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試探

陸羨之這時候大歎了聲,說:“其實這些都是次要,最讓我煩心的還是這個冬要怎麽過啊。”

太叔澤瞟了他一眼,說:“聽你說話就覺得天這渡安過陣子就得天塌了,多大點事。缺人就去問渡安衛要,想查什麽就去查。現在衙門還缺錢嗎?不缺了吧,過冬就算韃子真來了,軍糧已經備足,鍾將軍是大盛負有盛名的老將,和韃子也周旋了多年,經驗已有。哪裏還讓你如此不安?”

陸羨之指指自己,朝太叔澤說:“說得輕巧,那你現在在煩什麽?”

太叔澤:“我煩的自然是……”

話說到這,他忽然回過味來了,他和陸羨之是在擔憂同一件事。

心情瞬間沉了下去。

陸羨之道:“我一直在想,那些孩子蝙蝠幫弄過去祭祀天神,到底有什麽用處?為什麽要費那麽大的勁,甚至犧牲了渡安這個點,也要先把孩子轉移。”

太叔澤被他這憂心忡忡的語調說得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信教的話,宋師爺在渡安土生土長,沒有聽說話嗎?”他問。

陸羨之搖頭,說:“我問過範叔,他經常行走在定州的十四個縣之間,從未聽說過崇尚天神的教派。說起來,他連天神是個什麽玩意都不知道。”

太叔澤喃喃道:“天神天神……聽著就不像是我們大盛常見的信教教派。會不會是外麵傳進來的?這裏是邊關,又經常會有外來的族人過來,會帶點外麵的東西也很正常。”

陸羨之沉吟了許久,點了點頭:“有道理。現在離我們最近的恐怕就是韃子了,對韃子最熟的人,應當還是定州軍那邊。範叔那邊我已經問過了,要不你趁機再去問問別的地方?”

太叔澤:“行,我去問。”說著,他起身準備再出去。

陸羨之忙喊住他,說:“急什麽,吃完再去。”

太叔澤:“等不及了,我擔心我的人會被那些人給生撕了。”

陸硯提著籃子回來的時候,後院就隻剩下陸羨之了。

“太叔大人呢?我剛做好的菜。”

陸羨之探頭看了一眼,不感興趣地說:“跑了唄,看看你做的菜是人吃嗎?下次聰明點,還是出去買比較好。”

陸硯大怒,拎著籃子又跑了出去,隻遙遙地傳回來一句。

“下次讓你吃屁去!”

陸羨之回頭扒在拱門沿上,看著陸硯氣衝衝地跑進十三娘原來住的後院,笑了笑。笑完了又歎了口氣,臉上又堆上了憂心忡忡。

他知道太叔澤也在擔心蝙蝠幫會作妖。

但他的擔心和太叔澤不一樣。

太叔澤是常年立在高位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有很明確很實際的目標。就好比審犯人,他的目的,就是從犯人身上榨取他想要的信息。這一趟巡查定州十四個縣,他的目的也很清晰,就是為了讓定州的所有人都知道,蝙蝠幫的存在是有危害的。希望通過這一手,讓一些人識相一點,該舉報就舉報,該投降就投降。

所以他在碰了那麽個大卻不夠硬的釘子,且找不到自己回擊的受力點之後,必須回頭找自己商量對策。

太叔澤的目的是全麵鎮壓。

而他所擔憂的是躲在暗處的蝙蝠幫勢力——目前為止,關於蝙蝠幫的線索實在太少了。

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然而到現在為止,蝙蝠幫到底是到底真正的來頭是什麽,有多大的規模,裏麵都是些什麽樣的人。他們犯下的案子究竟是為了什麽。所謂的天神又是什麽東西,有什麽樣的潛在危險。

讓他不安的是,他能感覺到蝙蝠幫很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卻不知道他們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犯下下一個會讓他措手不及的大案。

“大人!”李苗苗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

陸羨之驚了一下,抬起頭朝外麵喊了一聲。

“這邊呢。”

李苗苗似乎和什麽人說了幾句話,聽著聲調放輕柔了不少,應當不是對著芳菲說話。

他坐在那稍等了片刻,就見李苗苗帶了個十來歲,模樣已經有了大人樣的孩子進來。那孩子見到陸羨之,先是呆了一下,隨即竟然刷地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李苗苗。

李苗苗拉著他的胳膊,說:“這是陸大人,你不是想見他嗎?”

