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雙管齊下

第二天,過午之後,羅玉笙和他親爹一起登門。

陸羨之看他們倆兩手空空進門,先鬆了口氣,心想這回這位教書先生終於沒有堅守他的禮儀了,從簡了一回。

他高高興興,客客氣氣地上去,興高采烈地拱手說:“來了啊。”

誰知道那羅先生一見到他,立刻指著陸羨之跟羅玉笙道:“跪下,先給陸大人磕三個頭。”

羅玉笙一點猶豫都沒有,撲通一聲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麵前,砰砰砰地給他磕了三個響頭。磕完還能看到額頭上的紅印子。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陸羨之被逼出了一腦門的汗:“……”

一套磕頭禮完了,羅先生這才躬身給陸羨之道:“玉笙就托付給陸大人了,他平時還算懂事。可畢竟還是懵懂小兒,若是表現得愚笨了,還請大人耐心些。若是有得罪之處,也望海涵。”

陸羨之:“……”

羅玉笙還跪在那,仰頭看他親爹,惱道:“爹,我是來和陸大人求學的,不是來給大人添麻煩的。”

羅先生板著臉,道:“防患於未然,要讓大人有心理準備。”

羅玉笙不高興,黑著臉說:“就因為你這樣,所以才沒人和我一起玩。”

羅先生:“玩樂和學問能相提並論嗎?別同我說些無用之話,日後你要是學壞了,我就打斷你的腿。”

陸羨之自覺自己還什麽都說,羅玉笙都沒在他這個衙門裏待上一天,未來日子裏羅玉笙犯錯的鍋就已經穩當地扣在自己身上了。

劉縣丞聽到動靜從裏麵趕出來,身後還跟了陸硯。見陸羨之臉上全是為難,忙上來打圓場問:“怎麽了?怎麽讓孩子跪著。快起來,別人看到了還以為這孩子是來請罪的呢。”

羅玉笙聞言,從地上站起來和劉縣丞解釋道:“我爹他就喜歡這套,早上就跟我念叨,禮數不可少。對了,大人,我爹還帶了敬師禮過來,就在門口。不管怎麽樣,您一定要收下,不然……”

陸羨之看了劉縣丞一眼,小聲說:“我能不能不收?”光看這磕頭的架勢,那門口的禮絕對很可觀。雖然他的衙門很窮,但他真不缺這份敬師禮。

劉縣丞琢磨出了他的意思,和羅先生說:“先生,我們大人身份特殊。收禮還是算了,就讓玉笙留在府上就好。”

羅先生眉頭皺得老高。

“不合禮數,也不是什麽貴重物品。再說拜師是的大事,想我當年拜我老師的時候,家裏宴請了整整十八桌呢。這要不是現在家裏拮據了些,斷不會像現在這般簡陋。”

陸羨之道:“我們家從不興這套。縫收禮就不收人。想要我收禮和收人,隻能選一個。”

羅玉笙拉著羅先生道:“我就說大人不喜歡這套。你也說了送禮要投其所好,大人不喜歡不是強人所難嗎?”

羅先生:“你懂什麽?大人說話,小孩站一邊聽著就好。”

陸羨之總覺得他這句話也像是在跟自己說,歎了口氣,說:“那劉縣丞去看看吧,盡量從簡,羅玉笙也算是來幫襯我的,沒道理收那麽多禮。”

陸硯急忙上來,說:“我去吧。劉縣丞在這招待羅先生。你們大人好好說話。”

羅先生仔細吩咐了幾句羅玉笙,看著他離開,看鬆了口氣,回頭道:“有勞陸大人了。”

陸羨之摸了摸鼻子,心道要是可以的話,他其實不太想為這個事情勞動自己。

劉縣丞道:“正好,之前羅玉笙的事情,還有些事情需要和羅先生交代一番。去後堂上說?”

陸羨之點頭,便帶頭往裏走。

江平的供述雖然和羅玉笙所說的有出入,但過程大體上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劉縣丞將過程和羅先生簡單述說了一遍,總結道:“人沒事是萬幸,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張家那孩子至今下落不明。張家也差人報了案。需要線索,人一定要盡快找。否則日子久了,變數就大了。”

羅先生認認真真地聽完,鄭重道:“既然玉笙被卷入了這個案子,那就讓他幫忙吧。大人盡管使喚他。”

陸羨之:“……”

劉縣丞道:“哪能,衙門有公職人員。既然玉笙目前沒有什麽嫌疑,還是盡量不要牽扯進去為好,免得到時候有話說不清。”

羅先生眉頭又皺了。

“事關一條人命,哪能置身事外。陸大人一定要用他。”

陸羨之暗道前麵還說了孩子在這期間要是出事了,就得讓他背鍋的。他還哪敢隨便把人拿出來用。

劉縣丞隻得改了口,說:“說的也是,玉笙看著就很穩重,很有擔當。”

羅先生道:“大約認生罷,平日裏常惹是生非,我都說不得他,一說就跟我橫眉冷眼,很不像話。我看他現在就聽陸大人的話,大人多費點心。不過還是小心些,別再出事了。”

陸羨之雖然明白親父對剛出事後回來的孩子的愛護,但感覺這個羅先生明顯不同。

劉縣丞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開始眼觀鼻鼻觀心。

一會後,後堂安靜如雞。

幸好,陸硯和羅玉笙回來了。

這兩人年紀差了大約四五歲,性情相仿,倒是聊得投機。誰知一進門就看到堂上三個大人相對無言,陸硯納悶道:“怎麽了?”

