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醉大夢

安奕鳴喝了很多酒,搖搖晃晃進了客房倒頭就睡,他夢見自己是在做一張考卷,而考卷上隻有一道題目——如果你有機會穿越,你希望穿越到哪個時間?為什麽?安奕鳴看見自己一筆一劃地寫下答案,我希望能回到高二開學的那個早上,我會認真上課,不和老師吵架,不吵架我就不會被逮進辦公室,不被逮進辦公室我就不會遇見她!

安奕鳴和楊樂然雖然是中學同級的同學,但不同班,也沒什麽交集,楊樂然是學霸,安奕鳴是小流氓,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高二入校時分文理班,楊樂然選了文科班,安奕鳴無所謂就被老師直接分到了理科班,一個在三樓的最東頭,一個在四樓的最西頭,若不是因為那天,兩個人同時到辦公室找各自的老師,也許這輩子都沒有相遇的機會。

那天楊樂然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是填比賽的表格,剛好遇到了正在挨罵的安奕鳴。那個比安奕鳴還矮半個頭的男老師,一邊罵,一邊握著拳頭一拳一拳地懟在安奕鳴胸口,安奕鳴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歪著肩膀一步一步地後退,眼看要退到推門而入的楊樂然身上,安奕鳴崩緊了身體抗住老師的拳頭。男老師沒想到安奕鳴竟對抗自己,聲音更大了起來,罵人的詞匯也更新換代。

楊樂然低著頭匆匆經過,回頭剛好對上安奕鳴投過來的目光,他微微斜著臉,正痞痞地笑,用眼神示意楊樂然去看男老師禿了一半的頭頂,做了個鬼臉,那嘴型應該是“光明頂”三個字。楊樂然噗嗤一樂,掩著嘴偷偷笑。

年少時的安奕鳴個性直接又大膽, 既然認定了楊樂然,就會采取各種方法走近她,他要每天都能看到她,所以要和她一個班,因此他首先做的是改選文科班。

安奕鳴的班主任聽完他的要求,眼睛和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仿佛是見到鬼了一般,“你知道二戰後蘇聯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戈爾巴喬夫改革的異同嗎?你知道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辨證關係嗎?你知道東經120度從南到北都經過哪些重要城市這些城市都是什麽氣候都有哪些礦藏嗎?全都不知道吧,選文科班,添亂呢你!”

“那我也不知道物理和化學的公式呀。”安奕鳴對自己無知很驕傲的那個表情,把老師噎得恨不得暈過去,氣急敗壞語無倫次地吼著:“不懂你就不能學嗎?吃進去的飯是不是全用來長個子了?你這顆大腦袋瓜子裏裝的都是豬腦子!換班換班,你以為文科就是背背書就能拿到分啊,豬腦子、豬腦子……”

“那我也要換!”

“我不同意!”

“我就是要換!”

“我就是不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天天上課鬧事,讓其他同學也不能學習,直到你同意!”

“……”

終究是穿鞋的怕打赤腳的。

安奕鳴如願以償坐到了楊樂然的教室,坐在楊樂然身後兩米內的一個抬頭就能看見她的位子。

楊樂然生性冷淡,對情感強烈的安奕鳴的回應總是淡淡的,還不如對一般同學,安奕鳴經常看到楊樂然笑眯眯地給同學講題,轉頭看見他又冷下臉來。安奕鳴愛看她笑,愛看她惱,愛看她皺眉,愛看她噘嘴,她所有的表情他都愛看,晨光打在楊樂然身上,模糊了周身的線條,卻把她襯得愈發清晰,每一個微笑的嘴角、微皺的眉頭還有長睫毛在眼窩留下的陰影,都清晰異常,他甚至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地看她一整天,臉上還掛著花癡一般的笑,和那個又高又大又黑又壯的安奕鳴完全不搭調的笑。

牽手是在高三,在安奕鳴全方位無死角的窮追猛打之下,楊樂然終於點頭了。或許,每一個學霸心裏都住著個小無賴,楊樂然心裏的小無賴就是安奕鳴。學生時代,尤其是高三時期的戀愛更像是緊張學業的調味劑,沒有時間約會、沒有時間逛街、沒有時間談情說愛,甚至沒有時間聊天。唯一比普通同學要親密的是安奕鳴會在晚自習後送楊樂然回寢室,會避開人群交換個甜甜的吻。不過即便如此,性情素來不甚熱情的楊樂然對安奕鳴仍舊是淡淡的,以致於安奕鳴覺得自己談了個假女朋友,年少時候的他脾氣暴躁,火氣一點就著,總是嗷嗷一頓嚎叫。楊樂然脾氣雖好,卻硬氣,每每遇到安奕鳴發狂總是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好幾天對他不理不睬。往往最後道歉,腆著臉求和的都是安奕鳴。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學霸楊樂然先安奕鳴一步考上大學,安奕鳴分數尚不足楊樂然的一半,唯一能上的學校就是高職,還不是特別什麽好的職業高校。安奕鳴父母知道自己兒子的德行,比安奕鳴更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還想著是不是要把兒子送到軍隊曆練一番。

安奕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整天之後,朝父親伸著手,“學費!”

