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一個都不能放過

陸羨之對於太叔澤執著於茶館的舉動沒有什麽意見,盡管他認為就算茶館裏以及茶館周圍的全都是蝙蝠幫安排的人,在他們的地盤上盯人應當也盯不出什麽來。

現在對他來說,最頭疼的是馬上就要開始的秋收。

表麵上事情進行的相當順利。

李裏正將功贖罪的決心非常之大。沒出事之前他還喊著人手不夠,這回他吭都沒吭一聲,一個人把鄉裏的百姓們全部安排得妥妥當當,連自己家裏人也親自下田。陸羨之不懂這些事情,幾次過去看到裏正一把年紀了,還在田埂上幫忙幹活,非常地過意不去,擼著袖子也要下去。

嚇得李裏正塞了他滿懷的番薯,陸羨之笑著站在一邊,朝李裏正招手示意有事要說,兩人前後一起回了裏正家。

陸羨之洗淨了手,問:“收成怎麽樣?”

李裏正歎了口氣,說:“不算特別好。給我們過冬問題不大,但要分給定州軍的話就太勉強了。”

陸羨之知道他這麽已經很客氣了,中肯一點應該是這些糧食隻夠渡安百姓過個冬,再多就沒有了。

“分給定州軍幹什麽?自身都是座爛泥糊成的泥菩薩。”

說句實話,就渡安這地方的情況,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上天開眼了。

李裏正瞧陸羨之的臉色有些凝重,忐忑問道:“大人……我回來的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問過我了,我鬥膽跟您確認一回,上頭是真的要我們交糧?”

陸羨之詫異地抬眼看他,搖頭說:“沒有的事。當初長禦史將糧食交給我的時候,隻說了這些糧是朝廷撥給渡安賑災所用。這樣的旨意,不管怎麽看都不是讓他們種糧軍用的。”

李裏正鬆了口氣,說:“那就好,有您這麽一句話。我心裏也踏實了。”

陸羨之心裏卻一點都不踏實。

午後回了衙門,剛進門就聽到陸硯喊他。

“公子,公子!大人!”

陸羨之:“……我聽到了,不用連喊三回,你家公子還沒聾呢。”

陸硯急匆匆的跑過來,說:“剛剛渡安衛那邊派人過來傳話,說讓您抽空去一趟城門口,說是監軍大人有請。”

陸羨之心底咯噔一聲,心想真是不希望什麽來,偏就什麽追著來。

“太叔大人回來了嗎?喊他一聲,就說我請他跟我走一趟。”不管是墊背還是靠山,拉個人去總沒錯。

陸羨之換了身幹淨的儒服出來,見到太叔澤站在外麵等他,說:“走走走,帶你認識一下渡安的監軍範啟正大人。”

太叔澤嘟囔道:“拉我過去給你撐腰就直說,我認識個監軍幹什麽?”

兩人跨步出了門,徑自往城門口走。

太叔澤開口說:“這麽主動找你,怕不是什麽好事吧。”

陸羨之道:“難說,上次我托他搜山,也許有好消息了。”

事實證明,陸羨之是想多了。

搜山的消息是有,但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範啟正見了太叔澤,到底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恭恭敬敬地把主位讓給你太叔澤,朝陸羨之小聲埋怨說:“你三番兩次麻煩我的時候我有說什麽嗎?現在有事叫你過來商量你就這麽對我。”

陸羨之笑嘻嘻,說:“有備無患嘛,我現在做什麽都身不由己,身邊不帶個護身符,我怕出門就被人一刀捅了。”

太叔澤嗯哼了一聲,假裝自己沒聽到。

範啟正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今年定州軍那邊傳來消息,說上麵撥給我們的軍餉比往年少了三成。鍾將軍說,定時給渡安衛這邊的補給會減少,不夠的要我們自己想辦法。”

陸羨之想了想,說:“讓我幫忙想辦法嗎?……唔,帶著渡安衛集體去山裏打獵如何?趁著還沒有入冬,我們動作快點,每天派一撥人上山,掃到入冬,總能存在儲備糧。”

太叔澤坐在主位上偷偷摸摸地笑。

範啟正臉上有點掛不上,板著臉說:“誰跟你說笑了嗎?嬉皮笑臉的,沒點正兒八經的官樣。”

陸羨之道:“那我打小就這幅樣子,狗改不了吃屎。”

範啟正說不過他,給他拖了張凳子,示意他坐下,儼然是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

陸羨之警惕道:“別這樣,您是我長輩……”

範啟正濃眉一立,將人按坐下去,一時間改了說話的口氣,沉聲道:“我們也知道渡安的百姓現在很難,好不容易種了點能吃的東西,要他們拿出來給我們這些不幹農活的人是過分了點,可……渡安的冬天每年都不好過,萬一韃子打過來了,我們的人吃不飽,拿什麽去拚命。”

陸羨之:“我去吧,我這張嘴非常厲害,說死一個算一個。”

太叔澤憋不住笑出了聲。

範啟正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看脾氣上來要翻臉了。

陸羨之忽然變了態度,說:“道理我都懂啊,監軍大人。可我懂有什麽用?你們拿朝廷沒辦法,就轉頭把風險架在百姓頭上。換你是百姓,辛辛苦苦終於種出點能吃的東西了,不用挨餓了。結果我們一句話,就給收走了,你樂意?百姓們可是直截了當和我放話了,這些糧是賑災用的,是實實在在給百姓的。它們不是軍糧。”

範啟正給他一句話堵了個結實,半晌有些泄氣道:“那怎麽辦?”

