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隔壁的幽禁
彭哲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蘇糖腦子裏一直盤旋著這個疑問。此刻,她正坐在彭哲的舊居,盯著臥室裏那麵牆壁上,過去由她自己整理的彭哲從小到大的照片。
蘇糖舉起了手中的那張“拍立得”照片,彭哲、江詣和林肖三個人出現在同一張照片裏的事實還是深深震動了蘇糖。蘇糖這次來彭哲家希望能再查看一下彭哲“過往的痕跡”,也許對分析他會有幫助。蘇糖放下照片時,她看到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到了中午該吃飯的時間,考慮到她雇傭的私人保鏢還在樓道裏等她,蘇糖決定先出去吃午飯再回來調查。
“啊——!”
一陣尖銳的女人驚恐的喊叫聲響起了,突然而起的聲音,讓蘇糖汗毛都豎起來了。
咚咚……
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到樓上,蘇糖知道,那是她的私人保鏢們衝上來了。蘇糖也趕快衝到門口,打開門。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她正好看到了其中一個保鏢邁進隔壁房間的小腿。啪,一聲,門自動關上了。
“他們兩個衝擊隔壁是幹嘛?”蘇糖立馬懵了。
隔壁房間裏的保鏢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他們馬上轉身要出來,但是門卻被關得緊緊地,任憑他們怎樣拍打,踹腳,門都絲毫沒有被打開的跡象。
砰砰,哐哐……保鏢們不斷弄門,蘇糖也走過去使勁兒拽門把手,但門就是打不開。
這時,蘇糖聽到了聲音,那是隔壁另一戶人家的門也緩緩打開的聲音。幾乎就是下意識地,蘇糖向屋子裏看了一眼,她看到了走廊的牆壁上掛著一張被放大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啊——!”
還是那個女人尖銳的驚恐的叫聲,這一次,叫聲就來自於那個打開了門的屋子。這一次,蘇糖也分辨出來了,那個叫聲不就是她自己的聲音嗎!
就像有一種魔力,自己的照片,自己的聲音把蘇糖吸引到了那間打開了門的屋子。
蘇糖一步一步向裏走,她就一點一點看到了讓她驚奇的畫麵:牆壁上掛著的、桌子上擺著的都是她的照片。她打開電腦桌上的獨立小音箱;她疊被子;她對著小鏡子梳頭發;她在衛生間洗漱;她在廚房煎蛋;她用微波爐熱牛奶;她在客廳吃早餐;她對著小鏡子化妝;她整裏穿好的衣服;她在玄關處換鞋;她出門。她的提著一袋青菜進家門;她穿著家居服;她卸妝;她在廚房炒菜,煮米飯;她去客廳的餐桌吃飯;她洗碗;她敷麵膜;她坐在沙發上看書;她在電腦上看電影;她在客廳練瑜伽;她在電腦上寫日記;她躺在**準備睡覺……
照片幾乎多得數不清!每一張都是她生活中的一個場景,而且,很顯然,照片都是從某個視頻中截取下來的截圖,然後又被打印出來。那每一個畫麵,都是蘇糖最初最租下彭哲的舊居時,她每一天在房子做過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這平平凡凡,甚至瑣碎無聊的每一天,有什麽可窺探的。我在這個屋子裏,沒有任何的秘密,也沒藏有任何寶藏,到底那個人在監控什麽呢?”
蘇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知道有人一直在監控她時,她產生的困惑。現在,這相同的困惑再次出現了。
屋子的客廳裏,幾乎有一整麵牆,都是顯示屏。顯示屏上都是定格的畫麵。每一個畫麵都來自彭哲的舊居:多角度,多側麵,十分齊全,毫不放過。
“啊——!”“啊——!”“啊——!”“啊——!”“啊——!”……
此刻,來自她自己的尖銳的驚恐的叫喊聲再次響起了!