那孩子局促道:“啊?他就……就是……”

陸羨之坦然道:“我就是渡安的縣令,你是……”

李苗苗莫名地看了會這個孩子,側頭和陸羨之說:“他就是羅先生家找回來的少爺,羅玉苼。我看到他的時候也嚇一跳,這明明都是個大小夥了,難怪膽子那麽大,凶犯也敢追過去。”

陸羨之起來坐到了對麵,讓李苗苗招呼人坐下。

羅玉苼十分懂禮,給陸羨之鞠了個躬,才依著李苗苗坐下,一臉愧色地低聲說:“謝謝陸大人費心找我,我給大家都添麻煩了。”

陸羨之和氣說:“我沒費什麽心,費心費勁找你的是渡安衛那些人,還有你爹。渡安衛平時受了你們家的恩,又喜歡你的性情。不過我得鄭重說一次,這樣的事情沒有下次了。”

羅玉苼垂下頭,低低地應了聲是。

瞧他這理虧羞愧的模樣,陸羨之也不忍心責備地太過,他輕咳了聲,說:“我讓苗苗帶你過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羅玉苼側頭看了一眼李苗苗,說:“我都告訴苗苗捕快了。那天天還沒亮,我隻是聽到了小康的聲音,才跟過去的。”

陸羨之緊接著問了一句:“為什麽不喊人?你們家鄰近集市,你爹娘又在家中,你隻要喊一聲,那賊人可能當場就捉住了。”

羅玉苼被他第一個問話就問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李苗苗沒陸羨之那麽大的耐性,她推了下羅玉苼,說:“當時在你想什麽,都說出來。沒事的,陸大人明理,不會賴你。”

羅玉苼抬頭覷了一眼,陸羨之正老神在在,似乎在等著他開口。

“前陣子聽人說起,有孩子時常失蹤的事,我以為這個人就是綁架孩子的凶手,想跟著他找到他們的據點,說不定能救很多人。所以在城門口的時候我特意等了一會……”

陸羨之低低地嗯了一聲。

心想,這倒是符合鬆哥他們對這個孩子的描述,是個老成的性子。

“江平帶你去了哪裏?又是怎麽被渡安衛找到的。你口中的小康……也就是被江平帶走的孩子,現在又在哪裏?”他一口氣問了所有的問題,便又擺出了一副十分有耐性的架勢,就等著羅玉苼開口說話。

羅玉苼遲疑了好一會,壓著聲嘀咕說:“其實江平沒有發現我。我一路跟著他往南走。大概過了渡安邊界,快到清泉縣的地方,小康鬧的厲害,他就找了個山裏獵戶搭的草棚,進去打人。我實在看不過去,拿石頭朝那邊扔了兩下……”

陸羨之出聲說:“等下,你就隻是看不過去扔石頭?”

羅玉苼:“……鬆哥他們有時候會教我點扔石頭的絕活,專門挑人的穴位丟。江平雖然是個獵戶,實際也就是個普通人。”

陸羨之道:“所以你把他打了一頓。他跑了?挺厲害嘛。”

羅玉苼搖頭,隨即又點頭,說:“我怕他跑不遠,就邊躲邊抽他,看他跑遠了,才回頭來找小康。結果發現人不見了。”

陸羨之道:“那附近有別的人嗎?”

羅玉苼道:“……沒注意,我以為是來山裏的獵戶把人帶走了。”

李苗苗歪著腦袋看陸羨之,眼底全是‘我有話想說’的神色。

陸羨之還有話要問,手微微往下壓了壓,示意李苗苗有話待會再說。

陸羨之道:“可是,渡安衛卻說江平知道你在哪裏。那說明你們倆至少照過麵。可你剛才說的,你是躲著他的。”

羅玉苼露出了點意外的訝異,說:“他知道是我?不會吧,我覺得我躲得還挺快的。而且他一直在跑啊。他知道是我為什麽要跑?”

陸羨之靜靜地和他對視。

羅玉苼和他對看了一會,又垂下頭去,小聲問李苗苗:“我是不是哪裏說錯話了?”

李苗苗臉上一言難盡,卻也緩緩地搖了搖頭,說:“……沒有,大概是覺得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僅膽子大,心也大。”

陸羨之沉重地吐出一口氣,說:“我也想問,為什麽他知道是你還跑。不過既然你不知道,那還是問當事人比較妥當。苗苗,那位江平呢?”

李苗苗登時坐直了身,說:“我先帶他過來的。剛準備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太叔大哥,他說要先問會話,一會讓渡安衛給我們送過來。”

陸羨之眼睛一亮,說:“太叔兄親自問話嗎?那我就放心了。”

羅玉苼:“陸大人,我說的都是實話。”

陸羨之道:“你沒事就可以了,這一趟給渡安衛報信也算是立了功。問你話隻是例行公事,不是為難你。我的話你也別太放心上。”他衝這個少年模樣的孩子笑了笑,以示安撫。

羅玉苼這時候才開始打量他,半晌說:“陸大人長得真好看,比我以前在帝京的時候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李苗苗:“……”

陸羨之抿著嘴笑,說:“誇我長得好的人多了,不過我自認才學上我也不比那些人差。腦子也是。”

李苗苗:“……”

羅玉苼衝他笑,說:“那我能不能拜陸大人為師?我爹說你是大盛今年的新科狀元,學問是一等一的。能跟您學,日後一定前途無量。”

李苗苗:“……啊?”

陸羨之心道,喲,這破衙門竟然又吸引來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