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麵具人陰影

夜,靜悄悄的。別墅三樓的臥室沒有開燈,隻能借助月光依稀看到某些暗影。

蘇糖慢慢拿起江詣抱著她的手臂,自己輕輕挪身,然後下了床。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江詣,閉著眼睛的他溫柔而安靜,但蘇糖卻感到一種壓迫感和恐慌感。她沒有開燈,隻是摸著黑,走出了臥室。

她順著樓梯向下走,微弱的樓道燈讓蘇糖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禁閉的密室。突然,一個黑影在樓梯拐角處閃現一下,但又頃刻間消失不見了。拐角處,有落地窗,蘇糖肯定自己沒有眼花,因為影子在落地窗透過的月光下清晰可見。蘇糖甚至還沒來得及叫出聲。

蘇糖繼續下樓,她聽到了一種濃重的呼吸聲,呼吸得局促而憋悶,聽得她都要喘不過氣了。她感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啊!”她叫出聲。她回頭去看,一張黑色的麵具映入她眼簾,隻是一張麵具,沒有身體和四肢。蘇糖嚇得拚命往樓下跑,幾秒鍾奔到一樓客廳,蘇糖雙手哆嗦著打開了牆壁上的吊燈按鈕。啪一下,燈就亮了。客廳四周,燈火通明,驅散黑暗。蘇糖定睛去看,發現什麽人影、麵具都沒有。

蘇糖感到一種極度口渴的感覺。她知道,這是由於恐懼造成的。她走去廚房,打開冰箱,她伸手去拿一瓶純淨水,然後打開蓋子,咕咚咕咚灌進了喉嚨。就在蘇糖把剩下的純淨水放回冰箱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把帶血的餐刀和一把餐叉!順著刀叉,她看到了蘇敏慧的頭,齊刷刷被割下來放在了冰箱裏。

“啊!”蘇糖發出了尖銳的叫喊聲。

蘇糖忽悠一下子從**坐了起來!她動作太快,江詣抱著她腰部的手臂也被驚動了。江詣也馬上醒了,蘇糖的叫聲太響了。

蘇糖在床頭櫃上一頓亂找,她嚇得驚慌失措,連台燈的按鈕位置都找不到了。江詣探過身子,長臂一伸,台燈被準確地按下點亮了。

“怎麽了?又做惡夢了?”江詣看到蘇糖滿臉都是冷汗,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我夢見……”蘇糖看到了江詣關切的眼神,她一下子克製住了自己想要傾訴的衝動。她知道,她不能告訴江詣,她夢到了什麽。

“我夢見,我們家裏進了怪獸。怪獸要吃了我。”蘇糖快速地編了“夢的劇情”。

蘇糖下了床,她要去喝點水,隻有大口大口喝水,她的不安才能平息。她走到臥室門口,打開門的瞬間,馬上遲疑了起來:又是下樓,又是去冰箱拿純淨水喝。夢裏那太過清晰的情節還在纏繞著她,和親自經曆過沒有差別。“我陪你下去。”江詣也從**下來,走了過來。蘇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外走。

三樓到一樓的樓梯並不是很長,但蘇糖卻感到這一點點路程竟然如此漫長。身邊的江詣小心翼翼跟著她,但他的存在非但沒有減輕蘇糖的恐懼,還反而令蘇糖更加焦慮。終於到了一樓,江詣率先把客廳裏的燈打開了。蘇糖看到燈都亮了,她走去廚房。打開冰箱之前,蘇糖也是鼓了很大勇氣。就在她要伸手拉開冰箱門的瞬間,江詣先幫她拉開了門。蘇糖轉頭看向江詣,他就像洞悉了她所想,他竟然知道她不敢開冰箱門!江詣十分自然地從冰箱的上層拿出一瓶純淨水遞給了蘇糖。“你肯定是要喝這個。”

蘇糖遲疑了一下,接過了純淨水,打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一半,蘇糖蓋好蓋子,江詣又自然地拿過瓶子,把瓶子放進了冰箱,關好了門。蘇糖甚至沒敢看一眼冰箱裏麵,因為她害怕看到蘇敏慧插著刀叉的頭部。

