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堪回首的過往
小王子終於打開了大盒子的蓋子,然後,他看到了那顆非常美,非常甜的牛奶糖。
牛奶糖甜美地笑,說出那句:“小王子,我就是來甜你的糖。”
小王子也深情款款地回應:“牛奶糖,我就是來愛你的王子。”
回憶還是那樣美好,但蘇糖不得不回到現實的生活裏。雖然此刻,眼前的月季花牆正在經曆著今年秋天的最後一次綻放,但滿牆的美麗已經不能使蘇糖感到陶醉,相反,她內心隻有不限的迷惑和迷惘。
蘇糖家的月季花牆前,兩把木椅子中間還擺著一張圓形的木桌子,桌子上放著兩杯還有溫度的玫瑰花茶。蘇糖和彭哲一左一右坐在木椅子上,兩個人都顯出神色凝重。
“這麽說來,我第一次遇到的那個‘小王子’是江詣,而不是你?”蘇糖隻是盯著月季花牆。
“那幾天,剛好江詣從法國回來。那天的牛奶糖促銷活動又剛好和我的一個家教的活兒撞在一起。江詣知道了,就主動要求代替我去活動現場。而我做完家教趕過去的時候,大雨已經停了,我就站在促銷車旁邊,然後你走過來,吻了我,還狠狠地踩了我一腳……”彭哲笑了一下,那一刻的甜蜜似乎阻擋不住地被回味著。
“所以,我一見鍾情的人,是江詣?”蘇糖的一句話,讓兩個人的氣氛頓時更加安靜。
“蘇糖……其實,我也好奇一件事。”彭哲轉頭看向蘇糖,蘇糖也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注視。“八年前,你究竟喜歡的是我,還是江詣呢?”
“一見鍾情,隻是膚淺的表麵。往後的大學歲月裏,不都是你嗎?”蘇糖終於把目光從月季花牆轉向了彭哲。
“可在我們重遇以後,和之後的婚姻生活裏,我都是‘江詣’啊!你應該知道,我們兩個人的不同……”彭哲的眼神像是在驗證,也像是在求證。
蘇糖又把目光移向了月季花牆,她竟然覺得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江詣像是變成了一種符號,融合著藝術家氣質,突發奇想,瘋狂,沉浸,神秘,溫柔……在比彭哲所代表的學霸氣質,安靜,低調,隱忍,疏離的更長久的時間裏,難道自己真的沒有被徹底征服嗎?如果有一天,這樣的江詣消失了,她不會心痛嗎?不會懷念嗎?
“為了要得到江詣的生活,你要扮成他,不累嗎?”蘇糖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彭哲拉住了蘇糖的手,因為要拉她的手,他就要努力伸展胳膊,越過他們之間圓形的桌子,他的傷口就會被扯動,他感到了一陣鑽心的痛。“啊!”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不要這麽激動啊!你傷還沒好!醫生都說,你不應該這麽早出院。”蘇糖馬上站了起來,走到彭哲身邊,扶住了他的傷口部位。
彭哲順勢就抱住了蘇糖:“蘇糖,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但是,你要記得,我愛你,很愛很愛,用生命去愛……”
蘇糖想到了彭哲在山崖下奮不顧身去救自己的一幕,想到了他因為林肖的攻擊而替自己擋刀的一幕。那些都是千鈞一發之際,甚至沒有時間去仔細思考,一個人能去那樣不顧自己的安危,那樣下意識地做出舉動,就是愛啊!如果不是內心裏的深切摯愛,怎麽勇敢得了!想到這些,蘇糖也蹲下身子,返手抱住了彭哲:“我也很愛你……”
正是因為愛,蘇糖沒有說出當年林肖故意撞死江詣的事,更沒有說出,彭哲和江詣互換身份的事。警方一旦朝著那個方向查下去,彭哲可能就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蘇糖,我想帶你回一次,我的舊居。”彭哲提出要求。
“你不能走動太多,你還有傷……”蘇糖回應。
“求你……和我去一次。”彭哲堅持。
“好,好,我們去,你別太激動。”蘇糖扶起了彭哲。
蘇糖準備了車,帶了醫藥箱,然後拉著彭哲,開車去了彭哲的舊居。
一路上,蘇糖的心情都很複雜。她其實不太想回去那邊的房子,一想到自己的隔壁曾經一直住著一個“瘋子”,她就感到後怕。
終於,車子開到了浦清路528號的浦清鳴苑。蘇糖停好車,扶著彭哲下了車,兩個人進入單元門,一步一步向著樓梯上走去。