陸羨之扭頭看向太叔澤,問:“監軍大人問怎麽辦呢?大人給支個招唄。”

太叔澤:“問我啊?若我是監軍大人,就直接跑去帝京,跪到那位把那三成補給我了我再回渡安。”

範啟正求饒了。

“兩位大人行行好啊,說點實際能行的好不好?”

太叔澤看著陸羨之,說:“那二十萬兩官銀不是有著落了嗎?想辦法弄回來,跟朝廷換糧食不就好了。”

範啟正眼睛一亮。

“官銀有眉目了?”

陸羨之一臉愁容。

“別提了。要拿出這官銀,比拿糧食可難多了。”

範啟正道:“這有何難,不管對方什麽人,隻要官銀確實在他手上。就問題不大。”

陸羨之長歎:“……問題可大了嘍。”

話題扯到最後也沒扯出個正兒八經的結果出來。最後範啟正直接把話撂給了陸羨之,說不管他想什麽辦法,總之,一定要保證渡安衛填飽肚子。

陸羨之在範啟正麵前死皮賴臉,不肯攬事。範啟正索性直接趕人了。

一出門,厚臉皮的縣太爺臉色就垮了下來,說:“這不是正著了有心人的道嗎?”

太叔澤道:“本就該你解決的問題,就算沒人在背後搗鬼,你也逃不開這件事。”

陸羨之無奈道:“話是這麽說,可現在的情況不是……更難辦了啊。”

太叔澤有點意外,說:“原來你想好怎麽辦了嗎?”

陸羨之道:“沒有。我壓根就沒想到你們朝廷會這麽摳門。就給那麽一點糧種,還想著收點回來。腦子拎清一點啊,這糧食是賑災糧,不是軍糧懂不懂?事情不是那麽做的啊。百姓本來情緒就不好,也難怪人家要造反。”

太叔澤:“哎呀,真難為你這個狀元郎了。我剛才說的提醒話是白說了吧。”

陸羨之正色道:“我聽進去了,真的。”

太叔澤:“上麵很給你這個狀元郎麵子了,你到這兒都快三個月了,就找出來這麽幾錠官銀。再過段時日,這些官銀說不定全成了碎銀流入市麵了,你信不信。上麵也很著急的。二十萬兩,不是小數目。”

陸羨之聽懂了太叔澤話裏麵的意思。

他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上在催他不要在這種時候優柔寡斷。

“行,”陸羨之忽然想開了,“你說的沒錯,橫豎都得辦。不能怕了就把事情拖著。”

太叔澤看他一個勁自我安慰,半晌笑著搖頭說:“我還以為你這個狀元郎有多膽大包天,總歸還是嫩了點。”

陸羨之道:“實不相瞞,我最近一直有點不踏實,總覺得要出點事。可又想不到能出什麽事,現在想來,多半就要來了。”

太叔澤給他這句話說得滿懷期待地等了兩天,見整個渡安縣風平浪靜,正想說他還真的信了陸羨之那張不靠譜的嘴的邪了。

第三天,陸羨之忽然在衙門大門上貼了一張告示。

告示上明晃晃地寫了,趙勇交代了他將官銀散落出去的事實,並且已經將名單整理上交給了衙門,即日起,主動上交者可酌情免罪,十日後若仍然冥頑不靈到底者,按國律嚴辦。

流言悄然在渡安縣內升騰起來。

太叔澤都不用去茶館,單從劉縣丞的口中,就能聽到各式各樣的唯恐天下不亂的言論。

這要是在帝京,個個都得拎出去砍頭。

劉縣丞虎著臉,一臉氣憤道:“都有人說,縣太爺是因為找不到之前丟了的官銀交差,要拿城裏的百姓開刀了。”

陸羨之指著陸硯,說:“陸硯,去把家裏所有的刀都磨利了,今天我話就擱在這了,沒錯,我就是要開刀了。”

劉縣丞看著陸羨之的模樣直歎氣,說:“大人啊,這官銀就算真的讓趙勇給散出去了,橫豎不可能有那麽多。這又不是能公開的事情,至多分出去個千兩白銀頂天了。您還放那麽大的幌子,得不償失啊。”

陸羨之冷著臉說:“千兩白銀怎麽了?有能耐你拿出來填補空缺的軍糧啊。”

劉縣丞愣了好一會,忽然大驚失色說:“不會吧,上麵真的要拿秋收的糧食用作軍糧?傳言是真的?!”

陸羨之道:“倒也沒說非要糧食。我要是有能耐的話,把二十萬兩官銀找出來,就能解決軍糧的問題了。”

劉縣丞抹掉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正要問點什麽。

陸羨之冷哼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辦法了。不就是二十萬兩,我有的是手段,我就不信有些人扛得住!”

太叔澤憋了好一會,沒忍住,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你想幹什麽?”

陸羨之道:“搜城。和趙勇,鄭家公家攀親帶故的,一個都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