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保險學會

若說是十年前,安奕鳴還是個不管不顧的個性,但是現在已經完全不同,他很珍惜自己的聲譽,也知道名譽在律師這一行裏的重要性,所以他調試了好幾天才從這件事裏走出來。謝敏見安奕鳴一直都懨懨著,工作也總是出錯,便帶他來參加保險法學會了。

法學會的研討會,會有大學教授、法官、律師等等專業從業人員參加,是打通人脈的大好時機,所以雖說研討會的內容往往太過於理論,卻這並不妨礙實務工作者們紛至遝來。對安奕鳴來說,另一個必須要去的理由是謝敏是法學會理事。

安奕鳴跟著謝敏參會自然是坐在前排VIP區域,不過即便是坐在一眾教授、學者、保險公司老總的大咖中間,安奕鳴仍然有本事可以睡到人事不省,就差打呼嚕流口水了。他還抽空做了個夢,夢見大學時,率隊和工大男隊打球,隻一球不合就大打出手,他帶著二十多個男生也敢對陣工大一百多彪形大漢,最後一個右勾拳重重勾在對方隊長的臉上,才反敗為勝。

“*”虧得從夢裏醒來的安奕鳴還記著自己身在會場,隻低聲咒罵了一句,不過他一拳砸在椅背上的聲音仍然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做什麽美夢了?”謝敏目不斜視,隻輕飄飄甩了一句。

“錢,天上下錢雨,我正拿盆接錢呢。”安奕鳴打了個用力過猛的哈欠,瞥眼看到坐在主席台上發言的竟是趙慧,立刻清醒了過來,她怎麽來了?她才多大年紀就能在這樣的場合講課?

顯然謝敏早就看到了趙慧,低聲對安奕鳴說:“趙法官確實不錯吧?能在法學年會上發言,理論和實務功底都很不錯,當然,還需要寫一手漂亮的論文。她還這麽年輕,前途無量啊。”

麵對謝敏,安奕鳴倒是不避諱,說:“確實一丁點毛病都挑不出來。唉,我要真娶了她,以後辦案子可就束手束腳咯。”

安奕鳴說的是配偶、子女或者父母從事律師工作的法官的任職回避。學生時代同學們就曾討論說法學係同學間應該禁止談戀愛,否則勢必會影響將來就業,很多專業性強的行業,譬如醫生、建築師、財務等,子女會因為受父母的影響而進入同行業,夫妻兩人都是行業內專業人士的可能性也很大,而法律,尤其是檢察官、法官、律師間卻存在任職回避,所以《法官老爹》這樣的劇情完全不可能在大陸出現。

“那你還在猶豫什麽呢?”謝敏追問一句,“還是放不下樂樂?她回國了,我卻一點都不知道,唉。”

安奕鳴進衡鑫實習時就跟著謝敏,他做事直接,恩怨分明,看似高大冷酷,實則善良正直,很招人喜歡,謝敏手把手地帶他走上這一行,幾乎是把他當兒子看,楊樂然當然也要拜見“婆婆”。也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什麽別的原因,謝敏也非常喜歡楊樂然,不過是站在婆婆看兒媳婦角度的喜歡,楊樂然有很好的家教,貌似強勢實則溫柔,不會過分粘著男朋友,更能容得下安奕鳴那一身的臭毛病,她是真心希望這兩個人最後能走到一起,得知他們分手的消息,謝敏的心痛並不比安奕鳴少,隻是兩個人的感情,外人畢竟不方便幹預,所以自始至終,謝敏一句話都沒說,今天是她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

安奕鳴微微搖頭,“也是!也不是!趙慧確實很好,相處起來很輕鬆,也有不少共同話題,隻是完美得好像很難走近。”

“樂樂也是完美得很難走近,你不也走近了?”如果不是大庭廣眾,謝敏的巴掌是要拍到安奕鳴的腦袋上了,“奕鳴,給自己也給她一個機會吧。”

“對她太不公平。”安奕鳴從來就不否認自己放不下楊樂然,甚至他因為兩個人重逢後的幾次相遇而暗自竊喜,他明白自己的心情,絕不是僅僅是因為對那段讓自己最痛的愛戀的懷念,而是因為餘情未了四個字。但對趙慧,他確實也有些心動,與趙慧相處非常舒適,這個人似乎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安奕鳴抬頭看著主席台上的趙慧,許是在眾人麵前講話的緣故,她刻意放慢了語速,聲音也比平日稍稍高了些,她應該也看到了安奕鳴,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扯起了個微笑的角度。

“下麵是自由發問時間,大家有什麽問題大可直接向我們的女神發問。”因為氣氛的凝滯,主持人特意說了句俏皮話,場下聽眾立刻發出適時的笑聲。

人群中站起來一個女孩,也不知道是哪家律師所或是法院的新人,問了個並不十分高明的問題,“在您看來,重複保險和保險競合最重要的區別是什麽?既然我們的保險法有了重複保險的規定,再製定保險競合規則是不是有些多餘了?”