安爸爸一愣,“什麽學費。”

“我要去複讀!一句話,你給不給學費吧?”安奕鳴臉上的表情是嫌惡,他嫌惡自己。

複讀的原因安奕鳴沒給任何人說過。楊樂然收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天,她說:我以後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各種不一樣的人,我不敢保證自己不變心哦。楊樂然雖然笑著,但眼裏盈滿了淚,她不舍也不甘。安奕鳴更不甘,臉憋的通紅,硬憋出一句話,一年後我去找你。

安奕鳴沒食言,到了同一所大學做了楊樂然同係的學弟,去那個花花世界守護自己的愛情。

安奕鳴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感情隻堅持了四年,他明明是下定決心要把那個姑娘娶回家好好疼愛一輩子的,可是一輩子那麽長,他們卻隻堅持了短短的四年。事後去回憶,最初的矛盾應該是在楊樂然備考司法考試的那個暑假埋下的。

麵對司法考試,學霸自然有學霸的習慣。譬如楊樂然,她非常清楚司法考試的準備過程的辛苦,決定一蹴而就,堅決不給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備考的機會,她報了學習班,每天在教室、宿舍、餐廳三點一線,她甚至鎖了電腦、關了手機,用一部隻能接打電話的老年機。楊樂然是學習起來非常專注的人,更是筆記達人,甚至她一直都有兩隻手記筆記的習慣,即便左手笨拙些,也不影響她在課本上簡單記錄,下課後別的同學可能去休息或者放鬆,而楊樂然則會把上課的內容重新順一遍,再做一遍更完整的筆記,既可以加強記憶,又可以作為第二輪複習的基礎資料。

她就這樣一天一天的苦熬著,原本就瘦小的她越來越清瘦,原本還有幾分嬰兒肥的臉也瘦削了幾分,眼睛越發得大了。不知是因為學習壓力大,還是天氣太熱,她甚至開始出現吃不下飯的症狀,不是不想吃,是壓根就不餓,仿佛是進入了一個死循環,越是不餓就越是瘦,越是瘦吃的就越是少,越是吃的少她就越發地瘦……

當然,安奕鳴也放棄了暑假,甚至裝模作樣地報了學習班,每天陪楊樂然上課,幫她買飯、買水果。眼看著楊樂然幹巴巴的瘦模樣,他心疼極了,勒令她不許熬夜,不許不吃飯,還強迫她中午睡一覺,見她熬得苦悶的時候就帶她散步、聊天、吃喝、玩樂。安奕鳴自認自己是合格的男朋友,陪吃陪喝陪學的,就差陪睡了。可是楊樂然偏不他他陪著,幾次三番勸他回家。

安奕鳴不解,著急,跳腳,“為什麽?我陪著你不好嗎?我是怕你累垮了,我在至少還可以照顧你三餐。”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陪!也不需要你照顧!”楊樂然的語氣又硬又臭,有人說備考路上你需要比你更堅定的戰友,顯然安奕鳴不符合這個條件,當然他也不符合司考的報名條件,一個根本就無心學習的人待在自己身邊簡直就是瓦解意誌的定時炸彈。

“我可以幫你打飯打誰幫你拎書還可以照顧你生活,天這麽熱,你又那麽虛弱,我怕你中暑……”

“教室和宿舍都有空調啊奕鳴,況且我對自己的身體有數,而且我每到夏天都會瘦,你是知道的呀!”楊樂然試圖從安奕鳴手裏拿過自己的包,但被他躲開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總可以吧?我不走!”楊樂然就是這樣,完全沒有做人女朋友的自覺,既然是情侶,就應該在一起,哪怕她不是那種粘人的女孩兒,也不能拒絕男朋友粘著她吧。

楊樂然試圖講道理,她緩和著語氣,“你不是說家裏還有事情嗎,就你爸爸那套房子的事,這是大事,你應該回去。”

“我能做什麽呀,我奶奶一直都偏心姑姑,難不成我能回去揍她一頓?”安奕鳴原地轉了個圈,再回過身的時候又是耍賴皮的模樣。

楊樂然最討厭見到他這副樣子,他總是試圖用耍賴的手段轉移矛盾,或許在小事情上嬉笑怒罵幾句也就過去了,但一有矛盾就這樣豈不是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問題越急積壓越多就回不了頭了。當然,男女在何為大事何為小事上永遠也不能達成共識。

“奕鳴,你在我身邊也是什麽都做不了!”楊樂然強調著,“而且你會打擾到我!”

“我什麽都沒做啊!”見楊樂然一臉認真,安奕鳴更是不知所措,為什麽一件小事在她看來卻是大過天的?

“你上課睡覺會幹擾到我,下課喊我出去吃飯也會打擾到我,甚至你還要,還要我和你住出去。奕鳴,你在我身邊,我會分心的。你聽我的,距離考試隻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你讓我一個人認真備考,好不好?我不想明年再這麽熬一次!”

“考不過司法考試又怎樣?我可以養你啊。”

楊樂然深深看了安奕鳴一眼,拿過自己的包,一句話都沒再說就轉身離開。這個背影打進安奕鳴眼裏,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