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推理的方法

“沈嘉揚,你到底經曆過什麽?”蘇糖倒是十分主動地拉住了老沈的胳膊。

“你記住,你隻有足夠強大才能對付最狡猾最詭異的對手!”老沈回避了蘇糖的問題,他看著蘇糖拉著他胳膊的手,蘇糖無奈放開了老沈的手臂。

“搭建這些城堡,是需要一定方法的。我們最常用的邏輯推理方法有三種:歸納、演繹和類比。”老沈在沙灘上畫了幾個簡單的線條:第一是箭頭向右的線段;第二是箭頭向左的線段;第三個是箭頭向右與向左結合的線段。

看到這些線段,蘇糖來了精神,她從自己的素描本上又找出了那頁夾著的按照“思維導圖”形式畫下的最初的“樹狀結構圖”。她打開來,也擺在了沙灘上。

黎秋雨——她為什麽失蹤?她的失蹤和江詣有關嗎?為什麽她的畫室裏有一幅畫和彭哲送我的禮物所呈現出來的眼睛是一樣的圖案?

楚洛——為什麽他會被謀殺?殺死他的人是不是彭哲?如果不是彭哲,為什麽遇到林慕曦的人會跑開?

彭哲的房子——有誰進過彭哲的房子?為什麽要進去呢?

江詣/彭哲——死去的人究竟是誰?在我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如果他們兩個人真的互換了身份,又為什麽會互換身份呢?

“老沈、林慕曦、邵珥珥、蘇糖。”老沈看到了蘇糖標注的“調查分工”。

“我們現在是一個調查小組了,而我這個調查小組的boss。”蘇糖說得十分自然。

老沈聽到“boss”兩個字,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啊?到目前為止,我們小組確實做出了一些成績啊!”蘇糖一本正經。

“你的這個習慣很好!你把你的疑問都標注上了。”老沈指了指蘇糖畫問號的句子:“在推理的過程中,其實就是不斷地解答這些疑問的過程。所有問題的答案串聯起來,就是真相。所以,提問題的能力,是偵探和普通人的區別。”

“那我就當你在誇我有做偵探的潛質。”蘇糖也不客氣。蘇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拿出了筆,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麽,一邊說:“既然你毫無保留地給我上課,那我也不應該再隱瞞你什麽。”

蘇糖刷刷地在沙灘上的幾頁紙上寫了自己的疑問。每個句子後麵都畫了大大的問號。

老沈看著蘇糖認真地寫疑問,他臉上卻流露出一種隱隱的憂傷和焦慮。

“OK。我的疑問寫完了。”蘇糖轉頭看老沈。

老沈看了看蘇糖標準在不同紙上的問題,又對比了一下思維導圖上的問題:“其實你寫在每頁紙上的疑問和你在思維導圖上的疑問都是相對應的。”

“是啊,好像……思維導圖上的問題被那些紙上的零散問題給拆解了。”蘇糖點點頭。

老沈把幾頁紙和思維導圖重新在沙灘上排列好。

“這些零散的問題以及它們對應的答案,需要我們用邏輯推理的主線來串聯。”老沈說:“我先說第一種推理的方法:歸納。歸納就是從個別的普通元素歸納出一般的結論。我們來分析第一頁紙。”

第一頁:光影燈、油畫、黎秋雨、彭哲、江詣幾個元素的簡單線條。問題:江詣為什麽不承認他認識黎秋雨?江詣為什麽偷偷買彭哲的畫?對應的思維導圖上的問題:黎秋雨為什麽失蹤?她的失蹤和江詣有關嗎?為什麽她的畫室裏有一幅畫和彭哲送我的禮物所呈現出來的眼睛是一樣的圖案?

老沈把兩組問題之間畫上了一個等號。

“如果用歸納法,你在第一頁紙上列出的元素中,能得出什麽結論?”老沈提問。

蘇糖在沙灘上畫下了一個簡單的眼睛的圖形:“眼睛。所有的元素,最終都是被特殊的眼睛圖案串聯的。”

“通過‘眼睛’,你又推測出什麽了?”老沈繼續引導蘇糖。

“眼睛……透露出痛苦。”蘇糖回答,並把“痛苦”兩個字寫在了沙灘上。

老沈若有所思,然後繼續說:“第二種推理的方法叫演繹,演繹就是一般的結論也適用在個別的普通元素上。”老沈指著沙灘上的“痛苦”兩個字:“你是不是基於‘痛苦’這個答案能夠回答出之前提出的問題?”