羅玉笙無奈地歎了聲,走道自己爹身旁,小聲說:“事情都辦完了吧,你回去吧,娘一個人在家裏會記掛你。”

別人說一句必然回懟一句的羅先生聞言竟然起身,說:“說的是。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日落前自己回來,知道了嗎?”

陸羨之“……”竟然這樣就放心了?他有心想再和這個羅先生私下說些什麽,可想到他這個鑽牛角尖的性子就頭疼。

猶豫到了最後他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隻讓劉縣丞把羅先生送出去。

陸羨之下午也有公務要處理,這些事情沒道理讓羅玉笙跟在身邊,便讓陸硯帶著他去府裏先走走。

府裏雖然統共就那麽幾個人,但也是必須要讓羅玉笙知道的,這孩子會察言觀色,早接觸對一些忌諱心裏也早點有數。

陶潛非常能幹,頭一天就順利纏上了羅玉笙,跟在他屁股後麵求他教自己識字。

陸羨之起初還時刻注意著外麵,生怕羅玉笙忽然闖進來。陸硯報給他陶潛的戰績之後,便起來往書房那邊過去,找宋師爺商量事情去了。

此刻宋師爺正認命地給他整理渡安縣城裏現有住戶的一些信息。

這個宋師爺對渡安縣到底有多熟悉,陸羨之之前隻對他有一點‘問他什麽他都能分析出一些利害關係來’這個程度,然而這次就完全不一樣了。

宋師爺對著渡安縣城的常住人名冊,見陸羨之來了,索性一邊和陸羨之解釋一邊標注。陸羨之之試著念了幾戶人家名諱,他立馬扯出了一連串的關係來。

“喬家原來是渡安最大最有錢的一戶,他們家從喬老太爺那一代開始就很擅長做投機生意。楊大夫家的大部分藥都是靠他們家買的。喬家失落之後,他家的藥鋪和當鋪都轉給了一家外地人開了。”

陸羨之沉聲點頭,這個外地人……不出意外就是太叔澤了。

藥對邊關的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一項,從前給喬家人私自壟斷已經很不對了,太叔澤一到這邊必定要把這條線拽緊在自己手裏。

“再來是趙勇他們一脈,上次搜官銀已經摸清楚了他所有關係了,我就不說了。第三個就是張家了。張家和前兩家都不一樣。雖然看著是個挺多人的一族,但實際上張家的人全是自力更生的,除了張浩之外,張家其他人都是寧願靠著外人,也絕對不根本家人低頭的類型。”

陸羨之問:“所以當初老張家的事情鬧那麽大,老張寧可去找趙勇,也沒去本家觸黴頭?可我記得之前說本家是站在老張這頭的。”

宋師爺沉吟道:“這期間就牽扯到了利益的關係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張家能力最好的是張浩。張浩一改張家別家不跟自己家裏人牽扯的特點,跟自己堂兄合開了布莊的生意。他堂兄就站在他那邊。之前您不是也提過,張家背後還有趙勇蝙蝠幫的影子嗎?這就是為什麽張家本家會選擇站老張的原因。”

陸羨之點頭,蝙蝠幫和玉箏樓不合是板上釘釘的事,這麽一看倒是合情合理。

但趙勇的蝙蝠幫勢力不是已經肅清了嗎?

陸羨之問道:“除了趙勇之外呢?張浩還和誰有牽扯。”

宋師爺在張浩後麵提筆標上了喬家的字樣,說:“還有喬家。前麵說了,喬家家大業大,之前喬家案的不過是其中一家而已。這裏要說一下,隻要定州州府府尹還是喬家背後最大的靠山,喬家永遠都不會倒。”

陸羨之:“所以喬家還有人在這邊。可張浩如果還有喬家的支撐,生意一落千丈不太可能吧。”

宋師爺頓了下,低頭沉默了一陣,說:“我猜……張浩是打算轉移家產了。這個人做事非常謹慎,而且眼光獨到,腦子轉地也很快。如果他真有問題,怕是有些棘手。”

陸羨之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之前當機立斷要派人去威豐查張浩送過去的貨這個舉動到底有多明智。

宋師爺忽然壓低了聲音,和陸羨之說:“太叔大人最近是不是在和上麵的人接觸?我看大人可以趁這個機會,讓大叔大人多牽製一下那個定州府尹。”

陸羨之笑笑,說:“這我可沒那本事。太叔澤有自己的做事方式和目的。他顧全的是大局,我們別妨礙他。”

宋師爺有些苦惱,喃喃說:“可這個府尹……輕易點的人,他都看不上。我們真碰上他的話,會很難做事。”

陸羨之:“怕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門外忽然傳來了大叔澤喊他的聲音。

陸羨之趕忙起來,轉身迎了出去。

“這麽著急喊我,找到線索了?”

太叔澤明顯整個人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自己的神態,臉色沉沉道:“是,找到了。而且剛才苗苗讓我轉告你,威豐那邊也有消息了。”

陸羨之道:“這麽快?”

太叔澤恩了聲,說:“苗苗辦事雷厲風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兩天就傳了消息過去。今天你的人剛過去就跟他們接頭了。那批貨,果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