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難免爭鬥

衡鑫律師事務所的金字招牌掛在市區繁華地段某高檔寫字樓上,離市中院很近,位置絕佳,租金自然不菲,下了血本的目的不單是提升律所的檔次,更重要是為了取信於當事人。法律服務的對象一般不具備專業知識,讓他們從專業角度品評律師的水準是強人所難,所以辦公位置的選擇、裝修的風格、前台接待的言談舉止等等就顯得格外重要,甚至是否提供複印服務都會成為能否留住客戶的重要因素。衡鑫所共有兩台多功能一體機,一台僅供內部使用,一台專門對外,機器是花了大價錢的,但是當事人複印是否需要收費以及收費多少則是經過一番激烈論證的。有的說複印機的成本能有多少錢,衡鑫這麽大的所應該大氣一些,不能為賺小錢失了麵子;有的說服務應當有償,萬萬不能讓當事人染上享受免費服務的惡習,複印費上無償,那麽律師費要不要打折?最後由主任蔣明哲拍板買了台自動投幣複印機,擺在前台衡鑫所那個“衡”字下方,黑色的大字,白色的複印機,莫名有些般配。

安奕鳴趕到律所的時候,晨會已經結束,在準備投標資料的林楓一直留著耳朵聽風觀向,安奕鳴一進門,他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怎麽不接電話呀?”

“我在開庭啊老大。”林楓這話問得根本不像一個已經工作了三年的律師,如今的庭審已經完全不同以前,為安全故,法院安保嚴格到已經不允許當事人,包括旁聽人員帶手機進審判庭,即便是律師也隻能帶紙筆和證據材料,其他物品全都存在在統一的櫃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林楓瞄了瞄大辦公室裏耳朵已經樹立來的同事們,欲言又止,“你先去見見老太。”

安奕鳴點頭,半個身子已經轉過去,又回頭遞給林楓一張照片,“租輛車,同型號的,必須是一模一樣的。”

“什麽時候用啊?”林楓追問。

“今晚!”安奕鳴擺了擺手就進了謝敏的辦公室。

謝敏是衡鑫所的元老,律所剛成立時她是老主任劉風耕的助理,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如今老一輩的律師們都退休了,而她也成為在職律師中年資最老的一位,雖然處理的案子不是最多的、收入不是最高的,卻是衡鑫所定海神針般的存在,就連所主任蔣明哲也要敬她三分,見麵時需恭恭敬敬叫一聲謝老師,整個律所也就隻有安奕鳴和林楓這兩個沒大沒小的家夥喊她老太。

“怎麽回事?”安奕鳴雙手支在謝敏的大辦公桌上,“這個決議不會是上個周偷偷做的吧?上周你出國,這是趁你不在兵變奪權?我操!民商部已經是最後一塊淨土了,你撤了,我們還幹不幹了?”

謝敏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專心看完手裏的資料,才說:“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沉不住氣?雖然你業務做得還算風生水起,但畢竟入行時間短,離自立門戶還早,所以給我閉上嘴、閉上眼,聽到沒?”見安奕鳴點頭,謝敏笑著說了句,“再說,我馬上要退休了,幹不幹這個主任又能怎麽樣?”

“他就等不了你退休?操!”安奕鳴忍不住又彪了句髒話,“手真夠髒的!”

“這事他自己也幹不了!”謝敏站起身,拍了拍安奕鳴的肩膀,“喝點什麽?”

“廢話!”安奕鳴一向都隻喝白開水,所以這聲廢話也不知是對那句“幹不了”,還是對那句詢問,索性他歪在沙發上,脫了鞋的腳也大喇喇放在茶幾上。若從實習開始算起,安奕鳴跟了謝敏7年,有著亦師亦母的情感,謝敏對安奕鳴的個性也很了解,並不以為忤,還把一杯白開水放在他的腳邊後,才坐下說起晨會發生的事。

其實晨會的內容,謝敏很早就知道了,即便她是前一天的晚上才回國,但這並不影響她在蔣明哲一有動作就獲知消息的能力,隻是她已經五十多歲,對爭權奪勢這件事已經完全看淡,反而是用一種看好戲的心態看著會議室內那一張又一張的假麵,貌似坦**的眼神後是躲閃愧疚無奈狠絕等複雜情緒。當然,這樣的心態也是基於她對蔣明哲最基本的判斷——為衡鑫所開疆拓土。

