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紅色鐵線蓮

粉色的月季花牆一直都是蘇糖的最愛,她給它們澆水,施肥,保證它們開滿牆,不斷複花,讓它們在她的眼前天天綻放。這些花,曾經是江詣親手種下的,他為了讓她開心,他在別墅的園子裏做了大半年的園丁,隻為她看到滿牆的綻放時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的笑很甜美,可你卻有一種‘病態的美’。” 江詣曾經摟著蘇糖,向窗外望去時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麽是‘病態’?”蘇糖會費解地斜睨江詣。

“因為你沉浸在死亡定格的永恒裏;因為你懷念的時候會微笑。”江詣說得輕描淡寫。

那時,蘇糖就看著窗外的月季花,繼續微笑著:“嗯,有的時候,笑容是很悲傷的。”

“有人說,人在失戀的時候,會變得特別詩情畫意。也許你懷念別人的時候,會顯得更迷人。” 江詣輕吻蘇糖的酒窩。

“隻有你們‘藝術家’才有這種奇怪的品味吧?”蘇糖目視前方,眼睛裏依然隻有滿牆的花朵。

回憶的畫麵戛然而止,因為澆花壺裏的水已經倒盡了,蘇糖才不再望著月季花牆發呆。此時,蘇糖在給月季花牆前方的小雛菊澆水。

修剪枝條,澆水施肥,重新挪動花園小擺設,選幾枝鮮切花,這些都是蘇糖每天必做的事情。蘇糖蹲了下來,和半人多高的小雛菊對視,自言自語:“你說,江詣……到底是不是彭哲呢?”

蘇糖的眼神看著小雛菊時,她發現小雛菊邊上的白色木柵欄有點特別,因為其中一條白色木條上刻了一個圖案:那是一朵粉色的月季花。

“你不是說月季花牆挨著的木柵欄斷了一根嘛,我現在就去幫你把那根木頭補上……”

蘇糖想起江詣給她補柵欄的事,看來,月季花圖案就是那時候刻上去的。

“真漂亮……”蘇糖拿出了口袋裏的手機,對著圖案拍了一張照片。她知道,這是江詣的小樂趣,他特別喜歡在他們的園子裏弄出一點小玩應兒,可能是他新買的小擺設,也可能是他親手做的小東西,但他從來不會主動說,他隻是默默地把東西放在不起眼的角落,留待蘇糖發現時產生驚喜的效果。

蘇糖走去了別墅的另一邊。另一邊,有整牆的紫色的鐵線蓮,花牆下種著波斯菊,也同樣被白色的木柵欄圍著。

蘇糖一條柵欄一條柵欄地找,果然,其中一條白色木柵欄上也有一個花的圖案,那是三朵紅色的鐵線蓮,襯托在橢圓形的綠色葉子上,甚是好看。對著圖案,蘇糖又拍了一張照片。

“嗯?”蘇糖覺得圖案十分眼熟。

返回到別墅二樓的工作室,蘇糖在自己的書架上翻了翻,她找到了一本江詣幾年前送她的手賬本。手賬本的封套是皮質的,上麵還有一幅漂亮的花朵圖案。對照手機拍下的照片,蘇糖發現,兩幅圖案果然是一模一樣的:三朵鐵線蓮花。

“這個手賬本是我在大二那年的暑假去英國的一個小鎮旅行時買的。你知道嗎,這種紅色的鐵線蓮叫瑞貝卡,是英國的育種專家雷蒙德在2008才推出的。還用他女兒的名字給花兒命名。我真的很喜歡那種紅色。每當看到這個本子,我就很……快樂。”江詣把本子遞給蘇糖的時候,臉上還洋溢著那種陶醉。

“謝謝。”蘇糖收下了手賬本。

蘇糖對手賬本並沒有太大的熱情,她後來隻是把本子收藏起來,再也沒有用過。

“英國的小鎮旅行……大二暑假……”蘇糖想起了江詣的話。江詣大二那年暑假的時候,彭哲已經車禍離世了,如果江詣就是彭哲的話,他去英國小鎮做什麽呢?蘇糖想到了這一點,她打開了電腦,用搜索引擎中的“圖片識別搜索”功能搜索了那個圖案,她希望能通過手賬本找到江詣去過的小鎮。

搜索引擎一直顯示在搜索中的狀態,蘇糖就想,如果手賬本真是紀念品,說不定可以在某個售賣網站或者旅行網站上找到本子的出處。

終於,搜索引擎有了結果,不過,搜索結果倒沒有顯示出網店或旅行網站,而是一家坐落在巴黎的音樂舞蹈學院的網站。蘇糖點進去,原來與本子上的相同圖案出現在那所大學的一則新聞配圖中。