安奕鳴清晰地看到趙慧微微皺起了眉頭,麵色嚴肅,很像她開庭時麵對當事人的嚴肅模樣,不過這副冷酷表情稍縱即逝,迅速換上了溫柔知禮的模樣,聲音也是輕柔好聽的,“重複保險,顧名思義,就是重疊,而競合嘛。”她順手點開了已經休眠了的電腦,畫了些什麽,投影儀上顯示出兩個部分交叉的圓,“而保險競合,就是交叉,但不重疊。”

顯然,主持人感受到楊樂然對這個她一開始就講明的問題並不想過多重複,連忙打開來幾個收集上來的紙條,一一念出來由楊樂然解釋,然後宣布中場休息十五分鍾。

會務地點設在市區某著名的五星級花園酒店,服務自然十分周到,會議室外有幾排桌子擺放著咖啡、茶點、水果等,枯坐兩個小時的參會人員多少都有些疲乏,紛紛吃喝了起來。

安奕鳴煙癮犯了,和謝敏打了個招呼後叼著煙走到走廊盡頭,打火機已經捏在手心,卻不著急點煙,腦子裏還是剛剛做的夢。大學畢業都已經好幾年了,他竟然還能夢到中學時代的事,真不知道是哪根腦細胞搭錯了?他把右手緊握成拳放到眼前,手背白皙,指節修長,已經不是學生時代那個揮出去就能把人揍倒在地的鐵拳了。若是從實習開始算起,安奕鳴入律師行業已經五年,雙手拿慣了紙筆、書本,頭腦自然是不再相信武力!不由得,安奕鳴拿著拳頭輕輕敲了敲牆壁。

“忘帶打火機了嗎?”聲音是從背後傳過來的,安奕鳴轉頭速度過快,竟不小心抻了脖子的筋骨,有些酸痛,連帶著眼睛也有些酸澀,故作姿態地轉轉頭,訕訕一笑說:“嗨,也就是過過幹癮。”

趙慧走到安奕鳴身側,伸手開了窗,“你的癮還真多,開會的時候睡覺,休會的時候抽煙。”

“我聽說,你剛剛接到一起采光權的案子,就在會議期間開庭,你怎麽還有空來開會?”知道安奕鳴時刻關心案子的緊張,上訴排期後林楓立刻就把承辦法官等相關情況告知了安奕鳴,他又搖頭苦笑說:“想必你也知道一審,額,我曾經參與過,不會是因為這個才延期吧?”

趙慧歪頭看著安奕鳴,眉眼裏帶著微微的笑,“承辦法官說了一些當事人很難纏的話。”她頓了頓,又說:“不過案子沒改期,換了同事去審,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庭審時間是一個多周前就安排好的,但開會通知卻是兩天前才收到,為了研討會延遲開庭太不值當了。”不知她是否是因為矜持或者其他什麽原因在竭力撇清對自己與安奕鳴關係的定位,不過這真的是一線法官才會說出口的話。

安奕鳴剛想接話,旁邊有人上來錘了他一拳,看年齡應該和安奕鳴差不多,“我說奕鳴,怎麽還是改不了這個上課睡覺的毛病?”

“陳浩?”安奕鳴下巴要掉到地上了,眼前這個高高胖胖白白淨淨的男人竟是大學裏又高又瘦還被曬得黝黑的陳浩?“畢業五六年,你就把自己吃成了個胖子?還喝了漂白粉?”

“你個沒良心的,我一眼就看出那個睡著了的人是你。”陳浩嘿嘿一笑,又說:“結婚後就開始胖起來了。你和那個誰,和我同屆的,叫什麽來著,也結婚了吧?孩子……”

安奕鳴攔住陳浩的話,也是一笑,“原來是孫老師的功勞。”

陳浩比安奕鳴高一級,原本兩個人沒什麽交集,巧就巧在剛入校的安奕鳴途徑足球場,陳浩一個大力遠射沒掌握好方向,正中安奕鳴腦袋,安奕鳴暈在當場後被一幫大老爺們扛進了校醫院,還沒進急診室,安奕鳴就醒了,用他的話說是被汗臭味薰醒了。此後,彼此就成了不打不相識的朋友,經常約打球,有時候趕上選同一個老師的課,兩人還相伴在課堂上睡覺。隻是畢業後陳浩回了老家,這倆人就少了聯係。

陳浩看了看站在安奕鳴身邊的趙慧,趙慧始終都是微笑不語,一副有禮謙和的模樣,隻是和陳浩記憶中的安奕鳴女朋友不大一樣,不過同是做律師的,陳浩也不會察覺不到安奕鳴不想談及往日情感,又笑了笑說:“今晚在迎賓樓有同學聚會,奕鳴你一定要來。”

趙慧看著陳浩的背影,仍舊不發一言。

安奕鳴倒是有些不安,把煙頭按滅在垃圾桶裏,說:“你不想問嗎?”

“你想說嗎?”趙慧一本正經地問。

安奕鳴也一本正經的想了一會,“不想說!”

“那我就不問。晚上,我也有同學聚會,再見!”

她是生氣了嗎?安奕鳴想,可是表情又不像,甚至她轉身進門的時候還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偷偷眨了眨眼,像個淘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