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對談 上
袁相宜手忙腳亂地給自己收拾出了一個房間。瑞天這個獨門獨院的破落院子不大，屋子倒挺多，而且每個屋都不大，都像是單人住的小隔間而已。袁相宜心中好奇，纏著瑞天問，才聽瑞天說這是初代主持自己搭建起來的院門寺前身。
是說初代主持一開始並不想會有這麽多人，隻親手搭建了主屋那間大的，後來一個個人接二連三地進來，便就主屋邊上添了這些小隔間。後來越添越多，卻直到了第三代主持，也就是瑞天的師傅才有了隔壁金碧輝煌的院門寺。
袁相宜把所有隔間都挨個跑下來，原本打算挑個寬敞一點的，最後隻能感慨——屋子是多，但小得不行。也就她這樣屁點大的小孩，才能伶俐地進出。於是，也沒得挑了，隨便選了個屋住進去。
接下來一連兩天瑞天都在隔壁。
三餐都是袁相宜自己做了自己吃，頗為自在。日子雖然沒有想象中那麽逍遙自在，好在她早就習慣了自給自足，飯菜不合胃口，就自己弄點合胃口的。
雖然依照瑞天那折騰的性子，也不能就這麽放任袁相宜過吃飯睡覺玩草妖的逍遙日子，出門之前就留了一堆不明所以的活給她。
袁相宜我行我素慣了，最多就吃飯的時候賞一眼那堆在不遠處書桌上的書，屁股一轉，就回自己屋玩草妖去了。
瑞天直到第三天不見人影，袁相宜卻是呆不住了。她抱著草妖，爬上了院子的牆頭，遠遠望進隔壁寺院裏頭。
錢隱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旁邊，說：“師傅在最大間的房子裏，三天沒出來了。”
袁相宜小臉皺了起來，索性盤坐在牆頭，喃喃道：“鬼鬼祟祟的，搞什麽明堂……”
直到第四天的早晨，瑞天忽然火急火燎地跑回來，也顧不上袁相宜是不是小姑娘，進去就把要把人給拖起來。然而還沒動手給她套衣服。就被袁相宜一腳踹了出去。
“找死嗎！”袁相宜氣急敗壞地給自己套上衣服。
瑞天被踹在門外，被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錢隱花冷言冷語潑了一臉。
“我就說了，別衝動。要跟她好好說話。你這不是自找嗎？”
瑞天捂著被踹中的肚子，青著臉回頭看自己的小徒弟，說：“跟你說了幾次了，不能這麽跟師傅說話。”
“那要怎麽做？”錢隱花淡漠地反問。
“這種時候要幫師傅一把。”瑞天一本正經地說著瞎話。
錢隱花認真地跟自己的師傅對視，半晌才說：“您做錯事，我也要幫著？沒道理吧。”
瑞天被他反駁地一口氣沒提上來，當下有些氣虛不濟，整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喘。
錢隱花和袁相宜在性子上看上去一個火爆，一個溫和，但做起來事來基本就一個調調——袁相宜發脾氣，錢隱花就幫著她一起數落自己。不過瑞天這會冷靜下來，倒是發覺確實是自己太過著急了。
瑞天覺得自己撿了兩個克自己的徒弟回來，瞧著瑞祥最近都沒怎麽罵自己了，大約就是因為有人幫他做了這事。
“趕緊去看看你師姐，在錢夫人到之前，我得有時間吩咐她幾句。”袁相宜的性子太張揚，在街上混了這麽多年，沒有內斂的概念，這點和錢隱花完全不同。
雖然他們平日裏也不怎麽會和錢夫人這種高檔次的狐仙打交道，但人家自己找上門來，一般的收斂總是要的。
至少——要提醒下，不能讓袁相宜在錢夫人麵前過度暴露自己身上陰氣的事情。
一想到這一點，瑞天就特別慶幸吞食門妖的時候，沒有讓錢有道跟進去。而狐妖那邊自己也吩咐說了，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
袁相宜動作還算利索，幾下就收拾好了自己，在錢隱花要敲門之前出來了。
錢隱花猝不及防地跟她照了個麵，本能地扭頭就跑，竄到了瑞天的背後。
