於亡命,手中的狙擊槍隨時蓄勢待發,準備為長官獻身,鏟除異己,致使任何士兵都不敢趁他流亡落魄的時候犯上作亂。

可是一到了這個地方,當這群士兵看到潺潺淙淙,清澈見底的河水,所有人都冒著挨槍子的危險跳進了這條似乎是幾百年,甚至幾千年都從未被人類所踐踏的清水中,不停地喝水,盡情的揮灑。

警衛們憤怒了,他們掏出手槍,準備朝天放上幾槍,以製止住這混亂的局麵,然而這時長官卻咳嗽了幾聲,示意他們不要。

長官笑了,他笑得很開心,很解脫。連日來不停的逃亡,逃亡,這該死的逃亡,讓他覺得自己對這群手下有所虧欠,盡管他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他看著河水裏那群早已脫得赤條條的士兵,看著在他們精悍而瘦削的身體上,每個人都有著一些觸目驚心的疤痕,他的愧疚感更重了。

他的部下原本很多,可惜在多次的戰役中,死的死,亡的亡,活下來的隻是很小一部分人,還有一部分缺胳膊少腿的,被他在逃亡的路上無情的拋棄了。

在這個地方,想起了這些往事,他覺得很對不住這些人,甚至有一種想去死來贖罪的衝動。

戰爭年代,哪有不死人的,如果他的每一個殘酷的決定都婆婆媽媽,拖泥帶水,他絕不會有今天的地位,能夠支撐他走到現在的,其實就是靠著堆積如山的屍骸。可是他現在卻像是變了一個人,這到底是怎麽了?

或許是連日來被敵人向喪家犬一樣的追趕,狙殺,這在無形中消磨掉了他曾經的雄心萬丈,讓他有一種想要卸甲歸田的欲望。尤其是到了這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之後,讓肚子裏墨水本來就不多的他,忽然想要作詩。可是他做不出來。他不會作詩。

不過,這標誌著他的人生有了一個重新的方向,他要帶領這群士兵在這裏隱居,也可以說是占山為王。

其實做個山大王也挺不錯的。在他來這裏的路上,這裏像是一座迷宮,他們在幽深似海的深林中不停的穿梭遊**,才來到這個四麵環山,易守難攻的世外桃源,這裏有果林,有野獸,有水果吃,也有肉吃,真的很不錯。

他厭倦了外界的打打殺殺。

可是,這時候他的參謀說了一句話,不知為何,就徹底改變了他的這個決斷。

參謀說,這裏依山傍水,風水極佳,而且不易被外界騷擾,會不會隱藏著比較大的古墓。

古墓!

如果有人在這個地方修建了古墓,那麽這個人必定很有錢,必定會有很多殉葬品,比如說古董……還有黃金!如果這個地方有黃金,那麽他就可以招兵買馬,東山再起!

事實上,他以前的確是靠盜墓起家的。他原本就是一個地痞無賴,仗著狐朋狗友巴結上了一些比較大的軍閥,再加上機緣巧合讓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大盜清皇陵。從此靠著錢財買來權勢,一發不可收拾。

他那顆本來已如同死灰的雄心就在這一刻又完全被點燃了。這是多麽奇妙的事情!

他掏出手槍,砰砰朝天放了兩槍,這時候所有的士兵的目光都惶恐不安的看著他,他笑著向大家下了一個命令,找古墓,這個地方一定有古墓!

得到暫時歇息的部下們即刻分成了五個小組,一個小組五六個人,分別卻尋找古墓,就這樣一連尋找了幾天幾夜。最後,回來了很少一部分人。

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們或許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或許是觸犯了這一代的神靈,總之他們的死因很蹊蹺,很撲朔迷離,不能用長官所掌握的科學來解釋。

——他們原本的樣子雖然很瘦,但很精悍,可是他們的屍體卻萎縮成了一團瘦弱的爛泥,就像是一個因饑餓而死去的野狗,一個胎死腹中的畸形嬰兒,一具被榨幹了的木乃伊,連骨骼都變了形。屍體的周圍,是他們蒼白的唾液,和不知名的紅綠相交,摻雜著鮮血的嘔吐物。

連日來,在迷霧蒙蒙的深夜,長官休息的時候,他總是做著幾個相同的夢。他夢見了鬼,夢見了神,夢見了自己的屍體。自己的屍體也像自己死去的手下那樣,萎縮成了一條隻剩下皮包骨頭的野狗。夢裏的神是一團白氣,夢裏的鬼是一團黑霧,他們幻化成人的形狀,時而交融在一起,時而分離成雜亂的殘缺,幾十雙厲眼,幾十張嘴,衝著他陰森怪異的笑。

伴隨著冷汗而蘇醒的他,暗想道,這會不會是上天對他的一種警告,讓他不要在這個地方胡來,讓他快快滾蛋。人類通常會把複雜離奇,不能用掌握的科學解釋的事物歸於老天的愛好。長官也不例外,所以長官憑著自己的直覺,狼狽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