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威脅短信
安奕鳴這才明白高桐所說的出事是指什麽?沒有什麽是比律師在法官麵前失去了專業身份更可怕的事了,況且隨著專業身份的失去的還有信任——法官和律師身份本不分高下,不過是相同用法律手段解決同一問題的不同的人罷了,可法官畢竟是裁判者,手握生殺大權,如果律師在法官眼裏變成了敵對者,彼此身份瞬間轉移變換,彼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回程的路上,高桐仍然是繃著一張酷臉隻言不發,安奕鳴幾次三番想找個話題打破沉默,都被她冷冰冰的目光瞪了回來,為免尷尬他拿出手機,一條條刪除無用短信,隻是這一刪不要緊,竟看到了這樣的一條信息——女朋友被強暴後的正確做法都有哪些?發信人是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時間是兩天前的淩晨,他根本就沒注意到,況且現在誰還看短信呀,別說是兩天前的消息,就是兩個小時前的也未必看得見啊。
短短十六個字,安奕鳴看了足足兩分鍾,屏幕上的每個字他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卻陌生得很,心裏莫名有些慌亂,立刻打回去,對方關機,再打,還是關機,再打,仍是關機。
“*”安奕鳴狠狠罵了句髒話,又撥了楊樂然的電話,那頭居然也是關機,一顆心頓時被吊到了半空,沒了著落,“那個,小高,車借我,急事。”
高桐這才抬了抬眼,先看了看紅燈,又看了看安奕鳴略有些灰白的臉,很鎮定地說了一句,“可以。你別慌,慢慢開。我車很貴的。”
“我管你車是貴還是便宜,撞壞了賠你。”高桐心是不是鐵打的,這也太鐵石心腸了吧?
本來已經把車停在臨時停車位上的高桐收回了要去解安全帶的手,“先說發生了什麽事。”
安奕鳴哪顧得上回答,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楊樂然在哪兒,他急吼吼地衝下了車,一把拉開駕駛座車門,“下車,快點快點,回頭再跟你說。”
高桐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側過臉,很愜意的樣子,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安奕鳴,“先說清楚。”
安奕鳴急得團團轉,吼了句,拔腿要走,“愛借不借。”
“現在出租車交班,很難打到車。”高桐走下車,手裏握著車鑰匙,又說一次,“不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能把車借給你。虧你還是個律師,不知道出了車禍出借人有過錯的也需要承擔賠償責任嗎?”
真是烏鴉嘴!安奕鳴跺了跺腳,原地轉了個圈後才把手機遞給高桐,高桐瞥眼一看,眉頭也皺了起來,“怎麽找上你了?”
案子是高桐在辦,助手是魏諾,怎麽會找上八竿子打不著的安奕鳴?
“可能是因為我到過現場吧?況且那天進小區登記的時候,我忘了改號碼。”安奕鳴後悔自己的不謹慎。一般而言,律師不管到哪裏都會留下準確而真實的個人信息,但是這個案子很敏感,安奕鳴想到過要適當隱藏一下身份,可是那天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小區,等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寫完了最後一個數字,再改就是欲蓋彌彰了。
“我陪你一起去。”既然問題的症結在自己身上,就不能袖手旁觀,高桐把車鑰匙塞到安奕鳴手裏,自己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係好安全帶,命令著,“走吧。”
安奕鳴固然衝動,這個時候還是可以穩住情緒,不和高桐說話分散精力,也不想那條短信的內容,隻是恨不得把腳踩到油箱裏,飛馳電掣般轟到了“樂然的小屋”。
車子還沒熄火,安奕鳴一隻手也還搭在安全帶的鎖扣上,他就看到楊樂然巧笑倩兮的側臉,隔著玻璃,燦爛綻放著。很好看。
楊樂然在教店員們煮咖啡,正說到1份濃縮咖啡+0.5份熱牛奶+1.5份奶泡就是卡布奇諾的時候,一陣風把安奕鳴刮了進來,然後整個人就被他拉進懷裏。
安奕鳴心跳得比平時快了一些,“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店員們都捂著嘴笑著退到一旁。
“怎麽了?”
“……”
“怎麽了呀?”
“……”
“到底怎麽了呀?”
“……”
“說話!!!”
“怎麽關機了?”
楊樂然眨眨眼,又想了想,“沒電了吧?”
“吧?”安奕鳴渾身力氣被抽幹了一般,站都站不穩,累得楊樂然也跟著腳下一個趔趄,連忙用力撐住安奕鳴的身體,嘴上還不忘解釋著,“對啊,早上出門前換了件外套,鑰匙和手機都忘在家裏了,下班後還要先會爸媽那裏拿備用鑰匙。”天已經很冷了,楊樂然換了件棉外套,卻把重要物件落在前一天穿的風衣裏。
安奕鳴長長吐出一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搬過去和我一起住。”
楊樂然聞言跳開來,“你發燒說胡話呢?”
