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鬼火村（四）
白頭翁低著頭，似乎正在思考和抉擇。
“我不會害你這句話，我自己都已經說厭了。我知道你會信我，但我自己都不知道，還能不能信。不過，既然有人引你去，自然是想害你，難道你身上的發生意外還少嗎？比起在這裏冒險，我寧願你去幫明月。”
昨晚上他去見了家人，時間不長，但也足夠發生很多事。
他隻能做一件事，就是保護許格是，雖然他清楚，許格是至少從武功上來說，不需要他的保護。
但許格是太容易相信人，幾年的在外曆練，沒有讓他學會冷漠和防備，反而讓他更具同情心。
白頭翁昨晚上見了家人，盡了最大的努力。
許格是對他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他隻能選擇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保全。
“‘鬼火村’又叫太平村，之前在地圖上看到這個村子的時候，我就很在意。”
他拿出一張圖，上麵標注了發現屍塊的位置。
“你看看這些屍塊地點。”
白頭翁按照他指的方向一點點看去。
拋屍地點乍一看很分散，但卻呈現出了一個圓形，圓心便是“鬼火村”。
“拋屍地點並不代表著殺人地點。”
許格是又指著地圖上的幾處。
“這裏有一個山溝，還有這裏有一個廢棄的古井，如果把屍塊扔在這些地方，幾乎是沒有機會可以找到，為什麽凶手沒有這麽做呢？”
“凶手對這裏不熟悉？那就更不對了，如果是‘鬼火村’的人，應該很容易找到才是。”
許格是搖了搖頭。
“也許隻是他沒有時間走那麽遠的路，他必須在某個時間點趕回去。就算不是為了明月，我也要去看一看。”
白頭翁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他對明月的憎恨之情，雖然已經極力掩飾，但還是很明顯。
“你放心，在你麵前，我不會傷害明月。”
許格是心中微微歎氣，一個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一個是他希望的寄托者，他不希望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
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重，前方未知的危險、陰謀還有隱藏的人心，讓這個清晨顯得格外的沉重。
白天的鬼火村終於有了點人氣，許格是他們趕到的時候，村民正聚集在昨晚上掛著稻草人的樹下。
一群人正在把行的稻草人掛在樹上，口中還念念有詞。
“這是妖孽啊，祭門妖女要來複仇了！”
有人看見了他們，咳嗽了一聲，大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
有時候，活人要比死人恐怖的多。
他們看著許格是和白頭翁，麵無表情、眼神呆滯、動作停止，雖是活人，卻一動不動。
許格是想要上前問些關於鬼火的事，但剛走過去，眾人居然四散，走的飛快，生怕慢了會同他說上話。
白頭翁皺眉，這村子裏的人還真是詭異。
兩人繼續往村子裏走，一路上隻要有人，都會停下手中的動作，直盯盯的看著他們。
但要是想和他們說話，這些人又趕緊散去，但也不會走遠，躲在一邊悄悄的看著他們。
許格是小聲說道。
“難道這個村子不歡迎外人？還是我們長得像洪水猛獸？”
白頭翁不說話，剛才那些人的眼神，除了戒備還有審視，似乎在判斷他們是不是這些人要等的人。
他知道許格是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掉進陷阱裏，他沒有辦法阻止，隻能小心的在旁邊看著。
“這個村子不對勁啊，要不然我們還是多找些人來吧。”
許格是笑道。
“這是白天！再說也沒有多餘的人和我們一起來，他們都去搜山了。”
白頭翁沉默，找知道還不如勸許格是去搜山，留在鎮上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
他們往村子裏麵走去，忽然從一家院子裏傳出來一個脆生生的童聲。
院子裏搭了一個涼棚樣的東西，一個穿著肚兜和短褲的小孩正盤腿坐在下麵的太師椅上。
這個小孩頭上紮著兩個小圓髻，穿的金光閃閃，露出了雪白的圓臉和小手，嘴巴塗得很紅。
他圓圓的臉上有著不韻世事的天真，也有著不符合年齡的趾高氣揚，不像是普通農戶家的孩子；坐著的那把太師椅很新、很貴重，也不像是這家農戶所能有的，但這個小孩卻很自然的坐在那裏，那把太師椅也是光明正大的擺在院子裏。
“喂！”
小孩看著他們大聲叫道。
“你們來這裏幹什麽？難道想來這裏要飯嗎？”
