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蛇妖端骨(28)登門者

“噫,我這回可算是聽話了,你沒長眼睛嗎?老和尚叫我做什麽,我都照做。我多好啊。”袁相宜歎了口氣,說:“奈何有些人啊,就喜歡得寸進尺。我看我還是保持原樣比較好,免得有些人不知好歹。”

錢有道好心規勸,最後就成了不知好歹,頓時氣得不想再搭理這個人了。

錢隱花就那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顏夕起初還有些驚慌,略微沉思了一會,倒是坦然了不少。

“所以你是在威脅我?”她說。

錢隱花心底一慌,急忙抬頭說:“不,不是。”

“不是就站起來,堂堂正正跟我說話。男子漢說跪就跪,以後還怎麽做大事。”顏夕的口氣相當強硬,她和一般的女子不同,在白茜那種強勢的師傅影響下,性格脾氣幾乎跟白茜有的一拚。

錢隱花咬牙站了起來。

顏夕看著他,說:“你這招從誰那裏學的?”

錢隱花遲疑了一會,小聲說:“以前我娘帶著在太河邊上討生活的時候,就經常讓我跪下,就有很多好心人看我們可憐,會照顧我們。”

顏夕略一尋思,倒也接受了錢隱花這樣的說辭。

“以前的事情,在你上山的那一天就一筆勾銷了,這一點我想夫人應該已經傳達給你過了。男兒膝下有黃金,有道從小就是經受這樣的教訓長大的,以後這也是你要遵循的。”

錢隱花低低地應了一聲。

“有什麽想要的自己提。隻要可以說服我。我就會交給你去做。”顏夕說到這頓了下,說:“說來你也應該懂得,雖然給你冠了錢姓,但你跟有道是不同的。”

“我知道。”錢隱花生怕自己的誠意不夠到位,說:“在山上的時候,我就跟夫人說過,我會保護少爺的。”

顏夕看著他,忽然露出了一點笑意,說:“你有這份心就行。”

錢隱花卻是就這個架勢說:“我知道待會你要回去錢府。這些人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總要我們留在這裏的人來應付。”

顏夕遲疑了下,緩緩地點頭。錢隱花這一點倒是沒有說錯。不管怎麽樣,錢府不能沒有人,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有道又不能就這樣回去。瑞天作為院門寺的主持,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三個小孩總要靠他們自己應付一些事情。

錢隱花看著顏夕,臉上盡是緊張和期盼。

“但是你身上的妖氣……”對於錢隱花來說,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妖氣外露了不少。此刻正在往山上走的這些人雖然不是什麽大能。可也都是有見識的後輩,如果說之前在溫泉口,被錢隱花僥幸蒙混過去了,那也不一定能夠在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次混過去。

“這沒事,”錢隱花卻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了這句話,“我知道這幾個人,師姐手裏不是有草妖嗎?弄點障眼法就可以掩飾過去。”

顏夕被他這個別致的想法驚豔地眼睛一亮。

“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多了。”她由衷地誇了他一句,心想,或許交給他真的可行。

“所以,姑娘可以放心嗎?”錢隱花問。

“我當然不放心。”顏夕說:“你可從來沒有在我麵前表現過什麽。”

“可是……”錢隱花嚴重難掩失望,他是一直知道這個住在水榭裏的仙狐姑娘是個十分了得的人物,以前他那個娘還在的時候,就經常從她的口中聽外麵的傳聞,隔三差五就能聽到關於錢府仙狐的事情。

他知道錢府裏的兩位仙狐都是非常嚴厲的人,即使是錢府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錢少爺,聽說都對她們言聽計從。

以前都是道聽途說,直到當真麵對麵的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股氣勢。

光是站在眼前看著你,就能讓你感覺到天壤之別這種感覺。

並不是說說而已。

於是,他是真切感受到了絕望——不管自己表現地怎麽樣,自己都不可能得到她的認同。

顏夕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雙肩慢慢地垮了下去。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決心。我隻聽到你說話,看不到你在用心。”投機取巧的事情,顏夕半點都看不上眼。就算她也感受到了錢隱花的聰明之處。

這是經年累月積攢起來的處世之道,對顏夕他們的修行之道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錢隱花似乎終於感受到了無力,他徹底垮下了雙肩,問:“我要怎麽做?”

要怎麽做才算得上是用心,這個問題本不是顏夕要回答的。但她對錢隱花聰明的腦子生出了一點期待,她忽然樂意給這個小孩鋪出一點方向。

“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你現在在山上受著老和尚的照顧,其中有一部分壓製你妖性的丹藥,是錢府提供給你的。以前是看在門妖是你滅的份上送給你。那從現在開始,你隻要做好一件事,就可以當做交換丹藥的功勞。”這種等價的一物換一物的做法,看上去冰冷無情,顏夕卻很喜歡。

人情是天底下最重的東西,不管是錢有道,袁相宜還是站在自己眼前錢隱花,他們都不應該承受這麽重的壓力。

“我……就跟我娘在府裏洗衣服一樣嗎?”錢隱花問。

“當然不一樣。每個人的能耐不同,你隻要發揮得更好,更厲害。得到就越多。這也算是人世的常理,你應該也懂。”顏夕淡漠地說著。

錢隱花當然懂。

“……好。我答應。”

顏夕滿意了。她伸手拍了下錢隱花的肩膀,說:“從今天開始,你可要為了自己更加努力了。”

