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得罪了

羅氏一來,場麵越發的熱鬧。

陸羨之悄悄後退,和陸硯小聲嘀咕了幾句,趁著吵的不可開交的空當,往城門那邊過去。

渡安衛監軍大人日理萬機,今天卻專程為了陸羨之把時間空下來。耽誤不得。

陸羨之跟著守城的軍爺小跑地上了城樓。

渡安衛的監軍大人姓嚴,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陸羨之一進門,這位渾身上下都滿是滄桑的老將先是一拱手,道:“英雄出少年啊,狀元郎真是讓老夫刮目相看。”

陸羨之歎氣,說:“嚴大人您這個帽子給我扣得太早了些吧,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

話是說得很客氣,陸羨之卻像是來不及客套似的直接坐下,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紙,隨手撚了擱在旁邊的筆,一手提著袖子,專注地在空白的紙上寫字。

嚴啟忠示意守在房裏的衛兵退下,自己靜悄悄地站在陸羨之身旁,盯著他寫字。

片刻後他出聲。

“蝙蝠幫和山匪在渡安縣幾乎是處在風評兩極端的兩者,你確定他們之間有貓膩?”

陸羨之道:“蝙蝠幫所占地盤過大,別的地方諸如玉泉之類我不清楚,但是趙勇這個人可以確定有問題。”

嚴啟忠嗯了半晌,道:“那這一次是準備端掉蝙蝠幫還是山匪?”

陸羨之停了手,往後靠在椅子上沉吟道:“監軍大人實不相瞞,我現在倒不是在為了端誰而苦惱。兩方我都有足夠的證據讓他們認罪。可問題就在於,端了我們看得到的線,那之後隱在後麵的線索是不是會更難找。”

嚴啟忠問道:“可是因為那幼童失蹤案?”

陸羨之沒樣子地癱在椅子裏,唉聲歎氣。

“不止呢,我翻過渡安這邊的案卷,幼童失蹤案還算輕鬆的。更難的在後麵。”

嚴啟忠訝異。

“就一個小小的縣城,能有什麽大難度的案子。”

陸羨之搖頭,說:“有些利用人心和習俗犯下的案子,受害之人既是幫凶,我們根本就無從插手。別的不說,就二姑娘的案子,就算給她正了名,孫卓之死和她無關,從今往後她也未必能在這渡安好好活下去。我這個父母官可是要愁死了。”

偏門那邊傳來了個怯生生的女音。

“大人不必為小女子憂心,我想好了,此事之後,我便離開渡安去往帝京找我姐姐。”

陸羨之轉頭,正好見到李二姑娘微微對著自己躬身行禮。

他現在實在沒力氣跟人家客套了,便說:“怎麽出來了?姑奶奶你可得藏好了,不然我的計劃就得泡湯了。”

李二姑娘笑笑,說:“我這就進去,方才隻是聽大人憂心忡忡,希望大人勿要為小女子耗費心神而已。”

嚴啟忠招呼李二姑娘進去,回頭就聽到陸羨之捏著鼻梁說:“我最招架不住的就這種把你話當真的純良之人。我都不好意思說剛才我就是隨口找個借口而已。”

嚴啟忠爽朗地笑了一會,半晌說:“你確信放的餌夠用嗎?要是釣不上大魚,我可不幫你。”

陸羨之又開始低頭寫字,說:“監軍大人您就放心,這回表功簿上,您絕對占大份。”

嚴啟忠失笑:“誰稀罕你那點雞毛蒜皮的功勞。端掉一個小小山匪窩要是算軍功,老子早八百年不在這鬼地方了。”

陸羨之動作迅速,大開大合地把行動步驟寫完了,啪的一聲扔了手裏的筆,將紙舉在麵前細細地看了一遍。

然後將紙又遞給嚴啟忠,挑眉道:“煩請監軍大人看看這樣可行?”

嚴啟忠伸手接過來,先粗略地過了一遍,問:“這……你得先確定山匪會不會上鉤啊?”

陸羨之道:“一定會的。錯過了這個機會,山匪就等於永遠都得活在蝙蝠幫的影子底下,得靠他們活著。盛元廣是聰明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然,前提是得讓我見到人啊。”

嚴啟忠道:“可……盛元廣真能摸出藏孩子的地方?”

陸羨之笑道:“能在渡安這種地方活得風生水起的人,我可不敢小看。”

嚴啟忠沉默半晌,道:“你真的有把握?”