錢隱花剛固好自己的神魂，麵對袁相宜還有些不穩，這一照麵就差點又飛上天了。
“……”袁相宜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感覺和平時也沒什麽兩樣。這沒幾兩重的小孩至於怕成這樣嗎？
瑞天見她終於出來了，就從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石凳，說：“來，師傅跟你說個事。”
袁相宜一頭霧水。
跟著瑞天上山也有幾天了，雖然這人在上山的時候一臉發愁的表情跟自己苦口婆心念叨了好幾回，但鋪墊地這麽慎重的還是第一次。
她一邊看看躲她老遠的便宜師弟，再看看凝重看著她的瑞天，心底直覺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
她跨步到石凳邊上，挨著靠上去，謹慎地說：“說吧，想要趕我下山，還是要我除妖？”
瑞天搖頭。
“都不是。”
袁相宜悄悄籲了口氣，口氣立馬變了了。
“那又有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我警告你，別讓我看什麽書，學什麽字，我跟他們一點不認識。”
瑞天頓了下，說：“看書學字不急，等你師弟的神魂穩了，我一起教你們也行。”
袁相宜皺眉，她本能不喜歡念書寫字，太考驗她的耐性了。
“今天有個客人要過來。在她來之前，我得吩咐你幾件要注意的事情。”
袁相宜最不喜歡見自己不認識的人——就算是認識的人也不想見，她就喜歡自己過自己的舒坦日子，別人怎麽樣都跟自己毫不相幹。
“那不簡單，我在屋裏睡覺，當我不存在不就好了。”
瑞天倒是希望這樣，他大歎了口氣，說：“可對方指明要見你。”
袁相宜下意識就起了個念頭——誰這麽大牌，說見自己，自己是得乖乖給他見？她活了十幾年也沒給過誰這種待遇。
“給什麽好處啊？我不滿意就不見。”袁相宜托著腮看瑞天，臉上雖然掛著笑，可那笑卻沒什麽溫度。
袁相宜心想，她住的屋不大，待在裏麵的時候經常會有些氣悶，現在出來了一會，立刻就順氣了不少。順便還能讓她看著初春院落裏青草綠樹，心情甚好，對這些事情也就不怎麽計較了。
錢隱花忽然在瑞天的背後說：“是錢府的夫人要見你，到時候少爺可能會一起過來。”
一提到錢有道，袁相宜的神色就微變了。跟自己八字犯衝的小孩要來這裏，那八成確實不是什麽好事了。
“哦，是要來謝我嗎？那也不用見我啊，不是有師父在嗎？”袁相宜似笑非笑地看著瑞天，這種時候便宜師父就特別好用。
瑞天搖頭說：“我看不見得。該送的東西昨天晚上就已經送進隔壁大門了，錢夫人雖說禮數周全，但在這件事上，肯定是直接找院門寺，而不是指明要找的你。”
袁相宜想想這也有點道理，畢竟人家也是有權有勢的有錢人，怎麽說都不會特意來看自己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 的。
那這一趟來這裏，還專門要見袁相宜……
瑞天忽然覺得錢夫人可能並不是為了袁相宜這麽個人來的。
她身上的陰氣才是關鍵。
午時，隔壁難得給師徒三個送來了飯菜。
寺裏麵的飯菜全素，袁相宜嫌棄太過清淡，總是自己動手做些自己喜歡的吃。瑞天本身身份是個大問題，平時吃飯也就不跟她一塊吃了。
錢隱花神魂還不穩，暫時不能吃這些凡間雜物，袁相宜找需要張羅自己的就行。
袁相宜就掀開來看了一眼，就直接扭頭自己給自己做飯去了。
瑞天就一個人坐在桌邊吃自己的，片刻後看著袁相宜端了個飯碗，蹲在門口。
“坐那麽老遠做什麽，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這個做師傅的，不會善待徒弟。”
袁相宜咽了下了飯菜，說：“我在這裏看著門口，有人進來了就提醒下你。”
