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見過往

晚上的聚會是陳浩召集的,參加研討會的法大人能到場的幾乎都到了,隻是沒有教授們參加,安奕鳴當然也來了,否則他就要和謝敏去赴那場有連博參加的宴會,思來想去還是同學聚會**力更大。

隻一位法大老師除外,那就是陳浩的妻子孫音惠。孫音惠比陳浩大了六歲,陳浩入校時,孫音惠正讀研二,任民法課的助教,在講台上一露麵就驚豔了全班同學。陳浩眼睛雖小,眼神卻尖,一眼就相中了笑起來有一對好看梨渦的孫音惠,對孫老師發起了全麵的猛烈的追求攻勢。最初孫音惠是拒絕的,畢竟她與陳浩有六歲的年齡差,更有師生之名,但愛情來了任誰也抵擋不住,兩人就偷偷談起了地下師生戀。這是陳浩的主意,雖說社會已經很開放,同性戀都漸漸被大家接受,何況師生戀呢?不過考慮孫音惠將來是要留校任教的,還是不要給人留下可以攻擊的把柄,因而在校期間,即便是親近如同寢好友、父母親朋也都不知道陳浩的女朋友是誰,直到畢業典禮上那場轟轟烈烈求婚。

陳浩畢業後,孫音惠就隨他到陳浩老家的高校任教,學校名氣當然不及發達,不過生活順遂、女兒乖巧,也不是留校法大一定就能趕得上的,她的幸福全都寫在臉上,原來就溫暖和善的她看起來分外的平和,以女主人之姿招待著曾經的同學和學生,姿態優雅極了。見到安奕鳴的瞬間,孫音惠很是吃了一驚,應該是沒想到吧,不過她緊接著是抿嘴一笑,說:“是安奕鳴吧?”

安奕鳴把那份受寵若驚表現得恰到好處,“孫老師,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不知能否給學生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孫音惠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給了安奕鳴一個好友間的擁抱後,又說:“奕鳴,很難想象你穿得這麽正式的樣子。”學生時代的安奕鳴總是穿著球褲和寬大的T恤。

出門前安奕鳴熨了西褲和襯衣,甚至還打了領帶。許是因為要參加同學聚會,他一邊熨衣服一邊想起楊樂然來,她總是把自己的襯衣熨燙的齊齊整整掛在櫃子裏,要穿哪一件拿出來就可以了,她總是說律師要有個律師的樣子嘛。

陳浩走過來一把攬住老婆的肩,笑嗬嗬地說:“當著親密愛人的麵紅杏出牆可不好。”

“臭貧吧你就。”孫音惠笑嗬嗬地捶了陳浩一拳,又對安奕鳴說:“當年翹課到差點畢不了業的安奕鳴竟然當了律師,真像是歌裏唱的那樣,將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歲月是把整容刀呢奕鳴。”

“孫老師您這麽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安奕鳴環視一周,包間裏差不多有二十個人,有不少熟悉的麵孔,“浩哥可以呀,喊了這麽多同學來。”

“大家聽說安奕鳴要來,就都過來了,你現在已經是法大的活招牌了,《論法大如何把頑劣男孩教導成優秀律師》,可以寫論文了。”陳浩也開著玩笑,不過他沒說話,真有不少人是奔著見安奕鳴的目的來的。

孫音惠猶豫了一瞬,還是問了出口,“樂樂,怎樣了?她出國後幾乎是斷了和所有人的聯係,我……”

楊樂然和孫音惠都是經濟法學院的,孫音惠是楊樂然的直係學姐,又同樣都是學霸,關係自然匪淺,看到安奕鳴,孫音惠自然而言就想到了楊樂然,也想向這位前男友打聽一下自己這個學妹的情況。

安奕鳴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是說他們其實已經分手六年且六年間毫無聯係,還是說近日他們在一次偶遇自己曾試圖製造更多的偶遇結果未遂?隻是安奕鳴忘了,人的表情也是會說話的,而且從不說謊。

陳浩更在意自己這個多年未見好兄弟的情緒,“閑話少說,奕鳴,大家夥都在說你呢,走,喝酒去。”

學生時代的安奕鳴是法大的風雲人物,耶,是反麵的,不過也不完全是反麵的,至少在籃球場上他是燦爛多姿的,既是彪悍的大前鋒,也是球隊的靈魂人物,曾帶隊取得省級亞軍的曆史最好成績,那一屆的冠軍可是體育大學。同時,安奕鳴也是法大新生杯籃球賽的教練,一直堅持帶新生隊到大四,有一大批忠實粉絲,學弟學妹們都叫他老大。他也不僅僅帶球員們早起晚睡地訓練,偶爾他會帶女生隊罰籃,一人五球,命中率若能超過他,他就請全隊的女生早點,還會帶男生隊在球場上玩灌籃比賽,總能引得一幫女粉絲們尖叫喝彩。那時候,安奕鳴總喜歡在離女生宿舍區最近的小球場練球,表麵上是因為那塊球場總是空閑,但真實的原因,球隊上下心知肚明。

