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漏可鑽

一早安奕鳴接到高桐的電話,說家裏有事要辦不能去開早上的庭想請安奕鳴幫忙,高桐說得急切,聯想到前一晚的電話,安奕鳴連忙應承了下來。他似乎有種不敢麵對謝敏的羞愧心理,而隻有開庭才可以不去衡鑫所,幫了高桐,能讓早上起來心事重重還把洗麵奶擠到牙刷上的安奕鳴長長吐了一口氣。躲得一時,躲不過一世,但躲得過一時,就多一時的清淨。

高桐是在下午兩點帶上邵瑉鈞和曹文華去了交警隊,原本並不影響上午的開庭,但邵瑉鈞對自首這件事非常抵觸,這不在路上就表現出一百個不願意,他一直都認為高桐帶他自首根本就是給他設下的陷阱,幾次三番說不去。

其實是否自首、自首的好處、不自首的後果,高桐在前一晚已經說得明明白白,無奈邵瑉鈞打心底裏並不信任她,即便曹文華幾番央求說服,也動搖不了邵瑉鈞心底裏的這份不信,委托人不信任自己的律師是最可怕的現實。無奈之下,高桐隻能給自己的老師周曉亮打電話。時間是晚上十點多,虧得是高桐,換做任何一個別人,脾氣暴躁的周曉亮都能罵對方一個頭破血流,而後掛機、拉黑。

周曉亮的大名,隻需一部手機就可查詢,即便寥寥幾句也比高桐的苦口婆心更具說服力,隻是誰也沒想到的,車子都進了交警隊的大門,邵瑉鈞又反悔了。

高桐實在是受夠了這樣的反複,該做的能做的事昨天晚上已經都做了,包括悄無聲息地把車交還修理廠、包括以心髒不適為由到醫院做檢查、包括要求邵瑉鈞喝水加快酒精代謝,甚至還包括讓他早睡、讓他洗澡。即便是曆練了多年,見過無數反複無常的委托人,高桐臉上的不快仍是清晰可見,“隻要你下定決心不肯自首,我立刻就把你送回家,但是你要記住我昨天告訴你的話,如今監控遍地,警察想找到一輛肇事後逃逸的車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真到了警察確認是你肇事逃逸帶著拘留證找你,案件的性質就截然不同。到那個時候,不要找我!”

高桐調轉車頭準備離開,邵瑉鈞唉了一聲,礙於麵子沒說出口。其實他猶豫不決也不是沒有原因,畢竟是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害怕會令他退縮,尤其是高桐說如果定性為逃逸,保險公司就不會賠對方的損失,那可是一輛賓利,劃一道漆他都賠不起,何況撞掉了後保險杠?怕是把他賣了都不夠賠的。他今後的人生豈不是都要被債務堆滿?

曹文華連忙拉住女兒的手,又哀哀地求著兒子,“昨天不都說的好好的嗎,你姐姐是在幫你,萬一……”

“我有心髒病,監獄不敢收,就算是判刑了我也可以保外就醫。”也不知邵瑉鈞是在哪裏查到的信息,認為如果被告人身體不好,即便是判刑了,也不需要到監獄服刑,既然不需要服刑,和沒有判刑有什麽區別?他仍存僥幸心理。

高桐轉過身,“我不跟你討論哪些疾病使得判決生效後不收入監獄,但是你的事情,還沒到考慮這個的時候,我們首先要做的是爭取不構成犯罪,其次是如果構成犯罪盡量爭取緩刑。懂了嗎?”若邵瑉鈞是普通委托人,高桐早就把他轟下車,怎麽會這般的苦口婆心。

大部分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都是微妙難決的。高桐從不認為自己愛母親,甚至是有些恨她,畢竟在自己最需要母親陪伴的時候,她消失了,消失的原因是她要去照顧另一個需要陪伴的孩子,高桐有時候會想,曹文華悉心照料邵瑉鈞的時候是否有那麽一個瞬間會想起原來她還有一個女兒。但即便如此,高桐並沒有徹底斷了與母親的往來,對母親的要求即便無奈、憤懣,甚至怨懟,也很少拒絕,甚至她還偷偷給過曹文華錢。

邵瑉鈞是曹文華的心頭肉,若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曹文華也就不用活了。高桐與邵瑉鈞血緣淺薄,但與曹文華卻濃烈,她再冷靜、再理智、再怨恨,也做不到對邵瑉鈞的事不管不顧。或許她心底深處還有一些歡喜吧,如果母親高興了,會不會從邵瑉鈞身上分一些疼愛給她?

曹文華也勸著邵瑉鈞,“聽話,你姐姐不是已經說了嘛,隻要是聽她的,就可以保證你沒事,你……再到哪裏去找這麽盡心盡力為你著想的律師啊,這可是你親姐姐,不會為你壞的!”

邵瑉鈞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心裏補了一句,有錢什麽樣的律師找不到?你找高桐還不就是為了省錢!

最終邵瑉鈞是被曹文華和高桐半拖著進了交警隊的大門,接待他們的是一位中隊長,年齡應該不到四十歲,一臉精明,應該是經驗豐富的警察,說的第一句話是,“為什麽逃逸?”