袁相宜和錢有道坐在一邊的山岩上等了好一會,還沒見錢隱花灰溜溜地回來。袁相宜一雙眼睛就忍不住往顏夕他們那邊跑。

錢有道盤坐在原地閉目調息,希望盡可能多恢複一點靈力以防隨時會發生的變故。

片刻後,他們依然沒有等到錢隱花回來嗎,卻等到了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的人出現在了山頭上。

為首的人剛踏上來,頭一眼就找到了正背對著他們坐著的錢少爺。當即臉上一喜,邁開步子就要朝錢有道的方向過去。

錢隱花就在這個時候劫了那人要走的道,立在途中。在那之前,他已經觀察過了,來人大約有七八個,穿著清一色藏青長衫,腰扣一枚銀製扣環,環上掛著大小不一,形狀也不同的小牌子。光看同樣的衣服這幾個人就是同一門派的人。大門派的人通常在場合上都特別懂禮。見半路殺出了個小少年,這會即便是想上去說話,也是先恭謹地站定在原地,提了聲道:“在下昆侖求道峰楚連京,可否同錢少爺商談一些事情。“

對方也算是直截了當,錢有道閉著的眼睛睜開,冷不丁地對上了袁相宜的雙眼。

袁相宜平時有事找錢有道說的時候,也會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但錢有道發現此刻袁相宜的目光卻和平時不太一樣。

她的眼神裏閃著無法忽略的警惕,她所看的對象當然不可能是自己。

袁相宜見他睜眼,便朝他傾身靠過去,低聲說:“別回頭,我們就當沒聽到。”

錢有道不懂袁相宜為何要說這句話,便問:“可人家都直接點名叫我了,我若是不做聲,豈不是讓人覺得我在擺架子?”那多沒禮貌,錢府的家教不允許他做出這等事情。

袁相宜挑眉看他,說:“你若是作聲了,還要你家阿姊和錢隱花去處理他們作甚?麻煩仔細想想。你現在是重傷的病患,隻需要安靜療傷即刻。”這可是她在他耗盡靈力化身為狐之際為他量身定做的重傷退場形象,可不能穿幫。

不管袁相宜如何解釋地理所當然,錢有道總覺得有些怪。然而就在他踟躕之間,果然錢隱花先上了。

“我家少爺正在療傷,現在不方便見客。你們有事嗎?”錢隱花一改平時乖巧聽話的模樣,臉上盡是冷漠。

楚連京沒想到上來回應自己的招呼的竟然不是錢有道本尊,臉上當即有些掛不住。眼前站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名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瘦弱少年。

神情淡漠了一點,渾身上下就透著一股“不管有事沒事,現在最好都給我滾蛋。”的氣息。倒是和楚連京對錢有道的印象相當符合。

在結界裏的時候,除了一開始救他們從蛇口脫險的時候,錢有道喊出了那一句近乎於指令的話語之外,他們之後就沒有再說第二句話。

當然除了錢有道並沒有認識他們打算之外,這一幫的各門派弟子之間也存在著一些目的性的觀望態度。結界裏能進去的五六個人都是各派的佼佼者,除了曆練過少,各位都是門派中未來之星,這樣的人豈能不知道錢有道的身份,但所有人都在沉默地觀望——傳聞中從不在人前隨意露麵的仙狐之子,到底有何異於常人的能耐。

結果令人十分欣喜。

錢有道也就在那不知不覺之中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力。

楚連京跨前一步,態度十分積極地為自己這一趟的來意解釋。

“叨擾到錢少爺,請恕在下冒昧。隻不過困住蛇妖的那符陣,我們都不熟悉,不知該如何下手才能預先做好一些準備。”

錢隱花將站在他麵前的一溜藏青色的人挨個看了許久,才說:“這還用問我們少爺?”

楚連京露出一絲異色,那一點些微的尷尬稍縱即逝。

“說來慚愧,符陣算是仙家的特殊技能。此次能一堵符陣的威力也是我等榮幸。但我等畢竟是凡夫俗子,不可能有這樣的能為…而且當務之急是如何將裏麵困著的蛇妖處理妥當。可現在此地除了錢少爺本人之外,怕是沒人了解符陣,所以我們才冒昧過來想求錢少爺……”

這一頓說下來,把理都占盡了。倒是讓錢有道這邊若是不搭理他,隻會顯得不識時務,不懂大局。

“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家少爺正在療傷,現在不方便見客。”錢隱花抬著臉,態度極其剛硬,仿佛半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這。”楚連京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看上去纖弱無害,說話的態度竟然半點都沒有轉圜餘地,“可現在時間緊迫,蛇妖隨時都有可能破陣而出,屆時生靈塗炭。為時晚矣。”

“那是你們的事情。”錢隱花定定地注視著這一行人,說:“我家少爺為你們暫困住蛇妖而受傷,連療傷都不給嗎?憑什麽。”

楚連京臉色一下子變了。他來這裏的目的並不是來跟人理論的,他們最終的目的是接觸到錢有道,同他建立良好的關係。

“那……”

“楚連京,別丟人現眼了。退下吧。”在他背後,有人看不過眼,耐不住性子開了口。

楚連京臉色大變,陰翳著臉回頭。卻在站在他身後的人一把扯到身後。

比起楚連京的冠冕堂皇,這次上來的時候看上去要成熟內斂不少。

“在下衛道峰鍾朔,和錢少爺是舊識。聽說錢少爺受了傷,就想著過來看看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這話顯然比前麵那會要中聽多了。

錢隱花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