課堂上的安奕鳴可沒有這般的光彩奪目,他不愛上課,尤其不愛上法理課和邏輯學課。不幸的是法理課大一上一次,大三還要上一次,用的不同的教材,卻是同一位教授,那個總喜歡說“我的觀點”的教授,雖然他一直在講古今中外各門各派各學者的觀點。邏輯學其實是門很有意思的學科,對法律工作者也有非常現實的幫助,但邏輯老師的普通話未達標,蘇南口音極重,除了老鄉還真沒幾個人聽得懂,安奕鳴更是聽不懂,越是聽不懂他就越不愛聽,越是不愛聽就越是聽不懂。他總是逃課,誰的課都逃,當然也總有一大幫人幫他點名,逃不掉的他就要坐最後一排以方便睡覺。考試周是安奕鳴最灰暗的一周,他幾乎不睡覺,畢竟要把新燦燦的課本讀熟讀透以應對考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總是帶著學霸們的筆記去複印,因此知道了水房附近那家文印店是最便宜的,還能幫忙縮印方便做小抄。除了打小抄,他還會用各種小手段強化記憶枯燥的法學知識,比如為了記住刑法又亂又雜的從重情節,他就編過諸如“幼女跟兒童,索賄與累犯,內外勾結犯國安,利用武警搞叛亂”的順口溜。掛科是必然的,甚至補考仍然不及格,是楊樂然帶著他去求連博給他機會,才險險過關。

“大家還記得那次嗎?奕鳴帶著我們打群架那次!”席間一位檢察官很興奮,也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他滿臉通紅地大聲說。

立刻就有人回應,“記得記得,當然記得,那可是年輕時候光輝勳章。你不知道?你哪一屆的呀,連群架事件都不知道?那會聚會一般都去東門小吃街,和老板也熟,東西也好吃。那次我們點的小龍蝦被理工大那幫家夥給截了胡,奕鳴當然是要去跟他們講講先來後到這個道理的,結果迎麵就挨了一記重拳。雖然對方有十個人,並且各個人高馬大,但在咱法大的地盤上鬧事就是不行,人少也不能慫,六條好漢對陣理工十男。他們也真是無賴,以多欺少還叫幫手,居然來了一個班三十多個條大漢,實在是寡不敵眾,我們就報警了。”

“哈哈哈哈哈,報警可太丟麵兒了吧,應該殊死搏鬥,雖敗猶榮。”

“真是一丁點法科生的思維方式都沒有,你得多跟陳浩學學。陳浩你趕快告訴大家你是怎麽把東門小飯店搞倒閉了的。”

“快說快說,是怎麽回事?”

“咱師丈,也就是陳同學,和宿舍幾個兄弟去吃飯,被小飯店上了桌前一天的剩菜剩飯,這口氣可怎麽咽下去,當然立刻就和店家談判,能在東門小吃街開飯店的真是一個省油的燈都沒有,一嗓子喊來七八條帶菜刀的大漢,這肯定是打不過的,也就隻能屈辱地接受了九折優惠的結果。陳浩這小子就是賊,表麵上不聲不響,私底下又是要發票,又是拍照留證據的,出了飯店大門就找了個公共電話亭打了食品衛生的舉報電話,說他們好幾個同學去某某飯店吃飯後就跑肚拉稀。效率那個高呀,第二天飯店就關門大吉了。”

安奕鳴不說話,他隻是在旁安靜地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仿佛要從這些臉上看到曾經的自己,那個曾經懂得愛人、懂得冷暖的安奕鳴。

“那個誰誰誰,你不是奕鳴的狂熱粉絲嗎,我還記得是和工大的那場比賽呢,你帶著全係女生到工大加油助威,硬是把客場劣勢轉變為主場優勢,離場的時候你還要求所有人都把垃圾帶走,說是要留下我們法大學生的美好形象。對比工大拉拉隊留下的飲料瓶子零食袋子,法大觀眾席幹淨得好像從來沒人來過似的。這怎麽見了愛豆,沒話了?”

“糙老爺們怎麽可能懂女人的矜持呢?再說,學長已經被經法的學姐收入囊中了,我幹不出撬人牆腳的破事,也就是偷偷多看一眼。”

歲月真的是奇怪的東西,把一個個頑劣至極的頑童雕塑成如今這般或精英、或專業、或穩重的模樣,或許也隻有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裏才會表現出骨子裏的桀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