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鬼火村(五)
“許格是”這個名字,似乎比明月還要讓人生恨。
這一點,許格是從他們臉上的神情還有眼神已經看得明明白白。
逐月忽然喊了一聲。
“火越來越大了。”
遠處的火真的越燃越大,冒出來的煙也越來越大,村民們又急又恨,不知道到底該先去救火,還是先教訓這個許格是。
從傳聞中,他們知道許格是不好對付,但為了白頭翁背上的逐月,他們必須要拚一下。
逐月忽然踢了一下白頭翁。
“我本來還以為你不是個呆子,沒有想到也差不多,還不趕緊把我背回去?難道你想讓我的村子全部燒起來嗎?”
村民聽到逐月的話,讓開了一條道,盯著許格是和白頭翁。
許格是點了點頭,同白頭翁一路飛奔回去。
讓他們驚訝的是,已經有村民趕了過來,但他們沒有任何救火的舉動,而是跪在那裏,口中念念有詞。
逐月在白頭翁背上,也不下來,隻是雙手和十,口中念念有詞。
他的聲音有小又快,許格是努力去聽,也聽不清楚到底說的是什麽。
但是真的很奇怪,逐月念完這些詞之後,火就停了。
過了一會兒,隻剩下嫋嫋的煙緩緩上升。
盡管這一切都在眼前發生,許格是還是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祭門的人,這個逐月居然也會禦火?
火熄了之後,村民們便有了時間和精力,他們圍住許格是,想讓他趕緊離開這裏。
他們抬過來了一張新的太師椅,恭敬的請逐月重新盤腿坐在上麵。
“這裏不歡迎外人,尤其是祭門妖女的朋友。”
“對,還想偷走我們的火童子,要不是現在不能殺生,你們早就死了。”
太師椅上的逐月正低頭垂眼的坐著,他感覺到了許格是的目光,偷偷的看了一眼,還是沒有說出是自己非要出去玩。
他雖然被人供奉,但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還拉著別人背鍋。
心中有愧,默默的拍了拍後腦勺,伸出了三根手指,然後看了一眼許格是,閉上了眼睛假寐。
他一閉上眼睛,村民們頓時又緊張起來,顧不上同許格是囉嗦,而是飛也似的抬著逐月走了。
隻留下了兩個拿著砍刀的村民瞪著許格是。
“你們要把他帶到哪裏去?”
“這不關你們的事,你們隻要離開這裏就行了。”
他們握著砍刀的手青筋暴露,指節已經微微發白,如果許格是要執意硬闖,他們會拚上性命。
許格是輕歎一聲,他現在就算是說破喉嚨,說自己是來解決問題的,他們也絕對不會相信。
白頭翁不是個會讓步的人,更討厭別人對許格是不好,但許格是已經轉身離開,他也隻好恨恨的看了那兩個村民一眼。
許格是知道,剛才那個逐月,已經給他發了暗號,今晚上三更天去找他,在祠堂。
出了村子,已是晌午。
甘平受傷回來了,親兵們都是怒氣衝天、如臨大敵。
他們說了山裏的遭遇,說到明月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許格是幾眼。
雖然這和許格是無關,但一想到堂堂正正支持明月的隻有許格是一人,他們心裏還是有些複雜。
好在甘平雖然受傷,但傷口無毒,他吃了藥昏昏睡去。
山裏的情況大大出乎許格是的意料,雖然並沒有親眼見到,親兵們說的也隻是真實情況的一角,但他能感覺的到,明月此刻的處境很艱險。
他很想進山,即便什麽都幫不了,隻要能看到明月平安就好。
但他也很清楚,明月並不希望他如此的冒失,為了解決謎團,他們必須很有默契。
“鬼火村”那種無緣無故的起火,還有逐月能夠禦火的能力,讓許格是有種直覺,他離真相越來越近。
這也意味著,他和危險就是一線之隔。
他很清楚這一點,白頭翁也很清楚,幾次對他欲言又止。
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能夠遠離危險的機會了。
看著沉沉暮色,白頭翁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當真要去?你信那個小孩子的話?祠堂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村民們會憤怒,會殺了你的。”
“人能禦火,必定是要吃丹木,那個小孩子怎麽可能進《山海經》?必定有人借著他裝神弄鬼。”
他看著白頭翁。
“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也很擔心你,也很擔心明月。但隻有擔心是沒有用的,隻有盡快解開這些謎題,才能讓所有人都安全。”
白頭翁苦笑,他又何嚐不知,但卻不想讓許格是卷入危險中。
“想要得到什麽,必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一點我很清楚。”
許格是摸了摸腰間的佩刀。
“朝聞道夕死可矣。對於我來說,知道真相,一切回歸原位,死又如何?”
