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最自由的囚禁

人性能夠承受的恐懼有一條脆弱的底線,當人遭遇殘酷懲罰或嚴重恐懼時,受害者隨時麵臨生命健康威脅,而此時施暴者成為受害者唯一麵對的對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受害者會認為自己吃的一口飯,喝的一口水,甚至一次呼吸都是施暴者給予的寬容和慈悲……

晚上十點半,蘇糖合上了論文,她坐在蘇敏慧美容院五樓走廊的牆角,疲倦地揉了揉視力模糊的雙眼。她把論文放進了她的資料袋,在那個袋子裏,還有厚厚一遝蘇糖找來的各類被綁架和囚禁的案例資料。

“很累啊?”邵珥珥端著兩杯星巴克的咖啡,遞給了蘇糖一杯,自己留下一杯。

“我覺得林肖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他的人雖然在這個屋子,但他的心卻沒有在這裏。好像……被囚禁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蘇糖接過咖啡,大口喝,卻燙了嘴唇。

“你慢點。”邵珥珥和蘇糖並排坐下。“你這幾天不回家,你老公沒找你啊?”

“江詣在廣州忙一個self art mall的項目,他現在也沒空搭理我。正好,我可以日以繼夜地研究林肖。”

“self art mall?”邵珥珥不明白。

“就是一個藝術商場。因為突出‘藝術張楊自我’這個主題,所以商場所有的軟裝飾都需要獨特設計和提供有格調的藝術品。這也是forever的一個大型重點項目。江詣很重視,所以他必須親臨現場,指揮幾天。”蘇糖做了簡短的解釋。

“江詣真的是一個很有商業才能的人。如果說,他就是彭哲,還真是完全顛覆了過去彭哲留在我心裏的印象。可伍教授拍下了林肖畫過的圖畫,尤其是那隻貓的圖畫,還是讓我沒有辦法不去聯想……”邵珥珥的表情又沉重起來。

蘇糖明白,邵珥珥也是因為貓的圖畫,才把林肖和彭哲聯係到一起。單更讓蘇糖擔憂的是那些林肖畫下的“恐怖圖畫”。對於蘇糖來說,每一幅畫都在聚焦一個局部的特寫,都在釋放一個與失蹤者相關的信號。通過蘇敏慧,蘇糖了解到,林肖並不是一個有繪畫功底的人,作為一個高中畢業就在社會上打過各種工的人來說,林肖甚至拿筆的機會都不多。可為什麽,經曆了兩次離奇失蹤之後,林肖儼然是個筆法熟練的繪畫者了呢……

“誒,你是怎麽說服蘇敏慧,讓她說了實話,還能配合你在美容院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啊?”邵珥珥好奇起這個。

“大膽假設,外加,真情流露的表演……”蘇糖笑了一下,臉上顯露出一絲小得意。

不得不承認,老沈教給蘇糖的這套“詐人說話”的本事讓蘇糖這次的“偵探演練”十分成功。當蘇糖從那塊記錄美容院企業曆程的KT板上看到了美容院的成立和發展時間完全以彭哲車禍身亡案為分水嶺時,蘇糖就假設林肖受人委托,拿錢撞人。假設情況下,再把林肖的種種怪異渲染放大,就給了蘇敏慧很大的心理壓力。蘇糖感到蘇敏慧對林肖既感恩又愧疚,所以動之以情,以解救林肖為**,蘇敏慧當然就甘心就範了。

“你說他被囚禁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邵珥珥提到了關鍵的信息。

蘇糖手杵地,忽悠一下站了起來,她從褲兜裏拿出鑰匙,打開了關著林肖的房間。

房間裏依舊一片黯淡,林肖依舊在角落裏的桌子上執著地畫畫。

蘇糖靜悄悄地站在林肖的身後,她觀察著林肖的一舉一動,希望通過觀察能夠破譯出林肖異常舉動的根源。蘇糖走向前,一把扯下了粘在窗戶上的那個“麵具人”的圖畫。她動作迅速得就像一道閃電。

“啊!——”

林肖發出嘶吼聲,他的反應更是快速而直接的。尖利的聲音讓蘇糖手一哆嗦,手裏的那杯咖啡溢出了咖啡。看到了咖啡灑出來,林肖的叫聲突然停下來,他的眼神順著蘇糖的手向上看,直到他看見了蘇糖的臉,他發出了比上一聲更加尖銳刺耳的叫聲。

蘇糖一隻手端著咖啡,一隻手攥著圖畫,一瞬間,她被震住了,林肖的表情與其說是恐懼,到不如說是猙獰。蘇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就這樣不知所措的對峙了不知道多久,蘇糖才有力氣把圖畫再次粘回了原位。

“啊——……”

林肖的叫聲戛然而止了。猙獰的表情也恢複了平靜。他看著“麵具人”,繼續畫著自己手裏的那幅畫。

畫上有一隻手掌,但是卻是支離破碎的,像是被什麽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樣子,但按照繪畫呈現的碎塊的角度,拚湊起來,依然會是一隻完整的手掌。

蘇糖剛到了這一刻的崩潰,她癱坐在地上,感到自己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全身的能量都被耗盡了。

