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言寺

祭山有一個私生子,如果還活著年紀應該和明月差不多大。

但這個孩子是不是還活著,九微堂的人卻不知道,不過隻要明月的一句話,他們上天入地也會找出來。

找到這個孩子,再找到祭山就很容易了。

江浣說完這些便起身告辭,不用說太多,明月是個講公平的聰明人,當然知道要用什麽來換。

當然明月也可以讓漁夫去找,隻要漁夫有這個運氣。

明月靜靜喝茶,過了一會,角落裏出現一個聲音。

“你既然知道我這個老頭兒在這裏,怎麽不請我下去坐坐呢?”

明月淡淡回答。

“剛才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漁夫像隻老猴子一般從角落裏跳了出來,他剛才一直都在這裏,明月知道他在,江浣也一定知道。

漁夫愣了愣,點了點頭。

“我也是才知道,正準備來告訴你,誰知道那小子搶先了一步。祭山當年是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誰知道能搞出來這麽大的事情……他的女人帶著孩子跑了,認了別人當爹。”

“那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漁夫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的說道。

“什麽樣的女人呢?當然是能讓男人念念不忘的女人,她的相好可不止祭山一個。”

“你知道這麽多,就沒有擔心過被人殺了嗎?”

漁夫笑了笑。

“流星兒有句話說得好,入江湖就是入賭局,願賭服輸。想殺我的人可不止九微堂一個,我要是怕,你也找不到我。”

明月默默喝茶, 漁夫又說道。

“我來看看你,你要去恩言寺的消息我已經放出去了……各門派都在等你去。我知道你很厲害,好拳難敵四手,江湖多得是藏龍臥虎之輩,你不可能運氣一直好。”

明月摸著茶碗,顯然很不高興。

“你管得太多了。”

漁夫看著明月,語氣裏有著明顯的擔憂。

“這樣一路殺過去,你死了沒事,但可千萬不要傷了臉,也別缺了胳膊腿。”

恩言寺的布局很複雜,沒有去過的人經常迷路,更別提那些人早有準備。

明月不熟悉地形,又不知道誰在暗處,去了難免會吃虧。

漁夫擔心明月會受傷,他可不喜歡身上有傷的美人。

“你不用硬撐,在我麵前可以說點真話,要不然鬱積於心晚上睡不著,對皮膚就不好。”

明月毫不在意。

“祭門妖刀誰都想要,但這妖刀不是誰都能用。他們為了這個也不會殺了我,但不殺我,我就會得到妖刀。所以該睡不著的不是我,而是他們。”

恩言寺。

妖刀放在後院禪房的地下暗室裏,每日都會由一個弟子對著誦經,已經二十年了。

江湖上都知道妖刀在這裏,但沒有人敢來搶妖刀。

見過妖刀的人很難忘記這把刀,不但鋒利,而且很美,尤其是在有月亮的晚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刀身光華閃耀、瑰異的殺意緩緩流動。

如果對著月亮舉起這把刀,還能看見圍繞在刀身藍紫色妖冶之氣。

隻要握著這把刀,即使沒有任何武功,也能有一種能夠成為天下第一的自信。

打造這把刀的人,是祭門的第一代掌門,用的是《山海經》中記載的泰威山梟穀(《山海經•中山經》泰威之山,其中有穀,曰梟穀,其中多鐵。)中最陰最好的鐵。

可它被藏在地下室二十年,早已失去了光華,也在漸漸被遺忘。

二十年足以改變很多事,很多人;能讓一個年輕人變成中年人,能讓一個大弟子變成一個掌門。

現在的武林盟主是崢嶸閣的掌門賀如雲,當年他也在白馬山莊,不過是以大弟子的身份;今天他沒有來,來的是他的大弟子賀平川。

五大門派來的掌門隻有蕭瀚山,他本來是要在流星兒金盆洗手那天離開的,但明月的出現讓他一直耽擱到現在。

他坐在賀平川的旁邊,目光掃過了來人。

武林在這二十年裏也改變了很多,大浪淘沙,不再是所有的門派都能在這種聚會上有一席之地。

但來的人,他們有的從二十年前那起事件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秘密也深埋在心底,幾乎都已經遺忘,此刻再相聚,心情非常複雜。

