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老張
在雲鎮是吳四海的老地方,商鋪裏的東西都要比別處便宜一些,不為別的,隻是為了個心意。
他讓了利,付出了心意,在雲鎮的老少們當然會記得他的好,無論什麽事,隻要他出麵都會給麵子。
但吳四海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硬來,更不能直來。
尤其是“鬼火村”這種已經認定村子裏的反常是祭門妖女所做,而且所有的人不論日夜都是統一行動,這種地方,根本不能說出任何真話。
老張一無所有,長期跟著村裏的人打零工也並不是長久之計,他是個有閱曆的人,雖然見過的世麵不多,但對人心還是有著基本的了解。
所以當吳四海的人假裝不經意的提到“四海山莊”有個看門的閑差之後,他便想來試試。
一切都很順利,也很自然,但白頭翁始終覺得不太對勁。
就是太順利、太自然了,反而讓他覺得像是早已安排好的那樣。
但他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裏不對勁,這隻是一種直覺。
他也清楚,許格是不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就相信他的猜測。
四海山莊並不缺門房,但也不會嫌棄多一個門房,讓老張來是為了知道“鬼火村”的事情,他自己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再看見許格是之後,他一點反感之情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已經變了,或許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可以作為一種交易。
“鬼火村的事情,真的很奇怪,我在那個村子裏待了很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
他想了想說道。
“其實也不完全是,鬼火這個東西,曆來就有,隻有有死人的地方就會有,但是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雖然嚇人,有時候又會追的緊,但你隻要給他磕個頭,或者第二天給他燒點紙啥的,一般也不會再把你嚇得狠了。”
他看了看許格是,想了想又說道。
“自從你和那個祭門妖女在武林大會上鬧了那麽一次,鬼火的力量就大了很多,要不是有這個火童子鎮著,我看這個村子非要被燒的幹幹津津的不可。”
“你是怎麽找到那個老師父的?”
老張微微抬頭回憶了一下。
“說起來也是很奇怪,我的身家都給燒沒有了,想著去山裏砍點木頭來,至少也要打個棚子住著吧?我累了一輩子,總不能愛跟個乞丐一樣住在樹林裏吧。”
他是在山裏碰見那個老師父的,與其說他找到了老師父,不如說是老師父來找的他。
見到他的第一眼,老師父就很直接的說他最近出了火光之災。
就這麽一句話,讓老張頓時就覺得這個老師父是個神人,是個可以相信的人。
村子裏的人先開始並不相信,但在晚上看到那個老師父能夠控製鬼火的時候,徹底信服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信任或者懷疑的口子,那麽接下來的事情,都是直奔自己心裏所認為的哪個方向。
老師父成了村子裏人的主心骨。
“鬼火”讓村子裏的每個人都憂心忡忡,不知道什麽時候,鬼火就會讓自己的家遭殃。
他們每天都在討論這件事,時間一長,大家會變得即團結,又很脆弱。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希望有外力來幫忙。
老師父就是這外力,並且讓人深信不疑。
老張看著許格是。
“我知道,你一定覺的我們很可笑,但你不是我們,根本不知道當時我們的處境和心情。”
許格是搖了搖頭。
“遇到困境,都會想辦法去解決,這是人之常情,隻不過是方法不同而已,沒有什麽可笑不可笑。”
老張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許格是又問道。
“那個老師父有沒有說過,如何再找到他?”
老張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件事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還從沒有對人說起過,我知道你一定要去找他,你又是祭門妖女的朋友,我怎麽能保證你不會傷害老師父呢?”
許格是問道。
“我為什麽要傷害他?鬼火村已經認定是明月下了詛咒,我要是傷害了老師父,讓鬼火村燒的幹幹淨淨,不就是徹底坐實了明月的罪名嗎?”
老張看著他,知道他說的沒有錯。
“我找老師父,是想知道他使用的什麽方法控製的火,在這個世上,我隻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我想知道這個老師父是不是用的同一種。”
許格是看著老張。
“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可以幫你在村子裏重新建一座房子,當你以後不能再當門房,便可回去養老。”
他的話讓老張原本渾濁的眼睛裏又發出了光,回到村子裏養老,還有一個大房子,這是他做夢都想要的。
許格是又說道。
“我還可以再幫你置兩畝地,以後你下不了地了,便可租給別人。”
老張目光閃動,是真的動了心。
他在村子裏不是沒有地,但連溫飽都護不住,加上所有的農用工具都已經少得幹幹淨淨,處境就更加尷尬了。
現在許格是的承諾讓他的生活突然有了一個新的開始,但老張雖然動心,但也明白,老師父既然能控製的了火,也必定能控製的了人。
他還是不敢冒這個險。
“我不能做這種事。”
許格是接著說道。
“你不用怕,我不會說出去是你告訴我的。實不相瞞,我下定決心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現在還有吳四海前輩的幫忙,找到這個老師父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笑了笑。
“我今天和你見麵這件事,那個老師父說不定也已經知道了,你說不說他的位置,其實對他來說都一樣。隻要將來我找到了他,他必定會懷疑你。”
老張吃驚的看著一臉笑意的許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年輕人剛才非常溫柔的說出來威脅他的話,甚至比之前對他說要買房子置地的話還要溫柔。
他又看了看旁邊站著的,一臉煞氣的白頭翁,心裏忽然驚了一下。
他們兩個年輕人,不是來開玩笑,也不是來和他商量的,是要他開口說真話、說實話的。
否則,就算不一刀殺了他,也不會讓他很好過。
他忽然想到那個老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你隻要把來找你的人引到這個地步,你就可以說出我在哪裏了。
老師父真的很厲害,真的是神機妙算,他連許格是的臉都沒有見過,居然都能算的這麽準。
老張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吞咽了一下說道。
“這個老師父,其實也沒有走遠。他走之前給我留了個話,如果村子裏的鬼火控製不住,或者祭門妖女來了,就去找他。”
“他為什麽會告訴你?”
老張偏頭看了看別處,似乎是在回憶。
“他可憐我,他也知道我在村子裏一無所有,需要靠著別人生活,久而久之必定會受人欺負。隻要我能找到他,村子裏的人多多少少看在他的麵上都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僅僅是可憐嗎?
許格是想了想,平心而論,他是會這麽做的,而且還會做的比那個老師父更完整一些,比如他剛才提到的,要給老張房子和地。
老張又舔了舔嘴唇,問道。
“現在還要知道老師父在那裏嗎?”
許格是點了點頭。
“其實也不遠,鬼火村外有一個破廟,他白天會進山,晚上就歇在那裏。他很不喜歡山裏的晚上,所以一到黃昏就會回去。”
“他住的這麽近,難道村子裏別的人找不到他?”
老張笑了。
“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鬼火最開始就是從那裏出來的,還是來了老師父之後才被趕走的,村裏人都說那裏不吉利,誰還敢去?”
老張所說的那個破廟果然很破,不禁很破,而且狼狽不堪,就算是最走投無路的乞丐都不想在這裏住下。
但那個老師父卻住下了,而且還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仿佛就是在等著許格是來找他一樣。
“你覺的他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許格是看著從破門裏透出的幽暗的一線,說道。
“肯定不會是老張說的那種人。”
白頭翁看了看他,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了一點。
“還是讓我去吧。”
他心懷愧疚,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解除自己的內疚。
許格是雖然武功很高,人也很機敏,但防人之心卻少的可憐。
但許格是已經腳尖輕輕一點,身影閃進了破廟。
忽然“轟”的一聲,從破門裏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