“哈哈……”蘇糖發出了大笑,難以控製自己地瘋狂地大笑起來。

邵珥珥和蘇敏慧衝了進來,看樣子是她聽到了尖叫之後,找蘇敏慧打開了門。

邵珥珥扶起了癱坐在地上的蘇糖,蘇敏慧則眼神驚恐地盯著林肖的背影。

“我先帶她回去休息一個晚上。”邵珥珥扶著蘇糖,她對蘇敏慧交代,蘇敏慧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怎麽樣?”邵珥珥關心蘇糖。

“我?沒事……”蘇糖臉色蒼白,手裏握著的咖啡杯都變了形。突然,蘇糖猛然回頭,衝到林肖身邊,搶走了那幅畫著破碎手掌的畫。可林肖十分平靜,他沒有尖叫,他根本不在意。

蘇糖突然的舉動倒是嚇了邵珥珥和蘇敏慧一跳,兩個人看著蘇糖,她們交換眼神,感到蘇糖似乎也瘋了一樣。

兩個人走出美容院時,已經快夜裏十二點了。蘇糖堅持要回她和江詣的別墅,邵珥珥怕蘇糖害怕,她也堅持要陪蘇糖一起住一晚。

可回到家,蘇糖根本就睡不著,洗了澡之後,她穿著睡衣就坐在二樓的工作室裏畫起了畫。邵珥珥則一頭倒在一樓的客房裏疲倦地閉上了眼。

那個“麵具人”的形象十分鮮明地刻在了她的腦中,她幾乎100%地臨摹了林肖畫過的樣子。

“這個麵具人能夠讓林肖感到安全,他,究竟是誰呢?”蘇糖看著圖畫,感到眼皮越來越沉。

滴滴——滴滴——滴滴——

蘇糖的手機鬧鍾響了,蘇糖一下子從椅子上反射式地彈起來,她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是早上6點30分。蘇糖快速地收拾了資料和畫,跑到一樓的客房,叫醒了還在熟睡的邵珥珥。

“快起來!”

“幹嘛起這麽早啊?”邵珥珥睡眼惺忪。

“繼續觀察林肖啊!”

雖然十分不情願,兩個人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換好了衣服,開著車去了蘇敏慧的美容院。

美容院附近有一家杭州小籠包店,兩個人停好車之後,邵珥珥還打包了兩籠小籠包做為早餐。因為有了蘇敏慧給的鑰匙,兩個人一路十分順暢地進入了美容院的大樓,上了電梯,去了五樓,直奔林肖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因為她們到得太早,美容院的員工都還沒來上班呢。

“你說,林肖多久沒洗澡了?他日日夜夜都生活在那個房間裏,身上都有味兒了。我每次靠近他,都有點受不了……”蘇糖一邊抱怨,一邊要打開房間的鎖。

“對你這種有潔癖的人來說,肯定難忍啊……”邵珥珥偷笑了一下。“怎麽了?”邵珥珥發現蘇糖的表情不對勁兒。

“這門沒鎖,是打開的狀態!”蘇糖一把就把門推開了。

昏暗的房間裏撲鼻而來一股血腥味。

蘇糖趕緊按了一下門口位置的吊燈按鈕。啪一聲,燈亮了。

房間中央的位置躺著一個人,頭部位置下麵滲出一大灘血跡。

“是蘇敏慧!”邵珥珥驚呼。

兩個人奔過去,她們看到了一個驚人的場景:蘇敏慧的左右兩隻眼睛上分別插著一把餐刀和一把餐叉。蘇敏慧的眼球已經爆裂了,而且還滲出大量血液,順著眼球部位留下來,地上的一大灘血跡都來自於從兩隻眼球中流出的血液。

砰,邵珥珥手裏提著的打包的小籠包掉在地上。

“啊——”蘇糖雙手捂住了嘴巴,嘴巴裏還是發出了驚嚇之聲。

叫完之後,蘇糖馬上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她第一時間看向角落裏的那張桌子——林肖已經不在桌子前了。

“林肖呢?”邵珥珥也注意到了,她走到林肖坐的椅子旁,發現桌子上留下了一張畫,一個放著牛排的白色盤子,一杯果汁。

蘇糖也走過來,她特意看了看封閉的窗子,她發現,那張“麵具人”的畫也沒有了。

“林肖……不會把蘇敏慧……當成牛排給叉了吧?”蘇糖也注意到牛排的盤子。

“顯然是啊。”邵珥珥一皺眉頭。

蘇糖在林肖坐的椅子下方發現了一張A4紙,她拾起來,發現紙上寫著兩個字“牛排”。

“看來牛排是林肖親點的美食,他也許是有意想要使用刀叉來殺死蘇敏慧。”蘇糖舉著紙。

“也不一定。林肖的精神狀態極為怪異,他是不是故意用刀叉殺人,還需要再做分析。”邵珥珥冷靜很多。

蘇糖拿起了林肖留在了桌子上的那張畫,畫上的內容,讓她看得心驚肉跳。

畫上畫的是一個女人的頭部,她的左右眼球上,分別插著一把餐刀和一把餐叉,血液順著眼球的部位滲流出來,就和蘇敏慧的死一模一樣。

蘇糖看了看地上躺著的蘇敏慧,又看了看手中的畫,手一抖,畫掉落了。她聽到了邵珥珥撥打電話的聲音:“喂,我要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