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71章:茶館

李苗苗次次和他們這幾個爺們聊不上幾句話,這回終於有了說話的人了,把事情全部推給太叔澤,親自帶芳菲去收拾住處。

太叔澤一邊想著,自己又不是衙門的人,也不拿縣衙分配的俸祿,為什麽還要給李苗苗這個拿俸祿的人跑腿?一邊下意識地轉入了陸羨之的住處。

衙門的書房也在陸羨之的住處,宋師爺聽到動靜,抬頭看到太叔澤,問:“找縣太爺嗎?”

太叔澤一看到宋師爺,心底又蹦出了自己的事情。

我行我素的本性一瞬間又占了上風,將李苗苗的托付扔到了一邊,徑自走進去,問:“聽陸羨之說你最近都在整理案卷,怎麽樣?”

宋師爺一聽頓時歎出了一言難盡的愁苦,他雙手一攤,看著桌子上還剩一半的陳舊案卷,說:“總還得要個十天半個月吧。”

太叔澤在他對麵坐下,掃了一眼,說:“我還以為你們這邊關荒蠻之地沒那麽多案子呢。”

宋師爺看他一眼,說:“越是犄角旮旯裏,越是多事。渡安縣之前的幾任縣太爺都不靠譜,積壓下來的懸案,怕是陸大人這樣的人才也弄不清楚吧。”

太叔澤笑笑,這種事不好說,雖然陸羨之看上去吊兒郎當,態度很不端正,但為人還算勤勉,能力也夠。

他滿肚子的誇獎頓了下,不太想在陸羨之的地盤上說人閑話,當即轉了話題,問:“宋師爺,打擾你點時間,我問下你對縣裏茶館的那一家子的事情熟嗎?”

宋師爺早就在他進來的時候就沒動手,聽到這句問話,笑說:“怎麽?懷疑人家?”

太叔澤道:“我總覺得上回你帶我去茶館,是在給我提示。不過我沒放在心上,才導致後麵吃了那麽大一個虧。”

宋師爺道:“那您就想多了。他們一家和縣裏的人都熟,大家都和我差不多的程度。我那時候隻是想讓你留意一下,其實也是什麽都不知道。”

太叔澤聽著這話推脫的嫌疑太大了。可想想宋師爺這樣的人,沒道理跟自己推脫。

“這樣啊……”他籲了口氣,心道大概真的是不熟。

這時候準備埋頭繼續幹活的宋師爺忽然說了一句。

“不過,我在這兒的時間長,以前聽說鄭家公好像一直都是獨身一人,沒聽說有什麽家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成的家。”

這件事在陸羨之和趙勇談話之後,太叔澤就去留意過。

鄭家公好似就是在開茶館之後沒多久才成的家。沒開茶館前窮,開茶館後有了點積蓄,家裏又沒有人給他操辦,耽擱了幾年才成家,這在這種邊遠縣城也在情理之中。

可被宋師爺這麽一句話說得好像又不怎麽樣對勁。

宋師爺一會又說:“不過這茶館還開著挺好的,畢竟是縣城唯一指望著混日子的地方了。太叔公子,不去找縣太爺的話,要不幫我一塊理理?”

太叔澤當即起身,說:“你忙,我去找陸羨之說話。”

宋師爺目送他出去,隨即從一邊抽了張紙,寫了一會又小心把紙張疊好,貼身放在自己的胸口。

陸羨之正在劉縣丞說話,聞聲聽到太叔澤進來的聲音,問:“有事?”

太叔澤將李苗苗要他帶的話帶給了他。

陸羨之頓了下,回頭和劉縣丞對視了一眼,笑道:“倒是不謀而合了。”

劉縣丞換他態度一瞬間緩和下來了,便說道:“裏正大人這些年也算是兢兢業業了,就給他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而且現在渡安最大的事,依然還是秋收。”

陸羨之深吸了口氣,說:“那也行,反正左右留著也沒什麽用了。那二姑娘還在監軍大人那嗎?留著也不是個事,要是有什麽安排,盡快辦了。二姑娘也算是幫了我們一次,這個禮得盡快回一下。”

太叔澤問:“二姑娘怎麽了?”

陸羨之道:“她想去帝京找她姐姐。可眼下時節,誰也沒有空帶她去啊?送回家也不妥,萬一出人命又是一場罪過。”

太叔澤哼笑,說:“我聽說喬家接手的那位少爺近日要進京,說是準備下一年的應試,正好順路。”

陸羨之眼睛一亮。

“那倒是好,那少爺人品不錯,跟他一起,也不怕出事。隻是……我這不好去說吧。”

太叔澤道:“有什麽不好說的。劉縣丞不是挺有人緣的嗎?去傳個話搭個線就好了。”

陸羨之扭頭看劉縣丞。

劉縣丞正為說通了陸羨之放了李裏正這事高興,這會當仁不讓地拍著胸脯道:“沒問題,這事交給我去辦。”

劉縣丞風風火火地跑出去辦事了。

陸羨之莫名有些惆悵,心道:“我也好想回帝京啊。”

太叔澤嘲笑他。

“這點出息。我都沒哭著喊著要回去。男兒誌在四方懂不懂?”

陸羨之:“道理我都懂,可思鄉這種病,不是說想治就能治的。誒?大人就為了這點事來找我?”