明月的突然出現,讓他們重新相聚,二十年前的事情被默契的略過了。

他們一直在討論,卻很少有對視。

更聲從戌時敲到了寅時,月亮升起又降落,在清晨第一道陽光的照射下,他們沒有商定好如何對付明月。

祭門武功很少外顯,他們很多人都沒有見過。

但流星兒金盆洗手那天,明月雙指斷劍確實很多人都看見的,江湖上能夠一戰的不出五個。

現在眾人皆知明月要來恩言寺拿妖刀,但卻不能被明月拿上,否則江湖整個都要反了天。

隻要明月用妖刀號令《山海經》裏的凶獸下山,不隻是江湖,整個中原都會禍亂。

但在不在恩言寺殺,由誰來殺,他們反複討論,始終拿不定主意。

最後,賀平川傳了武林盟主的意思:不殺,明月要活著,不隻是為了十九年前的事,也為了現在的武林。

但明月是不可能願意和他們平心靜氣的說話,所以,今晚上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把明月給帶回來。

訥言方丈一直在堂前默默的念經,已經一天一夜,水米未進。

他眉頭微鎖,身形憔悴,妖刀已經放在這裏二十年。

他本以為這把刀會成為一把普通的刀,再也不會出現在江湖。

但今天,一切都要改變了。

今天看上去是恩言寺普通的一天,但這裏的人都明白,很快這裏就會出現一場暴風雨。

天色又暗了,訥言方丈停下撥佛珠的手,輕歎一聲。

“我正在為你誦經。”

一聲輕輕的冷笑,明月邁進門來,還是藍衣黑帽;微風吹過,衣擺微動。

“你有這時間,不如拿走那幾十匹白馬。”

訥言沉默片刻。

“你應該比我更會養馬……”

明月打斷。

“但我的命不一定比你的長啊,今晚上難道你們會把妖刀交到我手裏?”

訥言歎氣。

“燒了白馬山莊,你應該開心才對。”

明月愣了愣,冷笑道。

“可二十年前的人卻回不來了。”

訥言沉默,沒有回答。

明月聲音帶著憤恨。

“我下山的那一刻開始便不會再開心,你不要白馬我就送人,有人知道怎麽做馬肉最好吃。”

她賭氣似的說完,輕身掠走。

訥言看著明月的背影,心裏擔憂卻隻能長歎一聲,這裏是佛門,可已經布滿了殺氣,他能做的隻有誦經。

他阻止不了,隻能希望恩言寺裏的所有人能夠放下心魔,解開因緣,回頭是岸。

願這場仇恨能夠消散,願所有人能放下。

要去恩言寺的後院,就要經過一個很長的台階。

恩言寺裏很多的古樹,越往後院走,樹就越多;尤其是台階的兩旁,庶母鬱鬱蔥蔥,枝葉相互交錯,在頭頂上方形成了一個蓋子。

即使是星星最亮的夜晚,台階上也很難有光。

每到黃昏時分,這裏已經先黑了。

不過,這黑暗對明月來說並不是阻礙,她拾階而上,做好了隨時迎戰的準備。

在這裏布下埋伏,前後夾擊,即使輕功再好也很難逃脫,更何況她還是孤身一人。

她已經感覺到了這裏有人,正在看著她,在等最好的時機。

腰間的軟劍隨手都能抽出來,腕間的銀絲也已經準備好了,明月每一次的複仇,都做好了永遠不能回去的準備。

她已經毫無退路,這一生的憤怒恐怕唯有死亡才能解脫。

風吹過了樹林,在密集的樹葉中旋轉,樹上忽然傳來了一聲輕笑,笑聲爽朗而真誠,有這種笑聲的人,一定沒有什麽煩惱。

明月腕間的銀絲已經衝著聲音飛了出去,整個人也隨後過去,從樹上掉下來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咚”的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個人已經被點了穴,除了滴溜溜轉的眼睛,身上哪個地方都動不了。

他倒在地上,還保持著剛才伏在樹枝上的姿勢。

兩個身影從樹上飄下來,一個俊朗飄逸,略長的桃花眼熠熠生輝,哪怕是在生氣瞪人的時候也顯得十分深情。

他身後跟著一個帶著帽子,眉頭微皺的少年,手裏緊握著腰間佩刀的刀柄。

桃花眼少年著看明月,眼神熱烈而真誠。

“你就是祭門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