“嗯!”蘇糖想了想:“為什麽黎秋雨的畫室裏有一幅畫和彭哲送我的禮物所呈現出來的眼睛是一樣的圖案?答案是:彭哲年少擅長繪畫。因為某種原因,他放棄了,而且感到痛苦。”

“繼續。”老沈點頭。

“江詣為什麽不承認他認識黎秋雨?江詣為什麽偷偷買彭哲的畫?答案是:江詣就是彭哲,因為作為彭哲,讓他感到痛苦。他隻有和江詣交換命運,他才能擺脫貧窮壓抑的生活,才能重拾他對繪畫的天賦。他不能承認他買走了自己的畫,那無異於是在暴露身份。”

“繼續。”老沈目光平靜。

“黎秋雨為什麽失蹤?她的失蹤和江詣有關嗎?答案是:沒有。”蘇糖遲疑了一下:“黎秋雨患有抑鬱症,一個有抑鬱症的人也很痛苦啊,所以她去臨摹那幅痛苦的眼睛,所以她可能離家出走甚至自殺啊。”

“我聽出來了。你用‘痛苦’這個結論,套用在了你的所有疑問上,成為了回答疑問的‘答案’。老沈凝視著蘇糖。

“這不就是‘歸納’和‘演繹’嗎?”蘇糖理直氣壯。

“但是,要想驗證你得出來的是不是真相,我們還需要第三種推理的方法:類比。類比,就是要驗證由歸納法所得出的‘一般的結論’,是不是適用於特殊元素。因為演繹法隻適用於普通元素,但當出現特殊情況時,結論就未必正確了。”老沈指了指沙灘上畫著的三個線段:“你在前兩種方法中可能會犯下的錯,可以在第三種方法中得到糾正。”

“所以呢?”蘇糖不明白老沈在暗示什麽。

老沈指了指沙灘上的“痛苦”兩個字:“如果結論是‘痛苦’,‘痛苦’隻能幫你回答前幾個疑問,但你應該知道,彭哲的‘痛苦’並不適用於黎秋雨的‘痛苦’。到底黎秋雨的失蹤是不是和彭哲有關,依然是謎。”老沈在沙灘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並不是你之前得出的結論,就能套用在所有的現象上。總有些現象是不符合的,我們要注意的就是那些不符合的。”

即使老沈不說破,其實蘇糖也清楚,自己是在刻意否定黎秋雨的失蹤和彭哲有關。但她內心裏對這件事是有疑慮的。楚洛、黎秋雨、米思聰,一個死亡,一個失蹤,一個杳無音訊。雖然米思聰的個案有些牽強,但卻絕對不同尋常。

老沈在沙灘上寫下了“黎秋雨”的名字,又在名字後麵寫出了兩種可能性:可能性1,黎秋雨的失蹤和彭哲無關;可能性2,黎秋雨的失蹤和彭哲有關。

“假設,彭哲真的和黎秋雨的失蹤有關,你覺得,會有什麽關聯?”老沈指著“可能性2”問到。

“黎秋雨知道了……彭哲代替了江詣的身份,所以彭哲……殺她滅口。”蘇糖說得很艱難。

“也就是‘殺人滅口’是彭哲殺人的動機。”老沈總結,並在“可能性2”後麵又寫出了“可能性A:滅口”。

蘇糖點點頭。

“我們再做‘類比’。‘殺人滅口’這個結論是不是適用於楚洛被殺的案子呢?”老沈指了指蘇糖的第二張紙。

蘇糖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適用。凶手殺楚洛的過程十分複雜,如果隻是“殺人滅口”,一刀即可斃命,不必曲折複雜地殺人。楚落不是被‘殺人滅口’,他是被‘虐殺’的。”

老沈在“可能性2”後麵又寫出了“可能性B:虐殺”。

“可會不會既不是‘滅口’也不是‘虐殺’呢?”蘇糖問。

“也有可能是‘情感糾紛’,但我們上次在監控中看到了,你老公對黎秋雨沒有好感。”老沈繼續寫下:“可能性C:情感糾紛”,後麵畫了一個“錯號”,還在AB上麵畫了“對號”。

“這麽說,在黎秋雨身上就出現了四種可能性。”蘇糖看著沙灘上老沈寫的字跡。

“所以在調查的過程中,我們要把每一種‘假設’,結合“證據”“經驗”“專業知識”和“直覺”這四者,都推導一遍。推導的方法就是反複應用歸納、演繹和類比。這樣,我們就能得出不同的‘推理模型’。”老沈做了精辟的概括。

“這是不是就是偵探界常說的那句‘大膽假設,謹慎求證。’?”蘇糖像是被醍醐灌頂。

“孺子可教。”老沈點頭:“你要去為每一種模型尋找證據,然後推理它的邏輯性是否成立,才能知道那是不是事實。事實堆積起來的才是真相。從第一頁紙到第五頁紙,眾多破碎分散元素之間的關聯,許多疑問的答案,並不是一蹴而就可以完成的。”

“我以前,都是靠直覺,靠想象在串聯線索,每個模型的建立,確實是主觀感受起了更大的作用。我現在才明白到你說的那句話。”

不同的直覺,就會讓你堆砌出不同的城堡。但有的,根本就是被誤導的假象,整座城堡不過是幻覺;還有的,一半真一半假。

蘇糖回想著老沈推倒沙雕城堡的畫麵。

老沈指了指第五頁紙,問蘇糖:“你現在會怎麽看待這個問題?”

第五頁:如果你總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尋找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影子,到底是你的病態,還是另外一個人太像死去的人呢?

“愛情,是一把雙刃劍。它既是我解謎的動力,也是我解謎的障礙。但要接近真相,我就不能被愛情迷惑。”蘇糖目光堅定地看著沙灘上的一大堆紙和那些寫在沙灘上的字、畫出來的圖形和標注的箭頭,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她深切地明白了:調查真相,是一件非常複雜,燒腦又煎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