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幸運之人

蕭瀚山的臉色變了,心裏碾過了一輛馬車,上麵寫著“平安”兩個字。

押鏢的隻有一個人,正是蕭瀚山,十九年前的蕭瀚山。

看到這兩個字,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平安鏢局在走鏢,裏麵是正大光明的財物,誰都沒有想到那輛馬車裏放著流星兒偷來的妖刀。

那本是一次冒險的嚐試,也是一次年輕人獨有的急功近利的行為。

年輕代表著衝動和冒進,也會被有心人利用,更會因為謊言而進入到另外一個謊言;他們剛開始不會去想有什麽後果,更加不會去想這後果誰來承受。

其他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白馬山莊的那些事他們早已遺忘,更不要提一些細節。

但十九年前平安鏢局送妖刀去白馬山莊這件事,他們還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平安鏢局是江湖上最大的鏢局,全國各地都有他們的分鏢局;也是武林中的大門派,每個鏢師都是從小養起,很少從外麵聘請。

雖是鏢局,卻從不走暗鏢,無論給再多的銀兩,無論是有多難的苦衷,都是一概拒絕。

這條規定讓平安鏢局看上去非常的無情,但也讓鏢局在江湖上屹立不倒,毫無破綻。

今晚上卻有點不一樣了——

偷妖刀雖然是為了挾持祭門,但到底是偷來的東西;蕭瀚山現在是掌門,當年也是掌門的大弟子,這麽隱秘的事讓他身份如此特殊的人去做,平安鏢局四平八穩的形象頓時有點點坍塌。

否則這個不算是秘密的事,為什麽今晚上才從明月嘴裏說出來呢?

蕭瀚山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是平安鏢局的掌門,也是一個能夠隱藏真實心思的中年男人。

他雖然驚訝,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知道這件事的隻有他和流星兒,他不會說,流星兒當然也不會說。

因為他和流星兒的關係並不隻是好朋友這麽簡單,但明月又是從什麽地方知道這個秘密的呢?

他臉色陰沉的像是要滴下水來,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腰間的九節軟鞭,但也隻是摸了一下,很快就放下來了。

他身邊的弟子怒吼明月。

“放肆!你在胡說什麽!?平安鏢局也是你能胡說八道的?”

弟子的聲音微微顫抖,他在生氣,也在質問明月,更是在警告今晚上在場的所有人。

平安鏢局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人就可以編排的。

這個弟子完全信任他的掌門,容不下別人不相信。

其他人垂下了眼睛,停止了眼神交流,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九年,誰都不會不識趣的要在此刻刨根問底。

天地間隻剩下風聲還有明月輕輕的冷笑聲。

“十九年了,江湖上的門派有的消失、有的凋零,平安鏢局到是越來越好了,蕭掌門的那趟鏢走的好。”

蕭瀚山臉色更加難看,倒不是因為明月的這句話,而是這句話背後的事,一個幾乎能讓他被鏢局除名的事。

那件事,除了他自己也隻有流星兒知道。

“住口!我們武林中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深山門派來多嘴!”

賀平川突然開口,讓蕭瀚山愣了一下。

賀平川有一雙微微凹陷的美目,黑白分明、眼尾上挑,聰明外露;四肢修長而靈敏,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機靈勁。

無論是誰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知道這是個聰明人,他也證明了自己的確是個聰明人。

隻有他的師父,崢嶸閣的現任掌門、也是現在的武林盟主賀如雲常常讓他把這聰明和鋒芒都藏起來,讓他少在江湖五大掌門麵前說話。

賀平川雖然麵上答應,但實在是做不到,讓一個聰明的溢出來裝傻,真的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現在是崢嶸閣的第一大弟子,是賀如雲的得力幫手,他當然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不是賀如雲告訴他的,而是他憑著聰明從蛛絲馬跡中推出來的,此時看到蕭瀚山的緊張、明月的緊逼,他心中的一個疑點忽然有了些光。

就是十九年前蕭瀚山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

也是因為這點光,他忽然興奮起來,意識到自己實在是聰明,他可能發現了武林中的一個秘密。

人人都有秘密,但有些人的秘密足夠讓另外一些幸運的人直上九雲霄。

賀平川有感覺,自己一定會是那個幸運的人。

他的這些心思剛剛落下,就看見明月腕中閃出了幾道銀光直衝向他的麵門,速度之快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是祭門的妖法?!

他隻來得及在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銀光已經到了眼前,他隻能迅速的後退一步抬手去擋。

他並不敢確定能擋住,但總比戳瞎眼睛的好,銀光卻又縮了回去。

“下次再敢對祭門掌門不敬,就沒有這麽輕鬆了。”

明月並不想傷他,否則剛才真的能戳瞎了他的眼睛。

賀平川被這個認知嚇的有些發呆,甚至不敢直視明月,雖然他知道明月看不見。

明月微微仰著頭,風吹動她的帷帽,似乎什麽都沒有做過。

賀平川穩了下心神,剛才明月腕間的銀光隻有他和蕭瀚山看的清楚,此刻他背著手,讓自己看上去穩重又值得信任。

前去暗室打探的人已經出來了,麵色驚恐又難看,走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把事情都說清楚了。

賀平川的眼神變了,他仔細的看了看麵前的三個人,手裏空空,顯然妖刀不在他們手裏。

許格是點了點頭,聲音低沉。

“我們來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妖刀已經被拿走了。”

賀平川把幾乎就要衝口而出的“是不是流星兒”咽了回去,神偷的手已經沒了, 就算還有,有明月這樣的人在,相信也不敢再偷第二次。

但妖刀根本沒有理由被偷,整個恩言寺被圍的如同鐵桶一般,都是千挑百選之人,絕對的忠誠,絕對的可信!

但風中的血腥味是真的,兩具被抬上來的屍體也是真的。

風吹著樹林,小鈴鐺和樹葉碰撞在一起,嘈雜紛亂讓人心煩。

賀平川心突突直跳,不敢相信。

今晚上放進來的人隻有明月,許格是和白頭翁會在這裏已經讓他吃驚,現在又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妖刀丟了,看著妖刀的人死了!

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以後他的掌門還會信任他嗎?還會有讓他單獨出麵來處理武林事嗎?

雖然今晚上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但傳出去大家都會說他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

那他以後還能在武林立足,還能擔任武林更大的責任嗎?

這些都不能細想,越想越心驚。

賀平川看著許格是,今晚上的事情隻能拿他來交差了。

白頭翁把手裏那個小和尚放下,小和尚還在委委屈屈的閉著眼睛小聲嗚咽。

賀平川清了清嗓子。

“許大公子,我們武林的事情就不用把恩言寺的人扯進來了吧?這個小和尚還是放了吧。”

不等許格是回答,他溫柔的問了一句。

“小和尚,你怎麽會被他們逮住的?”

小和尚睜開眼睛,眼淚打轉卻不流下來。

“我什麽都不知道,方丈讓我在這裏念經,為今晚上來這裏的人超度。”

他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童言無忌,正是因為太過真實,才會讓人聽了忍不住心抖。

風越來越大,恩言寺的血腥味也越來越大,所有人都忍不住開始回想十九年前祭門人死的慘狀。

所有人,無聲無息的死去;死後也是這恩言寺的和尚為他們超度。

賀平川心裏也覺得晦氣,強壓住心頭不滿看著許格是。

“許大公子,‘看桃山莊’從不參與江湖事,但今晚上你是個見證人,你得和我們回去。”

許格是點了點頭。

“這是自然。”

白頭翁伸手把小和尚給拉了過來,看著賀平川。

“想要出這個恩言寺的門,這個小和尚就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