到了三更天,許格是按照約定到了祠堂。
黑漆漆的一片,供奉著這個村子裏的死去的先人牌位。
逐月獨自一人盤腿坐在太師椅上,小腦袋正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成人這個時候尚且支撐不住,更何況他隻是個小孩子。
看著他瞌睡的幾乎都要掉下來,許格是用手輕輕的托住了他的小腦袋,圓圓的肉臉很放心的壓在了許格是的手上,很柔軟很嬌嫩。
這隻是個小孩子,對人和環境還沒有形成應有的戒備,但卻被成人強行拉進了這個危險的境地。
逐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烏黑的眼睛瞪著許格是。
“你居然來了,還不算是個呆子。”
許格是抽回手,笑道。
“你現在總能告訴我了吧?”
逐月卻冷哼一聲。
“那得看我的心情了,我一個人在這裏怪沒有意思的,又冷又黑,你總得讓我高興高興才行。”
讓一個小孩子高興,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許格是和白頭翁都沒有這種本事,逐月很不滿意,噘著嘴搖著頭。
“怎麽世上就沒有一個有趣的人呢?師父是這樣,他們是這樣,你們兩個長得好看,卻也沒有什麽區別。”
許格是看著他,很溫柔的問道。
“你是個很有趣的小孩子,想不想從椅子下來,帶我們玩呢?”
逐月的眼珠轉了轉。
“我當然想,可是我隻要一下來,哪怕隻是腳尖占了下地,師父都會知道。”
“你的師父是誰?我去找他。”
逐月看著許格是,忽然笑道。
“你很狡猾,想從我這裏套話,我可不是個一般的小孩子,你騙不了我。”
許格是苦笑了一下。
“我不想騙你。在鎮外的山裏,有一個小孩子和你差不多大,他也很想有人陪他玩,可惜,他走不出山裏。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我們找到你的師父,知道鬼火是怎麽來的。”
逐月看著他,似乎在考量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那個小孩也不能下地走路嗎?”
許格是搖搖頭。
“他可以走路,但是他一直被人看著,做著自己不該做也不願意做的事情……甚至還要被逼著殺人。”
逐月眼中的光跳動了一下,他微微低頭。
“那他會害怕嗎?”
一直沉默的白頭翁忽然說道。
“他還是個孩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逐月抬頭看著他,很久很久,然後慢慢開口。
“我們村子一直都有鬼火,但從來都沒有這麽可怕。鬼火們也隻有晚上才出現,也不多,也不會跟著人。”
許格是問道。
“什麽時候開始的?”
“一年以前。”
逐月想了想,又說道。
“小時候如果玩的晚了回家,會看到這種鬼火,當時隻有藍色一種,他們並不會害人,就跟在你身邊。”
逐月低著頭,似乎回憶讓他有些痛苦。
“後來有一天中午,王大姑家中俄互突然著火了,她是個寡婦,白天要下地幹活,家裏沒人看著,就被燒的幹幹淨淨。大家都說她是自己下地時不小心,但她確定走之前是熄了火的。”
“她現在人在哪裏?”
逐月沉默了一下。
“她死了。因為後來大家都說,是她幹了不好的事才被上天降了火,是她活該,她就跳了河。”
他瞪著一雙烏黑的眼睛。
“我是不相信的,大姑人很好,從來不罵小孩子,很少說話,她總是一個人,我不相信其他人說的那些。”
其他人說的那些,相比也不是什麽好話。
“後來呢?”
“後來,鬼火就開始天天出現。有的時候是燒房子,有的時候是燒莊稼地,甚至有一次,剛洗幹淨的衣服都被燒了。大家很害怕,但是又都不肯離開,因為這裏有祖墳。”
白頭翁忍不住問道。
“你為什麽會被選為火童子?”
逐月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隻是有一次我和小朋友生氣,說他家會被燒,然後他家就真的著火了,後來我又說了幾次,說完之後都真的燒起來了。本來大家都把我當成了妖孽,是老師父說我是火童子。”
“今天你念的那些話又是怎麽回事?”
逐月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懊惱。
“那是老師父教給我的,他說我生的時辰就是火童子的時辰,要不然也不會我說燒哪裏就燒哪裏,我說不燒就不燒。還說我不能下地走路,否則村子裏就會天天著火。”
逐月停了一下,然後還是一副很懊惱的神情。
“老師父說,火童子都是生在災禍之村,都是被妖門所詛咒的……”
“妖門?”
許格是忍不住打斷。
逐月看著他,點了點頭。
“妖門就是祭門。老師父說祭門最會控製火,能起火,也能滅火;尤其及們的妖女明月,最擅長這個。”
“你們就這麽相信了嗎?”
逐月烏黑的眼睛一眨一眨,不明白許格是的意思。
許格是自知這句話對逐月來說過分了,畢竟他隻是個刁蠻的小孩子,或許不招人喜歡,但總是要比那些成人單純的多。
成人總是相信自己相信的,而且成人總是要比想象中的脆弱的多,而且會把這種脆弱遷怒於別人。
“鬼火”讓他們脆弱,他們便相信了祭門妖女詛咒了他們村子的這種話。
逐月的父母,也相信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逐月又說道。
“我怎麽能不相信,我的爹娘都相信,他們甚至還很害怕我。當我成為火童子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下過地,更別說去玩了,因為我隻要一下地,村裏必定會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