到了4樓,蘇糖看到了貼著警方封條的401室,因為沒有鑰匙,所以警方當時是暴力破門的,所以門現在還是壞著的狀態,隻要伸手一推,門就能打開。
“我……想進去……看一下……”蘇糖征求彭哲的意見。
“我陪你進去。”彭哲點頭,還伸手推開了401室的門。
兩個人走了進去,那滿屋子的蘇糖的截屏圖片再次映入眼簾。
經過警方的現場勘查和技術檢測,已經可以確定,這個房子裏有非常好的隔音裝置,還有對外和對內的監控裝置,門窗和各種家具上也都安裝了可以遙控打開與關閉的自動化裝置——可以這麽說,整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就是一套配置絕好的監控者的密室。
“前些年,你在彭哲的房子裏生活的時候,也說過,你覺得他好像就在你身邊,他沒有死去。會不會……你昨天的感受,也在重複著以前的‘幻想’呢?”蘇糖看著一塊塊的顯示屏,她想起了那時候邵珥珥說的話。
蘇糖的記憶像溪流一樣,一點一點從過去流淌到現在。
住在彭哲舊居的三年,她真的什麽也沒感受到?不!她感受到了很多!洗手間裏上下水衝廁所的聲音;杯子碎裂的聲音;窗子打開的聲音;電腦開機的聲音;廚房裏傳來的極輕微的音樂的聲音;臥室裏傳來的一句電影對白的聲音;甚至,還有在夜裏,蘇糖躺在**,聽到了男人說話但卻不太清晰的聲音……
隔壁有人!隔壁一直有人!可是,隔壁的人竟然是林肖,這真是出乎蘇糖的意料。
為什麽林肖在郊外的那個屋子和這裏的“密室”布局一模一樣呢?蘇糖在想那一天她的被綁架究竟是怎樣發生的。
拉著蘇糖的手,彭哲感覺到了蘇糖指尖的冰涼。“走吧……”彭哲把蘇糖拉向了門的位置。蘇糖的思緒被打斷了,但她也沒有掙脫,她隨著彭哲向外走。
到了門口,蘇糖拿出了402室的鑰匙,她打開了門,和彭哲一起走了進去。
“回到自己的房子,有什麽感覺?”蘇糖問彭哲。
“很痛苦……”彭哲環顧一圈,他下意識地就停住了腳步。蘇糖因為和他拉著手,所以感受到了他身體的一種抗拒。
蘇糖也隨著彭哲站在了原地,她沒有再走一步。彭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主動拉著蘇糖走向了母親彭新蕾的臥室。
在臥室裏的那台縫紉機前停了下來,彭哲盯著縫紉機,緩緩說著。
“我們的母親是一個很有才華的時裝設計師,她在一個畫展上邂逅了我的父親。他們兩個一見如故,愛得熱烈瘋狂,後來還結了婚。但有時候,越是激烈的愛情越是容易因為現實的生活而冷卻。生了我們之後,父親對母親越來越冷淡,但父親的畫作卻賣得越來越好。父親在外麵到處生情,可能他本性就是浪漫不羈的畫家特征,所以伴隨著自己的成功,他的眼界更加開闊,接觸的人更多,主動的被動的愛上他的女人就更多。與父親的風流相對應的是母親的專一和偏執。她用各種手段查父親的行蹤,她不斷想要控製那隻沒有腳的鳥。最終,她以自己的歇斯底裏和崩潰告終了那段折磨了她心智的婚姻……”
彭哲進入到了回憶的模式,他眉頭緊鎖,他握著蘇糖的手也開始出汗。
“母親恨父親恨到她給跟隨她的我改了姓氏,而且還絕對不允許我去畫畫,隻要她發現我畫畫,她就會毒打我。”彭哲突然放開了蘇糖的手,他蹲下身體,兩隻手緊緊捂住耳朵。
蘇糖也馬上蹲下身體,兩隻手臂緊緊抱住彭哲,她感覺到彭哲全身都在打著哆嗦。彭哲轉頭,驚慌失措地看著蘇糖,他問她:“你聽到了嗎?有個孩子在哭!他哭得撕心裂肺,他哭得像在嚎叫……”
“別說了!不要再回憶了!別說了!不要再回憶了!……”蘇糖反複說著這句。
“甚至……她甚至為了嚴懲我畫畫的事……而用……她竟然用縫紉機的機針刺入我的手指……”彭哲把捂住耳朵的雙手舉在自己的眼前,他盯著自己的手指,然後又去看那台縫紉機:“所以,我小時候,每次看到這台縫紉機就會全身嚇得發抖……”
彭哲身體抖動得更厲害了,臉色蒼白,眼圈發紅,好像說完那些話,他要靠著自己的意誌力去支撐才說得出來,才說得完。
蘇糖回想起了彭哲的那張畫:悲傷的眼睛,遍布的手指,指尖上的針孔。還有那頁日記上撕下來的畫:縫紉機後麵有可怕的女人。她深切明白了:那就是彭哲內心最真實的痛苦和恐懼啊!
蘇糖隻是緊緊地抱著彭哲發抖的身體,並且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彭哲了,你是江詣,你成為了江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