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機密任務

在戰場上,頭頂上空盤旋著敵人神出鬼沒的飛機,低空中的子彈橫飛,身邊屍山骸骨,血流成河,那種殘酷晦暗的畫麵實在是太令過震撼,讓人心悸不已。

有很多次,我都趁著戰友們不注意的時候躲到一處偏僻的角落裏將身體蜷縮一團,然後仔細的辨別雙方的槍聲。

倘若敵方的槍聲越來越小,我方的火力越來越猛,那說明不是援軍到了,就是我軍勝利在望,然後我會找個機會從隱蔽之地一躍而起,隨著部隊追擊抱頭鼠竄的敵人。

反之,倘若敵方的槍聲越來越大,我方的火力越來越弱,這是要撤退的節奏。

我如果反應不夠迅速,沒有隨著部隊撤退進入下一個據點,偶爾就會裝成死人讓敵人從我的身體上踏過去,要是我讓碰到那麽一兩個跑得慢的掉單敵人,我的英雄本色就會油然而生,偷襲從來都是我的強項,我屢試不爽。

從軍生涯,我可能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殺過人……

我曾經多次試圖克服這種讓我感到羞恥的致命弱點,每次都嚐試著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每次到了關鍵時刻我的身體就好像不在屬於我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想要穿越兩棟樓頂之間的距離,可是每次跑到樓頂邊緣的時候,就會止步不前,不相信自己,心中狂跳個不停。我真沒種……

時間久了,我身邊的戰友們都發現了我的秘密,他們嘲弄我,挖苦我,說我是沒種的大草包。在那段心情失落到歇斯底裏的黯淡無光的日子裏,我的精神也好像出了問題,每天晚上總會夢到一些死去的戰友。

當我從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後,發現他們就坐在我的床邊,說我真是個窩囊透頂的家夥。他們渾身血跡斑駁,甚至有的缺胳膊少腿,就那樣用一種陰森怨恨的眼睛看著我。

我仔細的揉揉眼睛,才發現這是幻覺。是的,我得了可怕的抑鬱症。我日漸消瘦。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還在半夢半醒間,我的長官叫醒了我,我跟著他來到了平時首長們開會的地方。

在燈光昏暗的會議室,有兩個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長官正襟危坐,他們在等我。很明顯,兩位長官有備而來。

姓名?

耿思翰。

祖籍?

上海。

學曆?

曾就讀於上海複旦大學,畢業後前往英國劍橋大學深造。

理想?

軍人。

說實話。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這兩位長官,遲疑了很久,說,偵探。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理想?

在英國生活的幾年當中,迷戀上了一些偵探小說。

既然喜歡偵探,為何又要從軍?

外敵入侵,南國半壁江山淪陷,身為一個中國人不去戰場抵禦外賊,有何麵目談論自己微不足道的理想?

好同誌,有一個機密任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有的。

組織上想要把你安排進公共租界巡捕房潛伏下來,然後等待組織上的密令。

什麽密令?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需要你的時候組織會派人去聯係你的。

那我的身份是?

間諜。不過表麵上你是個偵探。

哦······

這時候我發現這兩個長官相互對視了一眼,忽然一同咯咯地偷笑了起來。笑容中還帶著幾分猥瑣,和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發現這兩位長官笑容中的含義。這他媽的簡直是一場騙局!

我回到了上海。在這座城市,沒有人知道我是“草包耿”。我沒有回家,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父親,直接遵從上級的指示去了公共租界巡捕房報到。三個月後,父親找到了我。

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我的父親了。他看上去蒼老了很多,都用上了拐杖。他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舉著拐杖朝著我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我以為他要打我。

可我卻沒有閃躲。打吧父親!打死你這個不孝的兒子吧!我不禁毀滅了你的兵工廠,在革命軍的隊伍裏,還讓你蒙羞了,打死我這個“草包耿”吧!

可是我想錯了,——父親跑到我身邊的時候,忽然扔掉了手中的拐杖,將我抱在懷裏嗷嚎大哭,老淚縱橫。在我的印象當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泣。

我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我也開始嗷嚎大哭,聲嘶力竭的說著爸爸我對不起你。

沒事沒事。跟我回家吧孩子······

我回到了和前線戰場上相比宛如天堂般奢華魄麗的耿公館。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間。

這裏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幹淨明亮,連牆壁上的鉑金壁紙都散發著一塵不染的餘光。

隻不過又添了一排書架。

我走過去方才瞧見那裏麵的書籍都是西方的偵探小說,有埃德加·愛倫·坡的,有安娜·凱瑟琳·格林的,有威爾基·科林斯的,有阿瑟· 柯南道爾的,有阿加莎克裏斯蒂的,有範·達因的······

父親怎麽會知道我喜歡偵探小說?我很納悶。

後來聽小媽說,自從我一年前離家出走後,父親懷疑我去了英國,於是他親自去英國找我,在我的學校裏,谘詢了很多校友和老師,發現了我原來是一個偵探迷,而且對很多人說過回國後要做一名偵探。

父親真是用心良苦,坦白說我很感動。在父親這種溫暖的關懷下,我的抑鬱症也在慢慢的消退,直到後來不治而愈,有很多年都沒有在犯過……

我繼續潛伏在巡捕房等候上級的密令。

可是,一等,二等,三等,上級遲遲不派人告訴我這個打入外國租借內部的“間諜”應該做一些什麽見不得人的機密任務。

又過了半年,我還是沒有等到上級的指示。這時候我的心裏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父親在英國打探我的消息的時候,曾聽說了我的理想。

——那兩個長官派給我所謂的機密任務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詭笑。

——回到上海後我再也聯係不到組織,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上線是誰!

我很快想到,這是一場騙局,而做局的人,正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