如今的律師行業,其實是一個主打品牌的時代,衡鑫所這塊牌子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有不大不小的名聲,如何利用品牌在日漸繁榮的行業內打下一片江山是這幾年合夥人們一直在考慮的事,畢竟對合夥人們來說,經營一家盈利公司的欲望遠大於經營一處法律事務所。謝敏是合夥人裏年紀最大的一位,更沉穩一些,對開疆拓土沒什麽欲望,精力一直都放在培養後備力量上,她認為業務能力永遠是一家律所最重要的軟實力,沒有之一。如此一來,在理念上難免與蔣明哲衝突,目前之所以還保持著表麵的客氣和平靜,不過是蔣明哲避忌著謝敏的江湖地位,遲遲不曾撕破臉皮罷了,如今趁著謝敏出國之際將核心部門主任替換成自己人,雖然動作有些大,卻是早晚的事。不過,民商部的年輕人大多是謝敏帶出來的,蔣明哲也要穩定軍心,仍給了謝敏民商部顧問的身份。

衡鑫所擴張策略的第一步是“收購”,將鄰市的中興所兼並作為自己的分所,並派衡鑫的一位資深律師賀魯任分所主任。第二步則是穩定訴訟業務,強化非訴業務,將民商部一分為二,新民商部承接原來的訴訟業務,由合夥人之一的劉飛任主任,非訴部處理上市、破產等非訴業務,由新人鬱飛任主任。

“鬱飛?”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安奕鳴並不十分確定,追問一句,“上城區法院民三庭辭職的那個鬱飛?破產專家?”

“對,就是他!”謝敏的表情帶著絲戲謔,又說:“鬱飛這樣的專家型法官辭職,各大律所、清算公司、上市公司都搶著要,明哲應該是花了大價錢吧?不過,值得!”

“聽說他和蔣主任還有些淵源?”安奕鳴也說了句玩笑話,“不會是蔣主任的小舅子吧?”

謝敏嗬嗬一笑,拍了拍安奕鳴伸長的腿,示意他穿上鞋子,說:“你就沒有更誇張的想象力?”

“還望師父指教一二!”安奕鳴聽話地穿鞋坐直身體,還朝謝敏做了個揖。

“七八年前轟動一時的高新區法院前院長貪汙受賄案,就是咱們蔣大主任親自上場辯護的,而這位鬱大法官是承辦人兼審判長。”

林楓不解,鬱飛是老法官了,承辦過衡鑫所律師代理的案子根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算哪門子淵源?”

“前院長曾任上城區法院政治部主任,算是鬱飛的領導。”法院一把手的貪汙受賄案,雖然是司法界的大事,但那時候的安奕鳴剛剛入職,對這樣的細節並不十分清楚。

安奕鳴嘖嘖稱奇,“給前領導定了罪量了刑,又到前領導辯護人的律所工作……這也太戲劇化了吧?”

謝敏頓了頓,說:“鬱飛是個好人,有他在,應該不會出現最壞的情況了。”

這個結論倒是出乎安奕鳴意外。如果蔣明哲的目的是開疆拓土,怎麽會招攬一位可能不受自己控製的人,甚至還讓他擔任要職,即便那個人是某個領域的絕對權威?

“閑話說的夠多了,今天上午的案子怎麽樣了?”謝敏已經到了雲淡風輕的年紀,權謀鬥爭的風浪尚不如愛徒的一個小小個案更值得她費心。

“不怎麽樣!”安奕鳴簡單說了說庭審的情況,又說:“我準備做個現場模擬!”

“什麽時候?”

“今晚!”

“所裏來新人了,是你的學妹,也是連博的關門弟子,帶著去吧!”

安奕鳴苦著一張臉,“老太,我和老連頭的關係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帶他的弟子,老連頭會認為你在為難他的。”

謝敏嫌棄似的揮了揮手,已經再次垂下頭看資料,“駁回上訴,維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