“看你這個樣子,你是睡不著了。我陪你坐一會兒?”江詣十分體貼地牽住了蘇糖的手。

蘇糖被動地跟著江詣走到客廳的沙發位置,兩個人坐下來,蘇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們家怎麽可能有怪獸啊。”江詣探過身子,從茶幾上的紙抽裏抽出一張紙巾,他拿著紙巾給蘇糖滿是冷汗的額頭擦著汗。“是不是插畫師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做的夢也特別逼真啊,看把我的sugar給嚇得……”

被江詣擦著額頭,蘇糖卻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他是彭哲,彭哲又認識林肖,林肖又怪異又殺人,到底二者之間是不是有關聯呢?

一張紙巾用完了,江詣又去抽第二張紙巾,他的手指還掃了一下茶幾的桌麵。“老婆,茶幾上竟然落了灰?你可是出了名有潔癖呀,這幾天難道不在家?還是你改了潔癖的病啊?”

江詣顯得興奮,就像發現了什麽重大事情。他像是在揶揄蘇糖的潔癖,但蘇糖卻嗅到了一絲暗示。看到蘇糖發愣和遲疑的狀態,江詣的笑突然間凝固在臉上。“你這幾天,真沒在家啊?”

怎麽回答?難道要說,自己這幾天在研究林肖……蘇糖不屑地撇一下嘴:“我就一定要老老實實地給你做管家婆?我接了蓮姐的項目,一直忙著她的咖啡館裝飾工作,就沒太管家裏……”蘇糖盡量讓自己說得自然。

“噢。我老婆,變成了一個有事業心的女強人了。”江詣擠眉弄眼,輕鬆調侃。

“你在廣州那麽忙,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的項目了?還突然衝到了咖啡館?”蘇糖也不示弱。

“我工作效率高,提前完成了,就想給你一個驚喜!”江詣攬過蘇糖,他的臉貼著蘇糖的臉,“因為我想你嘛,很想快點看見你……”

蘇糖的內心還是湧起一股柔情,她緊繃的神經也稍微放鬆了一些。

一個人影從客廳的落地窗前閃過,在有著蕾絲邊的漂亮的兩扇窗簾之間的縫隙中,蘇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人影!

“誰?”蘇糖喊了一聲。

江詣也去看向蘇糖盯著的方向。“怎麽了?”

蘇糖腦子裏回放了剛剛的一刻。在縫隙中,她看到了他——那是林肖。沒錯,那是林肖!

“怪獸……”蘇糖尬尷地皺一下眉。

“看來惡夢效應很嚴重啊!”江詣在落地窗和蘇糖之間來回看了看。

也許惡夢導致的幻覺吧?不會,不是幻覺!蘇糖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從這個晚上以後,蘇糖的生活進入到一種難以言說的隱密的驚恐之中。她去“畫世界”咖啡館的路上,她覺得有人在跟著她;她去商場買衣服,試衣服,也覺得有人在跟著她;她去forever藝術館看最新的展覽,也覺得大廳裏有人在暗處盯著她;就算回到家,在自家的別墅花園裏澆花,也覺得別墅大門外透過的影子在閃動,那是人影,在窺探她的人影。

後來她盡力按照老沈教她的“防跟蹤術”來躲避可能的跟蹤:穿兩麵不同顏色並且可以裏外換著穿的大衣;包裏帶著兩三頂假發,隨時就戴上;走盡量人多的地方,遮擋物多的地方;打起120分的精神,保持高度戒備和敏感;手裏攥著小瓶的防狼噴霧;簡單的製敵功夫也準備好了……即使這樣,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身影;一個突然響起是聲音;一盞亮起的燈;甚至一陣風突然刮起,一隻鳥突然從頭上飛過,都能驚得蘇糖抖一下或者流出冷汗。