曹文華和邵瑉鈞都是第一次進交警隊,更是第一次與警察打交道,自然而言心底生怯,原定由邵瑉鈞親自回答警察問題的計劃也擱淺了,麵對威嚴警室,邵瑉鈞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都說不出口,隻直勾勾地看著高桐。

高桐見狀,簡單地回答著,“出事後有些心口疼,就去了醫院。”

“哈,隻想著自己可能需要就醫倒忘了受害人可能受傷可能喪命。”警察不無挖苦之意,又說:“喝酒了吧?”

邵瑉鈞仍是看著高桐,惹得高桐也想翻一個白眼,平時不是一身的能耐,這會兒怎麽就慫了?麵對警察她仍舊惜字如金,這個時候多說多錯、少說就少錯,“沒有。”

“那為什麽要逃逸?”警察問了兩次,說明他篤信邵瑉鈞逃逸是醉駕。一般而言,一位警察每年要處理幾百起交通事故,在他們的經驗來看肇事後逃逸的絕大部分原因是肇事者醉酒駕車。醉酒駕車是刑事犯罪,而逃逸未造成嚴重後果的卻不構成刑事犯罪,這是法律漏洞,也是很多人逃逸的僥幸心理。

高桐看了眼邵瑉鈞,又說:“這位警官,逃逸是要有主觀惡性的,他離開現場是因為身體不適需要就醫,心髒病不及時就醫是會有生命危險的,這樣的情況即便是駕車離開現場,也是迫不得已,絕不構成逃逸。”

說出這麽專業的詞匯來,原本一直低著頭的警察抬起臉好好打量了一番高桐,笑著說:“是律師吧?小夥子很有法律意識嘛,一出事就找律師來保駕護航。”

“我是他姐。”高桐把邵瑉鈞就醫的病曆、檢查報告、醫療費單據,還有他早年前確診和治療的相關病曆都交給了警察,“我弟弟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需要常年吃藥,昨晚因為交通事故受了些刺激,出現心悸、呼吸困難的症狀,發現隨身帶著的藥不夠,第一反應是回家取藥,也隻能說是他求生本能大於人類道德,無可厚非吧?總不能苛求一個心髒病患者留在現場等待警察勘察、保險定損,您是警察,知道這一番程序走下來需要多長時間,耽誤了治療責任誰都負擔不起吧?”

高桐一番伶牙俐齒,令曹文華和邵瑉鈞都是大吃一驚,他們當然知道高桐是律師,但對她的工作完全不了解,看到高桐如此這般放大優勢弱化劣勢,令他們高懸的心放回到肚子裏,邵瑉鈞甚至說了句,“就是,心髒病可耽誤不起,我要是有個什麽,你賠的起嗎你?”

高桐白了邵瑉鈞一眼,又說:“回家服藥後仍不見好轉,他又到離家最近的醫院檢查治療,可惜被留觀一天,驚慌之下也沒能及時報警,我們是在醫生說身體狀況平穩後立刻到交警隊來說明情況的。”

警察深深看了高桐一眼,仿佛對她所有伎倆都了然於胸,翻看著手裏的材料,“沒做血常規?”

“沒有,他上個周去做了體檢,這些常規性的檢查就沒做。”高桐又遞上一份體檢報告,“警官,我們說的都是事實,請您查明事實,準確定性,不要隨隨便便給我們扣一個逃逸的帽子,另外,我們會積極主動的賠償受害人的損失的。”

這位警察將所有資料備份後還給高桐,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對方的車子損失可不小,不知你的車有沒有保險?”

高桐點了點頭,“隻要應當是我們負擔的,絕對一分錢都不少的負擔,沒有保險砸鍋賣鐵也是要賠的,況且我們還買了限額一百萬的商業三者險,足夠了!”

走出交警隊的大門,邵瑉鈞和曹文華都已經是笑逐顏開仿佛事情已經解決了一般,高桐卻不那麽樂觀,萬幸的是邵瑉鈞逃逸並未造成嚴重後果,她拖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也使得驗血液酒精度失去實際意義,但事情遠沒有到可以高枕無憂的境地,一方麵是邵瑉鈞偷開別人的車,萬一和對方談崩了,對方報警那就是故意破壞他人財物罪,畢竟起刑點並不高;一方麵是邵瑉鈞撞的是輛賓利,大量的維修費還等在那裏,總不能是誰弱誰有理,撞豪車不賠吧?

見高桐仍皺著眉,曹文華弱弱地問了句,“還有什麽麻煩嗎?”

高桐不想給母親解釋什麽法律規定,隻是說:“我們需要去和維修廠老板還有客戶談談。”

邵瑉鈞眉毛揚得老高,“那有什麽好談的,都是我哥們。”

“我陪你去,瑉鈞先回家去。”曹文華大包大攬。

“他敢!”高桐低喝一聲,“這事必須他本人去!”

就這樣,一行三人,又向位於城西的維修廠而去,一路上曹文華和高桐都不說話,而邵瑉鈞已經和朋友約吃飯慶祝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