太叔澤確實不全是為了李苗苗的托付才來的,可和宋師爺說完話之後,他又覺得這些事也不能全讓自己操心了。這渡安縣衙本來就不該是他來管的。

他悠然站起來,說:“就這點事。我要出去走走,一起嗎?”

陸羨之笑道:“不會又去茶館吧。”

太叔澤:“人家又沒犯事,我天天盯著茶館也盯不出花兒來啊?就出去走走。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陸羨之還是磨蹭了會,半晌後說:“我是不想出門。不過這官帽戴在腦袋上,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太叔澤還以為他要去做多麽不情願的事,結果這人就去親自去把李裏正送回家去。

李苗苗正和芳菲聊得高興,懶得管他,隻把鎖門的鑰匙丟了過來。

陸羨之接過來,看著這兩位姑娘,忽然說:“你們倆要跟我們一起出門嗎?”

李苗苗對出門這個事情有種本能的感興趣,當即抬頭,說:“去哪?”

陸羨之道:“城外,錢三的屍體不還在那邊嗎?順道過去看看那邊怎麽樣了。”

李苗苗皺眉:“這都好一陣了,應該埋了吧。”

陸羨之道:“他是中毒的,沒人敢動。丟那不管也不好。”

芳菲皺眉,問道:“中毒?誰下的那麽重的手。”

李苗苗扭頭看了芳菲一眼,說:“還是不去了,嚇到你了不好。”

芳菲道:“我也是會武的,怕什麽屍體。去吧,一天到晚悶屋裏也不好。”

李苗苗當即高興道:“那走?”

陸羨之先送李裏正回去,李裏正一路感恩戴德,張口閉口都是自己必須鞠躬盡瘁,將功贖罪,聽得陸羨之都怕自己給他壓力太大,這人會做過頭,便溫言說:“這次秋收雖然重要,但優先縣裏麵百姓的溫飽問題,剩下的有多少再報給我便好。”

李裏正:“不不不,全部都報給大人,由大人定奪!”

陸羨之:“……”這不是把鍋直接往他腦袋上扣嗎?可偏偏這話又不能從他這個縣太爺口中說出口。

陸羨之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話給咽了回去。

羅氏見到李裏正,又哭又笑,礙著李苗苗在場也不敢多說什麽,裏正大人的客氣給陸羨之拒絕之後,她便迫不及待地拖著人進了門。

李苗苗悄悄和芳菲說:“多半是去商量抓回二姑娘的事情,這兩口子壞得很。”

芳菲畢竟是玉箏樓的人,一聽這事就急了。

“那怎麽辦?二姑娘現在人在哪?”

李苗苗一頓,搖頭說:“不知道。”

陸羨之和太叔澤默默地對視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他們衙門的苗苗姐真的很靠譜了。

一行人出了李裏正家門就開始轉向村後方,陸羨之記性好,熟門熟路地走入偏僻田間,便看到有農戶在田裏忙活。

一看到人,他便麵帶微笑,臉上盡是秋收的喜悅,太叔澤看他那莊嚴肅穆的神情,悄聲問。

“你笑什麽?”

陸羨之悄聲回他。

“假裝很高興。這馬上要農收了,我要是一臉愁苦樣不就完了?”

太叔澤諷刺他道:“我聽聞狀元郎出身官戶家,當真認得這地裏種的什麽?”

陸羨之麵帶微笑歎氣,說:“老實說,真不認得。不然哪還用得著李裏正,我自己就能上。”

他口氣裏還極度惋惜,太叔澤好心提醒他。

“陸大人,你是來辦案的,不是來教人種地的。”

陸羨之沉吟片刻,放棄了守株待兔,主動朝田間農戶喊。

“這位大哥!還認得我嗎!我是來領之前留在村上托你們照看的錢三屍首的。”

那農戶聞聲,遠遠地顛著跑過來,到了跟前忽然塞了一把鑰匙給他,說:“就在錢三自個家,你們自己去取。不要同我說話耽擱時間,弄不出糧食,供不了軍爺們,你賠我啊?”

陸羨之驚得目瞪口呆。

他們怎麽知道讓他們種地是為了軍糧?連他這個縣太爺都隻是猜測的事!

他詢問地看向太叔澤,小聲說:“朝廷漏出這種消息了?”

太叔澤搖頭,隨後示意他先辦正事。一行人顧不上跟那位田間勞作的農戶道謝,轉身就往錢三家跑。

這回他們有備而來,陸羨之用雨布裹了屍體,放在馬車後麵翻出來架著的懸空木板上綁好。

幸好這時節的渡安縣是全年最幹燥的時候,雨布隔了屍臭,一路帶回縣城還算順利。

剛進城便碰上了劉縣丞,順路搭上了馬車。

劉縣丞將喬少爺答應帶二姑娘的事情說完之後,欲言又止道:“大人,聽說縣城鄉下都在傳秋收要上供軍糧的事,是真是假?”

陸羨之一頓,道:“當然是假。我都不知道的消息怎麽可能是真的。”

劉縣丞鬆了口氣道:“我就說嘛。大人啊,本來渡安就連年的災荒,朝廷想要就近征收軍糧我們也理解,可現在剛剛有了起色,不適合。”

陸羨之擺擺手,這道理他懂,不用劉縣丞給他說明。

“我現在比較好奇,消息到底從哪裏造出來的?”

幾個人麵麵相覷,大家各自心裏都有明確的答案。

半晌後,太叔澤道:“看來得早上去趟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