圖片上也是有一片爬滿了紅色鐵線蓮的花牆,看起來美麗極了。但其中有一簇鐵線蓮卻脫離開了大片花海,它單獨得悄悄地在角落裏獨自美麗著,這三朵鐵線蓮無論從開花程度到分散角度都和手賬本的皮套上的圖案一模一樣。花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芭蕾舞裙的女孩。女孩的紅裙和鐵線蓮的紅色相映成趣,畫麵很養眼。

“這鐵線蓮開在巴黎,並不是英國的小鎮啊。”蘇糖看了看新聞上的法文,她不懂新聞在說什麽。蘇糖點開翻譯軟件,把新聞上的詞匯逐一查詢,花了一些時間,蘇糖搞明白新聞大概在說什麽了。原來,這是一條尋人的消息,大意是女孩失蹤多日,家人非常著急,希望她的朋友們或知道她下落的人能聯係學校或警方。女孩的名字叫蕾雅•羅蘭,是學校芭蕾舞專業的學生。那則新聞的發布也是在2012年10月份的時候。

“失蹤?又是失蹤……”蘇糖心裏的感覺很不好。

怎麽能知道更多關於蕾雅的事呢?蘇糖想到了臉書。她打開了臉書,敲擊了蕾雅的全名,很快,她找到了一些蕾雅發過的動態。

蕾雅是個十分漂亮的法國女孩,身材婀娜多姿,少女聘婷,惹人喜愛,這個女孩在臉書上有很多粉絲,而且她的幾乎全部的消息都設置成“公開”狀態,這樣大家也都能看到她的消息。不能否認,她可能就是小範圍內的眾人的小偶像。但蕾雅的最後一條動態停更在了2012年10月3日的那一天。而她那一天發布的最後一條消息,就是那張和鐵線蓮的合影,還有一句話:love,forever。

蘇糖被那個句子驚到了,她拿起手賬本,發現皮套上也印著相同的字:love,forever。

七年前就失蹤了,那後來找到她了嗎?如果找到了,她為什麽不繼續更新臉書呢?莫非是到了現在,也沒找到她?莫名地,蘇糖開始緊張起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麽。也許黎秋雨和米思聰的失蹤,就是她緊張的“背景元素”。

蘇糖搜索過蕾雅的名字,臉書就會給她推薦一些相關的朋友,蘇糖想到,臉書本身就是個好途徑,她可以找到蕾雅的同學或朋友問一問。很快,通過站內消息工作,蘇糖試著聯係了幾個蕾雅的校友或朋友,每次開場白都是:你能使用英語交談嗎?然後蘇糖就開始打聽關於蕾雅的事。

多半情況下,蘇糖聯係的人都會十分驚詫地問:你是誰?蘇糖就謊稱自己是蕾雅高中時代的好友,多年未聯絡,想打聽近況之類的。對方知道之後,就會告訴蘇糖,他們一定是久未聯絡過,因為蕾雅已經失蹤了七年時間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大家似乎也不願意再多談當年的那個失蹤的女孩。更有甚者,還會問蘇糖“你是調查者嗎?”“你們有了新的線索嗎?”“蕾雅的失蹤和你有關?”……對話一個比一個更離譜。

蘇糖很是泄氣,她覺得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打探消息,要有技巧。你可以偽裝成‘同盟’,或者‘同仇敵愾’,無論如何,你要引起別人強烈的好奇或情感共鳴,才更容易打探出真的消息。如果還是不行,就試著花錢購買消息。”

蘇糖想起了老沈傳授給他的技巧。她決定試試。

於是蘇糖的開場白變成了:你能使用英語交談嗎?一個叫蕾雅的女孩,讓我找你,我知道她現在深陷麻煩之中,但我不敢報警,我隻能偷偷地告訴她的家人或朋友……

這個足夠神秘又震撼的開場白,確實讓蘇糖頗有收獲。與蘇糖對話的其中一個女人告訴蘇糖,她是蕾雅的大學好友,蕾雅當年邂逅了一個中國男孩,她很喜歡他。另一個男人是和蕾雅同為學校芭蕾舞團的成員,他告訴蘇糖,蕾雅大二那年的暑假去了中國,據說是去看望她的中國男友。但去了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也沒再回去巴黎。

法國女孩,中國男友,大二暑假,去中國,失蹤。這幾個關鍵的信息進入了蘇糖的腦海。蘇糖更加坐立不安,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裏攥著那個手賬本,她走出了自己的工作室,去了對麵江詣的工作室。從他的工作室窗口望出去,蘇糖剛好看到了大片鐵線蓮最好的景觀。

“forever……江詣回國之後,繼承了他父親的藝術公司,還把名字改成了forever……”蘇糖眯縫著眼睛,靜靜地思考著:“鐵線蓮,蕾雅,forever。”蘇糖的目光轉向了她手裏攥著的手賬本上,那手賬本的皮質十分細膩,三朵鐵線蓮的紅花嬌豔美麗。蘇糖盯著圖案仔細看著,她的手不禁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