陸羨之盯著嚴啟忠看了一會,緩緩地從他手裏抽走了紙。他又重新拿起歪在硯上的筆 提起後在紙上重重畫下一道線。

“監軍大人擔心的不過是打草驚蛇。不管是趙勇這邊還盛元廣那邊,我們至今還沒有摸清他們真正的底細,萬一摸了個空 那就等於之前所有的準備都功虧一簣。”

嚴啟忠歎氣,道:“你這不是很清楚嘛?這事到臨頭還有人能全身而退,更何況是我們對他們到底犯事到了什麽程度還沒有底。”

陸羨之知道,嚴啟忠實際上還有一個顧慮沒有說出來。剿匪剿匪,那得有證據人家是匪才行,若是手中沒有鐵證,那便是擾民了。

官家辦事,都得講究一個由頭。沒有想出兵就出兵的道理。

太叔澤走得急,壓根沒有心情配合邊關軍隊的製度,進出縣城過城門,還得留個大名,以證明自己路過了這道城門。

他單手攀在城牆上,幾步往上蹬,上了城牆之後,趁著守衛沒注意,一溜煙翻了過去。

假扮成王山的十四早就在城外找了個破落的小屋當落腳點等他,兩人摸黑匯合後,太叔澤先了解了下情況。

十四道:“正好之前十三娘在城門喊過崽崽失蹤的事兒。就說大家都在找孩子,不方便帶出來 得讓他們自己去帶。”

太叔澤點頭,催著十四換了行頭,說:“對方有什麽暗號之類的?”

十四搖頭。

“反正沒帶孩子,即便是說了也不算證據。我原來就覺得這趟就當踩點看看人,要是對方真的決定帶人了,再做打算。不過大人您小心為上,我總覺得對麵的態度怪怪的。”

太叔澤皺著眉,問:“現在來不及細查了,我擔心十五那邊…十五沒傳出消息來嗎?”

十四把外衣遞過來,回道:“估計是不大方便,這種荒郊野嶺最是麻煩。我已經讓老範派人找了,應該也快找到線索了。”

太叔澤點頭。

“時間不能拖太長,以十五的安全為上。”

“是,大人。”

王山和人約的地方在縣城北部的山中,太叔澤隻跟著陸羨之他們去過南邊。過去了才發現,城北一帶是連綿不絕的山巒,夜晚一進去山林裏,基本就等於找不到北了。

太叔澤仔細沿著山中唯一一條能走的路,故意磕磕碰碰地往裏麵走。

這時候天邊現出一點點蒙蒙亮,太叔澤卻走得急了。

前方忽然出現一盞燈籠,晃晃悠悠。夜半時分看上去著實有點瘮人。

太叔澤停住腳,微微顫顫地喊了一聲。

“可是做買賣的鄭家公?”

前麵的燈籠動了一下,幽幽地傳過來一句。

“哪位啊?”

太叔澤一邊往前走過去一邊說。

“我是渡安縣上的王山呐,不是說好了要商量孩子的事兒嗎?”

“沒這回事啊,王掌櫃的你是不是找錯人啦?”

太叔澤笑道:“沒錯啦。說好的,不然誰大半夜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啊?”說著,他頓了一下,又道:“鄭家公不會反悔吧?你這樣可不厚道啊,我這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這事……”

“我不是什麽鄭家公,所以說王掌櫃,您是不是搞錯什麽了?”那人說話還是那樣子不急不速的樣子,口音中帶著點戲謔,仿佛當成笑話似的,“這深更半夜的,王掌櫃您家孩子怎麽了嗎?”

太叔澤歪著頭朝對麵直直走過去。

不是他要找的人?不可能 聽他這說話的口氣都不像什麽不知情的人。

那燈籠在晃了幾下,說:“深更半夜的,山中多野獸。王掌櫃您要是不小心迷路可就危險了。我勸您還會順著原路回去,這樣還安全些。”

太叔澤沒停下過去的腳步。

“那可不行,今天不管怎麽樣我都得找到人。”

話音剛落,太叔澤猛地跨出一大步,整個人一下子靠近了燈籠。

燈籠映出來的火光不大,照得周圍影影綽綽的,原本燈籠提地有點低 隻看得到提燈主人穿著整齊的衣物,和渡安縣城裏的住民天朗之別一般都規規矩矩,整整齊齊。

而且肉眼可見的不是尋常人家穿著的方式。

太叔澤隻看了一眼,警惕問:“你是什麽人?”

那人就站在咫尺位置,抬眼就能看清太叔澤。

那人說道:“這話應該是我問,閣下是何方神聖,來我家是想做什麽?”

太叔澤道:“我說過 我是來商量孩子的事,我和鄭家公說好了……”

幾道冷風突兀地從林子裏刮了出來,講太叔澤原來要說的話給刮沒了。

太叔澤左右看了幾眼,放棄了瞎編,嗬嗬笑了兩聲。

“或者,這位大人是想跟我回去慢慢說?”那人低聲問。這人斯文地不像是非常山匪。

要不然,換做正常的山匪早就該撲上來跟自己打起來了。

太叔澤往身後退了兩步,說:“你們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就不怕生意跑了?”

那人依然站在原地,和和氣氣地繼續問太叔澤。

“你都不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就敢單槍匹馬過來。當真不怕有人就是想坑死你啊?”

太叔佯裝琢磨了一會,道:“明明是鄭家公要我來這兒,說是這兒有要孩子的地方。你們不是要買孩子嗎?”

“這兒不缺孩子,這兒也不要孩子。我看您這談吐應當不是一般人家。要是身上帶了銀子 我們勉強還能招待你一下。要是沒有……那就得罪了。”