蘇糖嚇得馬上捂住了耳朵!放眼望去,環顧四周,牆壁與頂棚之間的每一個角度都有一個音箱,它們在全方位,立體聲地播放著蘇糖歇斯底裏的喊聲。
蘇糖全身都在戰栗,原來聽到自己喊聲的錄音竟然是這樣的恐怖!蘇糖轉身向屋外奔去,但是就在她立刻就要踏出門去的一瞬間,砰一聲,門關上了。隨著門的關閉,叫喊聲也在那一秒同時停止了。屋子裏頓時安靜的連蘇糖的呼吸聲都能被聽見。這突然而至的安靜讓蘇糖更為不安,她看了看四周,全都是她的照片,她進入到了一個奇怪的照片構成的驚恐世界之中。蘇糖死命地砸門,拽門,大聲呼救,但門依舊關地死死的。
“救命啊!快救救我!”蘇糖喊得聲嘶力竭,喊得聲淚俱下,喊得茫然無助。
蘇糖整個人靠在了客廳的門上,絕望地向下滑著自己的身體,直到她癱坐在門邊,人就像得了軟骨病,毫無力氣,毫無生氣地頹喪地靠著門坐著。
“難道……監控我的人,一直就住在我的隔壁嗎?”蘇糖努力整理著慌亂不堪的思緒,她希望自己平靜下來,但她全身依舊在微微顫抖。
是啊,蘇糖記得,這些年來,這個樓層,從來就隻有她一戶人家住人,左右隔壁鄰居兩家,她從來就沒看見過有人進出。但是,她並不曾在意過這個現象,她的焦點都在對彭哲的懷念上,她才沒有哪怕一點點在乎鄰居們是誰,她更不想和他們認識和交流。
她的那些因為想念一個人而出現的自閉傾向,又豈止是對隔壁鄰居漠不關心,她對身邊其他人,甚至是對整個世界,都不太關心了。這隔絕,讓她天天處於危險之中,也渾然不覺。
蘇糖的目光掃過了另外一間臥室,臥室的門同樣開著,臥室裏擺著一張床,牆壁上還貼著一些畫。蘇糖鼓勵自己要振作一些,她支撐著有些軟弱無力的手臂,一個使勁兒,站了起來。她向那間臥室走去,她進去了,她看到了。
“黎秋雨?蕾雅?蘇敏慧?”蘇糖看到了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孔。它們都已素描大特寫的形式被清晰地再現在一張張素描紙上。還有幾個女人的臉部素描,蘇糖一時之間認不出來她們。
為什麽她們都被畫下來了?就在蘇糖困惑不解的時候,她忽然感到背後生風,然後就是後腦的劇痛,一瞬間,她失去了意識。
“啊!——”林肖以猙獰的表情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蘇糖猛然睜眼,她意識到,剛才看到的林肖的表情可能隻是夢境。
唰唰……唰唰……
蘇糖聽到了鉛筆尖劃在紙上的聲音。她轉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林肖。
此刻,林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前方有一個畫架,支起了一塊畫板,林肖也專注地凝視著她,然後就低頭畫幾筆。他就這樣,時而凝視,時而畫畫,仔細而認真。
蘇糖看到林肖,她第一個動作就是要逃跑,可她發現,她的手腳都動不了,被捆綁感讓她注意到,自己確實已經被結結實實地捆在了一張椅子上。林肖在畫的,就是這個被捆得十分牢固的她。
“記住,鎮定很重要,無論在任何危及的情境裏,讓自己激動的情緒穩定下來,尋找契機逃跑,都是“脫困”的第一要素。”蘇糖記得老沈教她的“被困脫身術”。她知道,在保持鎮定的情況下,她還需要和困住她的人展開周旋,發現那人的弱點,發現現場環境的缺口,她才能逃出去。
蘇糖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和林肖正在客廳的位置,四周有監控牆和到處擺放的她的照片。
“林……林肖……你在幹什麽?”蘇糖試著和他搭話。
“畫畫。”林肖清晰地回答出兩個字。
這倒讓蘇糖頗為震驚,因為她過去接觸的林肖從未說過一句話。
“你為什麽……要抓住我,綁住我?”蘇糖壯著膽子繼續問。
“畫畫。”林肖還是那兩個字。
蘇糖想起了伍教授在一篇論文中曾經寫過,和那些思維有異常的人對話,你必須先順著他們的思路來交流,深入進去之後,才能明白他們的思維模式和症結所在。
“為什麽畫我?”蘇糖延續林肖的思路對話。
“嫉妒。”依舊是簡短的兩個字。
蘇糖眼睛掃過了臥室,透過打開門之後展露出的牆壁,蘇糖看到了牆壁上掛著的各種女人的臉部特寫畫。
“你臥室裏掛著很多女人的肖像,為什麽畫她們?”蘇糖想知道自己和那些女人是不是有關聯。
“嫉妒。”還是兩個字的答案。
“那你嫉妒的人是誰?”蘇糖依舊順著林肖的思路。
“彭哲。”兩個字的答案。
聽到了這個名字,蘇糖被觸動了一下,她思考著,怎麽再繼續問,才能問出線索。女人——嫉妒——彭哲,三個要素之間是什麽關係呢?蘇糖想到“大膽假設,謹慎求證”的原則。
“你嫉妒彭哲……是因為你畫的那些女人,對他……?”蘇糖試探。
“喜歡。”林肖回答。
蘇糖想到了蘇慧敏,她是林肖的女朋友。她繼續問下去。
“你也喜歡那些女人?對不對?”
“喜歡。”林肖手裏的鉛筆唰唰唰畫著,沒有停過。
“既然喜歡那些女人,你得到她們了嗎?”蘇糖問。
林肖聽到這個問題,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眼睛,他凝視著蘇糖,想了想,又說了兩個字:“畫畫。”
蘇糖聽到這個答案,她腦中無法抑製地想起了前幾天她看到的林肖畫過的一係列畫:破碎的手掌、帶血的心髒、小腿、蘇敏慧的頭……蘇糖實在無法不把這些畫麵與那些女人聯想到一起。她戰戰兢兢地看向林肖,發現林肖已經又低下頭,唰唰唰開始畫畫了。
“畫畫,是很有趣啊,那……那你畫的她們,現在……在哪兒?”蘇糖繼續問。
“死了。”林肖回答地自然。
“死了?你殺了她們?”蘇糖瞪大眼睛,呼吸局促,她感到自己心髒咚咚跳動,都快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響起了。
“蘇糖!你在裏麵嗎?林肖,你快開門!開門!”
蘇糖聽到了江詣的喊聲,江詣像是在不斷撞擊著客廳的門,拚了命要進來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