安奕鳴順勢癱倒在沙發上,整個人都是軟趴趴地貼近了布料,被冷汗打濕的衣服,處處都透著涼意,不過總算是沒發生什麽事,他心跳慢慢平穩了下來。
“咦?”楊樂然側過頭看一直站在門口的高桐,笑著問:“咖啡嗎?”
律師大多喜歡咖啡,還是那種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高桐也不例外,“就你剛剛做的那杯卡布奇諾吧。”
“不能坐以待斃。”躺在沙發上的安奕鳴突然說了句。
高桐也應了句,“我租的房還有一個空房間。”
“在你那裏更不安全。”安奕鳴眉頭皺得緊緊的,辦案子這麽多年,被威逼利誘不是一次兩次,威脅對象若是他自己,他連眼都不會眨一下,可這次被威脅的是楊樂然,他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
“樓下就是派出所啊老安。”高桐第一次見到安奕鳴這麽著急忙慌的樣子,還是因為一個姑娘,也著實有些不忍心,“這事雖然不妙,但也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那些人找到你很容易,卻未必肯定你就是律師,更不可能查得到你女朋友的情況,我猜他們以為你是魏諾。”
魏諾一直跟著高桐,在某些人看來,陪著高桐看現場一定是他,那個留在保安處的電話號碼肯定也就是他的,說模棱兩可的恐嚇之言也不是不可能。
“先砸車,後跟蹤,現在又是威脅……”安奕鳴念叨著,“我讓林楓摸過底,魏品月倒是品性純良,小時候是好學生、好女兒,長大了是好老師、好媽媽,她丈夫可不是什麽善茬,在船上飄了十幾年,沒點鐵血手段是帶不了船員的。哼,說不是他幹的我都不信!”
“就算是他們做的又怎樣?即便證實了,那也是另一件案子,和強奸案沒有關聯。而且魏品月品德高尚,是公認的好老師,法庭還是會相信她的證言。”高桐說的根本就是另一個話題。
“是不是……”一道閃電在安奕鳴閃過,魏品月的丈夫在這件案子裏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僅僅是個要把犯罪嫌疑人告到監獄裏的憤怒的受害人家屬?還是撞破了妻子出軌而控製不了情緒的綠帽所有人?群眾的猜測固然是無中生有,卻也不是全無邏輯,雖然這僅僅是生活邏輯,而不是法律邏輯。魏品月的丈夫常年在外,每年在家時間不過兩個月,漫長的十個月,魏品月要一個人忍過孤單寂寞冷。所以,故事的本因有沒有可能是個家庭倫理故事,而不僅僅是起案件?站在男人的角度上去考慮問題,把另外一個男人送進監獄,有可能是因為那個人侵犯了自己的妻子,也有可能是那個人侵犯了自己!
楊樂然眉頭皺得緊緊的,這是遇到了什麽棘手案子吧,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高桐也是覺得有些棘手,法庭上她可以用盡手段,可離開那個環境,她似乎就退化成了低能兒,“真應該聽你的不接這個案子。”
“非也。對方越是想把崔業偉置於死地,才越顯得你重要,這是刑事案子,一絲一毫的不確定都不能有。”安奕鳴接過楊樂然遞上來的水杯,卻不著急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媒體圍剿了這麽些天,確實隻有親情牌才能對抗。”
高桐眉頭一挑,“你以為是我?”確實,她曾經很想那麽做,法官不可能完全不受輿論的影響,這麽做不是為了給崔業偉洗白,而是讓他在一個梗公平的輿論環境下受審。
安奕鳴緩緩站起身,平視高桐的眼睛,“難道不是你?”
“安奕鳴,定罪是需要證據的,你哪隻眼看到是我讓他去跪法官的?”高桐本來就一肚子的氣,法官以為這件事是她在主導可以理解,畢竟崔業偉太過勢單力薄,法庭、媒體、大眾都站在魏品月一方,他隻有把自己扮演成弱勢群體才有可能突出重圍,可他安奕鳴憑什麽這麽說?“崔業偉求我代案子不也是三跪九叩的?”
安奕鳴不是故意這麽去想高桐,但是刑辨向來無所不用其極,他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楊樂然攔下來,“好啦好啦,快中午的了,你陪我去買菜,留高律師吃午飯吧。”
“不用!”高桐又擺出那一副高冷麵孔,像是高傲的雀鳥一般,瀟灑離開。
“你和她吵什麽呀?明明是案子的事,讓你倆吵的,好像是自己的事似的。”楊樂然口氣中不無埋怨,高桐再怎麽剛強,也是個女孩,這麽多年的同事兼朋友坐下來,他怎麽都應該讓著她,“都多少年的老同事了,你還不了解高桐?刀子嘴豆腐心的。”
安奕鳴也不想和高桐吵,但是這火朝楊樂然燒了過來,他怎麽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崔業偉玩的這一出如果被對方知道了,很難不往是設計好的那一麵去想,事情的走向就難以控製了,“不行,今晚,你就得搬我那裏去。”
“安奕鳴!你有完沒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