蘇糖很想給紀駿警官打電話求救,可一旦警方介入進來,她對彭哲的調查就會有障礙。無奈之下,她隻能求助於老沈。沈嘉揚建議蘇糖找人保護自己,所以在老沈的牽頭之下,蘇糖秘密聘請了私人保鏢。但為了不讓江詣知道,保鏢們隻能對蘇糖實行暗中保護,每次都會離開她一段距離。保鏢的介入,讓蘇糖多多少少安心一些。但她也清楚,她心裏盤旋的陰影並未真正消除。

這一天,蘇糖在“畫世界”咖啡館的地下室想著最近發生的事,蘇糖永遠忘不了,林肖第一次看到她的臉時,林肖露出來的無比震驚和恐懼的表情。這也是蘇糖最費解的地方。林肖的害怕是為什麽呢?蘇糖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荒謬。林肖似乎那麽怕她,而她又那麽怕林肖。他們之間,隔著一個真相。

“不過……我後來想起來,大三那年,我從‘探索群島’那家書店的櫥窗路過,我就見過和彭哲一模一樣的男孩,當時我沒在意,還以為是玻璃的反射呢。”

“你看見了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你還記得具體日期嗎?”

“大三剛開學,也就是彭哲發生車禍的前兩天。”

蘇糖想起了秦明軒告訴她的信息,她決定去“探索群島”書店查找線索。想到就行動,蘇糖離開咖啡館,開著車就直奔“探索群島”。

進入書店,蘇糖看到書店依舊是自助閱讀的安靜氛圍,所有服務生也基本上都是生麵孔了。彭哲出車禍已經是八年多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服務生們不會知道當年偶然來書店的人是誰吧……蘇糖坐在書店的沙發椅上,有點泄氣,她覺得自己也真是衝動了。

就在這時候,書店的老板從服務區走了出來,他還推著一個裝書的小車,正要整理他眼前的書架中的一排。老板是一個40歲出頭的文藝中年男人,蘇糖特別記得他,因為當年書店舉辦分享會時,蘇糖聽過的一場,就是這位老板的讀書心得。

“嗨。還記得我嗎?”蘇糖走到老板的身後,輕聲打了招呼。

老板轉頭,看到蘇糖,“嗨,酒窩這麽好看的姑娘,我當然記得。”老板看到蘇糖和她招牌式的甜美微笑和酒窩,老板也開起了玩笑。

“沒想到,您對書店的情懷,還是這麽深。”蘇糖寒暄。

“你讀大學的時候好像喜歡來這裏的,不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再來了……”老板回憶著。

“我男朋友喜歡這裏。可後來,他車禍去世了。我也就不再來,怕觸景傷情……”蘇糖的臉上蔓過一絲哀傷。

“嗯。我記得他。彭哲嘛。長得很帥,還是學霸。我們還曾經邀請他來做過一期科學幻想主題的分享會。效果很好,我們就打算邀請他做第二期。可惜,第二期之前,他已經去世了……”老板也露出遺憾的表情。

“那您……”蘇糖剛要問。

“噢,對了!第一期分享會時,彭哲就有了粉絲。有一次,一個女讀者正好在這兒遇見了彭哲,她就用‘拍立得’和彭哲合了影,她還拍了兩張,一張留個自己,一張給彭哲。但是彭哲好像有事,一轉頭的功夫,他就走了。女讀者就讓我們店員把照片轉交給彭哲。你知道的,小女生為了認識他,還在照片背麵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老板突然想起了這些。

“是嗎?他還挺受歡迎。”蘇糖附和。

“因為彭哲去世了,照片始終也沒取走。”老板看了看蘇糖:“你想不想取走照片?留個紀念也好……”

“好啊!謝謝。”蘇糖顯得有些欣喜。

老板也是熱心的人,很快去了服務區,從檔案袋裏拿出了照片,給蘇糖送了過來。蘇糖拿過照片,仔細一看,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彭哲著急要走了,因為在合影的不遠處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江詣,一個是林肖。

“原來彭哲有個雙胞胎兄弟啊。這男孩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啊。”老板指著照片。

他們三個人互相見過麵?蘇糖心裏頓時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