小孩一點都不怕他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又說道。
“要飯的話去別的地方吧，現在還沒有到開火做飯的時間。”
許格會笑道。
“小姑娘，我們不要飯，你可能帶我們去找村正？”
那小孩卻突然生了氣，大聲喊道。
“你瞎啦？你才是小姑娘，我明明是個兒郎。”
許格是愣了下，這個小孩是個男孩子，卻打扮的像是年畫上的女童，現在正氣鼓鼓的瞪著他。
小孩瞪了他一眼，然後又看了看那院子外麵說道。
“看在你是外來人的份上，我今天就原諒你一次。”
小孩看著他，又說道。
“村正今天不在家。你們不是來要飯的，那就是來找鬼火的？來這裏的人都是來找鬼火的，總以為自己會發現什麽。”
許格是又笑了。
“你也知道鬼火？”
小孩點了點頭。
“我當然知道，我還能帶你們去呢。不過，你們得背著我去。我的鞋是新的，不能弄髒。”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了腳。
他的腳上確實穿著一雙很新的鞋，鞋底雪白，真的一點灰塵都沒有。
看了看他的鞋，許格是又仔細的看了看他。
小孩的神色很坦然，並不覺得他的要求有什麽不對。
他那雙又圓又大又黑的眼睛正帶著祈求和渴望看著他們，好像除了他們在沒有別人能夠帶他出去。
許格是心裏忽然一動，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想法，但他不敢深入去想。
小孩看他正在發愣，又有些生氣。
“你不但是個瞎子，還是個呆子。”
許格是被他這麽罵，也沒有生氣，隻是點了點頭。
“你想出去，我便帶你出去。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逐月。”
逐月，這個名字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許格是看著他，心情居然有些沉重起來。
逐月又開始嫌棄他，指著白頭翁發號命令。
“我不想讓他背，你來！”
白頭翁在旁邊看著，也大致猜出了這個孩子是幹什麽的，加上“逐月”這個名字，心裏就更加清楚了。
這個孩子，恐怕就是村子裏麵用來供奉的“神”，也是將來要獻祭的祭品。
至於為什麽要用一個小男孩辦成小姑娘，恐怕是因為村子裏的人認為明月是妖女，如果選個真正的小姑娘，可能會被帶走。
或者，這個小男孩的身上有著這個村子裏人需要的特征。
逐月似乎還不知道他將來的命運，隻是按照大人的要求坐在這張太師椅上。
白頭翁蹲下身，讓這個逐月上來。
逐月看著胖乎乎的，但身子卻很輕巧，就像是一隻小鳥，飛到了白頭翁的背上。
他似乎非常滿意、非常得意，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要困在這椅子裏，沒有想到還有今天。快帶我出去玩，我要去看那些我看不到的。”
野地、野花、亂糟糟的墳地，他都沒有去過，村子裏的其他孩子早就對這些看的不耐煩了，他卻趴在白頭翁的背上，一路喜洋洋的看著。
許格是忍不住問道。
“逐月，鬼火的事你都知道些什麽？”
逐月本來還在笑的臉忽然變得很嚴肅很生氣。
“你這個人真是掃興，好端端的說什麽鬼火？”
白頭翁表現的相當有耐心，他始終在沉默。
逐月還在憤憤不平，忽然遠處有人喊道。
“走水了！走水了！鬼火又來了！”
他們循聲望去，剛才逐月待過的那個院子裏正在冒著濃濃的煙霧。
逐月的臉色忽然變了，眼神中也帶了害怕，一邊用腳踢著白頭翁一邊狂喊。
“快背我回去，快背我回去！”
他的聲音中帶著尖利和焦急，是真的在害怕和擔心。
然而還是晚了，幾個人已經從對麵的小路上跑了過來，穿著打扮是普通的農夫，手裏還拿著砍刀和鐮刀，怒氣衝衝。
帶頭一人揚起了砍刀對準了許格是。
“你！就是你！為什麽要把我們的火童子帶走？！是不是和明月那個妖女是一夥的？”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一人說道。
“他就是許格是，就是跟著祭門妖女的那個敗類！”
這句話一出，圍著他們人的神色都變了。
這個村子很神秘、也很詭異，經常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們認為都是祭門的錯。
與祭門有關的人，一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比如這許格是，一來就想偷走他們的逐月，還引來了鬼火。
許格是真沒有想到，在這個荒野村子裏，居然還有人認識他。
但仔細想一想，好像也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