“提醒就不用了，錢夫人我見過幾次，相互脾性都有點底。”瑞天笑嗬嗬，也沒把客人要來的事情放在心上。
袁相宜正要習慣性回頭頂嘴，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喧嘩。隱約能聽到錢有道的說話聲，她趕緊起身，端著飯碗就跑了進來。
瑞天舉著筷子看她竄到自己背後——直接搶占了錢隱花的位置，慢一步的錢隱花隻得躲在了他的腿邊，和袁相宜相互幹瞪眼。
沒多久，三條白影就晃進來了。
白茜就站在門口，就往裏麵看了一眼。
“別來無恙。”
瑞天笑嗬嗬地點頭，說：“吃了嗎？一起啊。”
白茜跨步進去，在瑞天右側的位置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蹲在瑞天屁股後麵捧著飯碗的袁相宜。
“有道，見了朋友也不打招呼？”白茜張口就喊自己的兒子，自己倒是不客氣拿了桌上的飯碗，就著寺裏的飯菜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袁相宜就看著瑞天和這位長得跟天仙似的錢夫人兩人開始一邊吃著飯一邊談著話，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飯碗。
錢有道忽然探頭過來，瞅著她的碗裏，說：“你怎麽能吃肉。”
袁相宜本能護食，一看錢有道那臉就來氣，張口就說：“前幾天不是還趕著我走嗎？現在幹嘛還來這。”
錢有道剛要示好就碰了一鼻子灰，當下就有些不高興，說：“我又不是來見你的，自作多情。”
袁相宜切了一聲，心想，還真當她不知道他們這一次的目的就是自己？
錢有道瞅著袁相宜的飯碗直皺眉，嘴巴不停歇地嫌棄。袁相宜聽煩了，索性轉了個屁股背對他，自己吃自己的飯。
白茜恍若未聞，隻問瑞天。
“這就是你撿來的徒弟？”
瑞天應了一聲，說：“天資不錯，就是脾氣不好。”嘴上說著不好，臉上倒是帶著笑，看上去對自己徒弟十分滿意
白茜也露出了一點笑，神態也親近了一點，說：“所以真要當徒弟教？”
“你是說我大徒弟嗎？”瑞天愣了下，像是才反應過來，說：“大徒弟不教，她身體不好，不適合做除妖的事。”
白茜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我聽有道說，她身上自帶陰氣，能給我看一眼嗎？”
瑞天果然斂了臉上的和煦，口氣也變得淡漠起來。
“不用吧，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天天給人看不好。”
袁相宜聽著這話，忽然食不知味起來。雖然她也不怎麽喜歡自己身上的陰氣，但也從來沒有說這是不好的東西。她現在隻是能力不夠，日後隻要找到辦法控製住，像之前那種吃妖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她也不是對這些事情無動於衷的啊。
“既然東西不好，那不是更應該給我看嗎？”白茜沒有點到即止，似乎對自己提出的話題有些堅持。
瑞天遲疑了一會，說：“我能知道錢夫人非要看她身上陰氣的理由嗎？”
白茜握著筷子的手頓了下，說：“我以為您作為院門寺的主持，應該懂我的意思。”
瑞天搖頭說：“我年紀大了，經常糊塗。也猜不著你們這些大仙的意思。直說吧，錢夫人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人。”
白茜這回猶豫了很久，隨後側頭對錢有道說：“有道，娘和大師要談點事情，你先出去。”
瑞天見狀，回頭正要有樣學樣地讓袁相宜也帶著錢隱花一起出去。
袁相宜已經喊上了錢隱花，抱著碗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